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榮失聲驚呼。


    謝灼“顧大姑娘聰慧過人。”


    顧榮愕然。


    她吩咐青棠將裴敘卿扭送至永寧侯府,的確是打著借刀殺人的主意。


    也猜想過永寧侯夫人會讓裴敘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卻沒想到……


    永寧侯夫人隻需略微出手,裴敘卿就跟眉清目秀的貼身小廝共赴極樂了。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


    刹那間,顧榮感到手中那原本看似平淡無奇的糕點,竟變得異常香甜可口,令人回味無窮。


    “謝如珩,說書老先生的故事是侯夫人的傑作還是你的手筆?”


    謝灼搖搖頭“都不是。”


    “是裴餘時。”


    顧榮眼神狐疑,將信將疑“不是我看不起裴餘時,委實是裴餘時不像是有這種腦子的人。”


    裴餘時,不僅是紈絝,更是浪蕩子。


    最清楚的事情,莫過於上京城哪家青樓的花魁腰細貌美。


    即便突兀的有了須臾明悟,也不可能湊巧的尋來一枝春。


    謝灼放低聲音“永寧侯府內有皇鏡司的探子。”


    “裴餘時衝動莽撞,經不起煽動。”


    “更莫說,永寧侯人老心卻活絡,妄想著矮子裏拔高個兒,在永寧侯夫人允許裴敘卿認祖歸宗後,便迫不及待的邀族老開祠堂,將裴敘卿寫入族譜,更有甚者,他還萌生了為裴敘卿編織一個清白無瑕的身世的念頭。”


    “一揚一貶,裴餘時心中自是不忿。”


    “奈何,裴餘時不是裴敘卿的對手,次次興師動眾,次次铩羽而歸。”


    “皇鏡司的探子厭蠢,便順勢指點了一番。”


    “裴餘時蠢是蠢了些,但好在聽勸。”


    顧榮白了謝灼一眼。


    什麽皇鏡司的探子厭蠢,分明是謝灼有心“照顧”裴敘卿。


    有一說一,謝灼幼稚起來是真的幼稚。


    不知何時,高台上的說書老先生歇了聲,快步行至謝灼和顧榮桌前。


    “買手稿的公子。”說書人笑眯著眼睛,樂嗬嗬打招呼“老朽這次所得故事也神妙,不知公子是否有意買之。”


    一個故事,得兩份銀錢。


    他可真是個精打細算開源節流的大聰明。


    顧榮眼神奇怪,不停在謝灼和說書老先生之間打轉。


    買手稿的公子?


    什麽莫名其妙的稱呼。


    謝灼為遮掩尷尬,欲蓋彌彰抿了口茶,迎著說書老先生期待又熱烈的視線,輕咳一聲“此故事確實甚妙,但不合晚輩心意。”


    說書老先生頗有些失望。


    顧榮掏出一錠銀子,捧在說書老先生麵前“我願買下此手稿。”


    “但,還需老先生解我一惑。”


    說書老先生看著顧榮梳的少女發髻,又看了看謝灼眼中隱晦而濃烈的情意,決定賣個乖,麵露遲疑“老朽該喚姑娘還是夫人?”


    謝灼:終有一日,以他之姓,冠她之名。


    顧榮“老先生,這位公子是我的恩人。”


    說書老先生脫口而出“以身相許?”


    顧榮:不愧是上京說書界的泰鬥,腦子裏盡是話本子裏的狗血橋段。


    顧榮將銀子擱在說書老先生的掌心“敢問老先生,為何喚恩人買手稿的公子?”


    說書老先生一手掂量著銀子,一手將手稿遞過去,三言兩語將事情來龍去脈告知顧榮。


    顧榮睨了謝灼一眼。


    和她所想的一模一樣。


    心裏暗嘖一聲,感慨不已。


    謝灼的形象在她的腦海中逐漸變得豐滿而立體。


    不再僅僅是那清冷孤傲、超脫塵世的謫仙形象,也非那單純悲天憫人、對弱小充滿憐憫之心的佛陀化身。


    紅塵煙火氣的謝灼,招人的很,令人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


    視線相撞,謝灼騰的耳根泛紅,麵頰也飛上一抹紅暈。


    真真是灼灼瀲灩桃花色。


    顧榮暗自思忖,也難怪世人總是熱衷於將高嶺之花與雪山秋月拉下神壇拉回塵世。


    濃鬱強烈的反差感,猶如一根柔軟的羽毛,一刻不停的撩撥著人的心弦。


    顧榮不再用眼神逗弄謝灼,斂起目光,再次看向說書老先生“多謝老先生解惑。”


    說書老先生“不謝不謝。”


    這銀子,賺的可真省事。


    銀子到手,說書老先生索性不吝嗇祝福“老朽預祝公子和姑娘皆心想事成得償所願。”


    顧榮:她喜歡。


    搞死上輩子所有的仇人,就是她的願望。


    謝灼:他也喜歡。


    顧榮圖他,就是他的心願。


    窮酸謝灼罕見的豪爽闊綽了一次,又給了說書老先生一次賞。


    說書老先生心滿意足的離開。


    顧榮晃了晃手中的手稿,身子微微前傾,聲音低如耳語“謝如珩,故事是潛伏在永寧侯府的皇鏡司探子所撰寫嗎?”


    “文采斐然,遣詞造句通俗易懂的同時又很是講究。”


    “真乃才子也。”


    撲麵而來的幽香,讓謝灼的麵頰紅的更徹底。


    謝灼強作若無其事“是個叫謝如珩的白衣書生所撰寫。”


    顧榮失笑,撚著手稿,揚眉“謝如珩,公平了。”


    既然,她不必在謝灼麵前裝無辜柔弱。


    那便棋逢對手勢均力敵吧。


    謝灼不置可否,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一枝春。


    春字極好。


    於他而言,是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


    於他和顧榮而言……


    終有一日會是榮貴方及時,春華宜照灼。


    “顧大姑娘,你可尋到了精通陰陽五行、曆法推算的高人?”


    顧榮深知謝灼的弦外之音,但她欲揭開亡母之棺,以狀告生父之舉,實屬驚世駭俗。


    而謝灼身份特殊,為免他受其牽連,還是應當保持距離為妙。


    “尋到了。”


    什麽高人不高人,她需要的隻是一出幌子。


    謝灼摩挲著茶盞上的花紋,沉聲“上任欽天監監正欠我一樁人情,我可說服他老人家出麵為令堂重新安葬測算吉時。”


    “以他老人家的威望,定可測算出最合適的時辰。”


    同樣的,上任欽天監監正的言語也會更有說服力。有老監正在旁保駕護航,顧榮便無需麵臨洶湧如斯的風浪。


    “我知你會拒絕,所以我先斬後奏了。”


    “這一次,是我自作主張,向顧大姑娘賠罪。”


    顧榮的心顫了顫。


    她引誘謝灼,本是求仁得仁。


    一朝,身份大白,偏生心底的擰巴別扭如同春草般,見風便長。


    “你可知我想做什麽?”


    顧榮聲音幽幽。


    謝灼擲地有聲“彌補遺憾。”


    話裏有話,但格外合顧榮的心思。


    謝灼這樣的人,世所罕有。


    會說,更會做。


    有謝灼這張嘴在,根本不可能產生莫須有的誤會。


    “謝如珩,你真是個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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