在聽到朱翊鏐這1番話後,陳矩的身子適時地顫抖起來,“某隻是家奴,殿下,如此厚待於內臣,實在讓內臣難以消受。”


    “你不願意接受?”


    “但憑殿下做主——”陳矩的雙膝彎下,緩緩下跪。


    “還早,現如今,本王這承諾是否能兌現,不在於本王1人身上,陳伴伴,你可知。”


    “明白的,殿下。”


    “那就好!先不說這個了,陳伴伴你且起來。”


    朱翊鏐的右手搭在那炕案上,順勢屈指敲擊著案麵。


    “姚大節這人,陳伴伴你怎麽看啊。”


    朱翊鏐此刻這姿態頗有幾分煮酒論英雄之感。


    “可堪1用,殿下。”


    陳矩恭聲回道,“這古今天下,有才與庸人之間轉變,無非就是兩個字,1個傲,1個惰,此人1個不沾,審興廢,明去就,便可1用。”


    “哈哈哈——”


    朱翊鏐放聲1笑,“是嗎,對他這麽高的評價啊。不過,本王看啊,他見到你可是怕得要死啊。”


    “哈哈——”


    陳矩也賠笑道,“可能是來之前,殺了批武夫,像是參將的弟弟徐國臣,可能有些嚇到他了。”


    “噢——”


    朱翊鏐聽到這話,雙眼瞬間1縮,下1刻恢複正常,“嗯,是該整頓。”


    “對了,這寬甸6堡,陳伴伴你來了也有點時日,可是想好了如何賺銀子?”


    自己那位皇兄派陳矩過來,最大的目的,其實就是撈銀子。


    這1點,朱翊鏐沒有問錯。


    但是蘊含在這話當中的另1層含義,便是提醒陳矩該處置李成梁在此的勢力了。


    要知道李成梁在寬甸6堡當中開設有眾多商鋪,借助這些商鋪,他不單單可以從中攫取大量的錢銀山貨,從而幫助他維係家丁,以及向中樞諸公送禮。


    更是個媒介,幫助他與建州女真,長白山女真諸部聯係中轉。


    如今,這埋下陳矩這個釘子,就是要起到拔除李成梁在寬甸6堡的勢力!


    陳矩是何等人物,那是內書堂出身,又在宮中混跡多年的太監,自然是個老貓了。


    1聞到腥味,就知道是哪種魚了。


    “回殿下的話。”


    陳矩緩緩起身,彎腰道,“這寬甸6堡,看似商鋪眾多,但實則就是被李家商團所壟斷。”


    說到這,陳矩的聲音1頓,吸引了朱翊鏐的主意,而後又再次開口,“就連那草市之中想要進城賣菜的,也不可以,負販遇之,即被劫掠,都隻能賣給他們李家商團,之後再由商團轉賣。”


    “混賬!”


    伴隨這聲喝罵聲而來的,還有清脆的拍桌聲。


    朱翊鏐拍桌子了,但是這個身形卻是穩得很,1點都沒有動。


    “這販夫走卒,引車販漿,都是生民安身之務,有道之世,必以厚生為本,可是那李成梁,做得如此這般絕情,實在不配為人。”


    “1律查封,給本王把李成梁的商團全部查封掉。”


    朱翊鏐先是直接下了這個決定,其實按著明朝朝廷的規定,自己這個親王是沒有權限下命令,更不可能指使鎮守太監去幹什麽的。


    但是這當下,事情特殊,人際關係也特殊,自然也能下得了這道命令。


    不過,陳矩並沒有第1時間回應,反而臉露難色。


    “怎麽?陳伴伴。”


    “理由難找,殿下。”


    “官府明麵上的行為,背後的理由很難找嗎?”


    “不難——”


    “回殿下,查封不難。”


    陳矩這1張老臉皺起,宛如菊花,帶著為難的語氣說道,“可是這…違法,被巡按盯上,怕是誤了大事。”


    “違法??”


    朱翊鏐在這1刻被氣笑了,在這個大明朝,講法律?就跟在後世講法律1樣可笑。


    “談什麽法?法大於情,隻是給某些在權位之人的1種借口,好讓他們為非作歹,陳伴伴…你告訴我,告訴本王,這大明是法治,還是人治?!!”


    “殿下,這…”


    陳矩這時也抬眼看向了朱翊鏐,其眼眸中少有的帶上了幾分驚訝之色,看到這潞王殿下是真的動怒了,“是法治,殿下。”


    “既然是人治,那就不要麵子了,找什麽借口,都是人治了,還找塊遮羞布,立個牌坊說自己是法治,都是幫小人!!”


    “再則,你說要法對吧。”


    “百姓就是法!那李成梁的商團,你都說了,營堡市物,概以勢取。這樣的毒瘤不除,要這法律何用,護那買天價正品藥的嘛?”


    這番話其實是朱翊鏐強烈的主觀意識在作怪。


    此刻的他,很明顯是聯係到了後世的1些現象,所以情緒上有些失控。


    他其實都沒有真實調查過陳矩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陳矩自然也是看出來這1點了,當即膝蓋1軟,再次跪了下去,隻不過還不等他開口,朱翊鏐便再次出聲了。


    “大事重要,但是百姓也重要,不能說為了大局,而犧牲百姓,苦苦百姓。在這1點,我是個目光短淺的。”


    朱翊鏐瞟了眼跪在地上的陳矩,“陳伴伴你是遼東日後的鎮守太監,這中官的權力還是在你手中,本王自然是使不得你的。”


    “殿下說的哪裏話啊。”


    陳矩瞬間臉色大變,直接1個響頭磕下。


    哪怕精明的他,在這1刻也是想不明白,為何潞王殿下會對那些個商販走販如此上心,要知道自己可是要幫著他登上大寶的人啊。


    按著常理都該依著自己啊,為何會這般?是借故給個下馬威嗎??


    陳矩的心思繁雜,轉個不停,但是嘴上的話卻是接連不斷。


    “殿下恕罪,恕罪。”


    “殿下,放心,內臣今天就去帶人去查封那些商鋪。他們店中的貨物,細軟某心中已有些底。”


    “嗯,有勞陳伴伴了。”


    朱翊鏐此刻的心情也慢慢平複了,他自己其實也發現了,自己眼下確實還不是1個合格的上位者,太容易受影響,也太容易情緒化了。


    但是沒辦法,他後世待久了,那種底層人出身染上的紅色,到現在還沒有褪去,他看不慣收刮民脂民膏之輩。


    “李成梁等這般小人不達政體,皇兄早已下詔,說要罷不急之務以息民,如今,他又公然在寬甸6堡當中4意劫掠民膏,以細故,而失大信!單單這條,便足以查封店鋪了。”


    朱翊鏐說話間,又下炕,將那陳矩親自攙扶起來,“陳伴伴,這便是理由,而且是各路禦史,巡按都挑不出刺的理。你說…是也不是。”


    “殿下英明,確實如此。”


    陳矩適時拍上1句馬匹,“殿下,那些查封的商鋪,可是要轉為皇店?”


    “不——不能作為皇店!”


    關於陳矩的這個新提議,朱翊鏐直接搖頭給否了,“這商業上的事,官府就不該參入太深,若是參與太深了,那就是與民爭利,普通百姓拿什麽跟國家抗衡啊?讓百姓做生意就可以了,官府隻需要收稅,把稅收上來即可,別過度擾民。”


    “這店鋪當中的貨物全部轉賣,換成銀子,這樣你今年過年,回朝述職的時候,也好去交差。”


    “謝殿下——”


    “那些店鋪地契留著,轉租給別人,每年按時收點錢銀即可——”


    地產,朱翊鏐還是要留著的。


    “不過——”


    朱翊鏐被陳矩的話提了個醒,不然自己1時半會都還想不起來,“金融,哦——不是,是貨幣這塊,官府還是要控製住的,這點不能讓步。”


    “本王覺得,倒是可以開票號,就仿照唐朝的櫃坊,內設帳房,銀櫃,票櫃,支發錢櫃這些,收銀子進來,也貸銀子出去,就開兩個票號,針對關內和關外的。”


    朱翊鏐想要成立的這個票號,嚴格上來講,跟唐朝櫃坊沒啥關係,反倒是跟後世的5天官號很是相似,但是為了方便陳矩理解,自然是要舉櫃坊的例子。


    “對了,這個利絕對不能高。”


    “隻要不虧錢,能有1定錢銀讓票號運轉下去就行,別為難百姓。”


    “陳伴伴,你覺得如何啊。”


    “好,殿下!”


    陳矩雖說不是商人,但是對於這票號的用途,稍1解釋,他就明白了,這思索12,便也知曉是個好主意,“這是便商大計啊!殿下。”


    朱翊鏐點了點頭,對於陳矩的稱讚,他沒有太多反應,這本就是拾人牙慧而已,談不上有啥自豪的。


    “那就給兩個票號取個名字吧,陳伴伴,你是內書堂出身的。”


    “不如叫做懋隆以及隆昌,這兩家票號?”


    陳矩到底也是吃過幾年墨水的,這問題剛1拋出,不消片刻,便已經有了回複,“取那…懋盛依誠信,隆昌仰賓朋之意。”


    “嗯——”


    朱翊鏐沉默了1會,而後開口道,“這兩個名字好雖好,但是都不夠直接,天下商人,百姓,很少有文化能看懂這幾個字。”


    “這樣吧,直接點,票號的本質就是要為百姓服務!”


    朱翊鏐在這時倒是想到了票號的好名字,“也不叫什麽人民票號了,這樣太假了,1點都不為人民,還有什麽臉麵叫人民,那服務關內的就叫便民票號,接待關外客商的就叫利民票號。”


    “讓百姓方便,讓百姓獲利嘛!”


    “名字本王給你取好,至於這票號的本金啊,架子啊,人員啊,都是要你來操心了啊。”


    “殿下——”


    陳矩1陣苦笑,這是要讓自己從無到有建出兩個票號啊,不,也不是1無所有,至少,這地方是不缺的,店鋪有現成的,銀子擠1擠也是有的。


    1想到這些,陳矩心中有了幾分底氣,這才彎腰恭聲道,“明白,殿下,殿下,內臣…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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