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漪重新把他按回被子裏,瞧著他還不斷流出的眼淚,思忖了一下。


    “今日在你這裏歇息,我去睡小榻。”


    “這…這怎麽可以…讓大人……”硯安驚愕出聲。


    “正好我有公務,在小榻那處理方便一些。”岑漪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硯安麵露忐忑,還沒等再次開口,阿介就端著熬好的湯藥走了進來。


    “大人,大夫吩咐的藥已經熬好了,溫度適中已然可以服用了。”他走到岑漪麵前,因為端著托盤的緣故,隻深深的曲了曲膝蓋。


    “嗯。”岑漪略一頷首,看注視著硯安的一舉一動。


    就看見他小心翼翼地捧著藥碗,僅僅喝了一口眉眼就皺在了一起,又因為岑漪注視的目光,他視死如歸的一閉眼,直接將苦澀的湯藥喝了個幹淨。


    “這湯藥好像太苦了一些,下次吃藥之前讓阿介準備一些蜜餞來吃。”岑漪自然的抬手擦掉掛在他唇邊的藥漬。


    這舉動十分親昵,硯安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愣愣的抬頭看向正收回手的岑漪。


    岑漪收回手的動作在空氣裏微微凝滯了一瞬間,隨後就若無其事的起身“這藥有嗜睡的副作用,你快些歇息。”


    她轉身轉的有些倉促,隻感覺指尖還留著觸碰到的體溫,太灼人了些。


    硯安窩在錦被裏,那順滑的錦緞貼著他的小腿,絲滑的觸感讓服藥之後嗜睡的症狀更為明顯,他本來想去看看睡在小榻上的大人,結果這眼睛閉上就昏沉沉的睡去。


    隻是這一夜睡的不是很安穩。


    窗外突然傳來一陣鳥飛過撲棱棱的聲音,硯安猛然睜開眼睛,一下從錦被裏彈坐了起來。


    “醒了?我把你吵醒了?”


    一道聲音遙遙的在耳邊響起,那聲音溫潤,帶著晨起之後的沙啞之感,卻偏偏好像說話人距離很遠,就像是存在於方才的夢境之中。


    硯安回頭,一隻溫熱的手突然覆蓋在了自己的額頭之上,剛剛那瘮人的夢境在這時陡然被想起,他下意識的哆嗦了一下。


    “嗯……似乎已經不高熱了。”


    入目是已經穿戴整齊束好頭發的大人。


    硯安微微僵硬住的身體逐漸放鬆下來,是了,這是大人,不是要傷害他的。


    一種淡淡的香氣在鼻尖縈繞,硯安一下就望進了岑漪的眼睛裏。


    岑漪俯身探了探他的體溫,隨後掐上他的臉頰左右瞧了瞧。


    “感覺你又瘦了一點。”


    那雙眼睛沉沉的看著自己,硯安無意識的咬了咬唇,低低的垂下了睫毛“大,大人……奴侍昨夜做了噩夢。”


    話語之間還帶著硯安自己都沒有發覺的依賴的意味。


    “噩夢?”岑漪察覺到硯安正在微微發抖,顯然是被他口中的噩夢嚇到了,索性微微將錦被掀起一角坐在榻邊。


    岑漪皺起眉,眸子裏劃過一絲憐惜,抬手替他擦去額頭上的汗水。


    “說來聽聽。”


    硯安聞言,睫毛微顫,他看了一眼岑漪,卻像是不敢與她對視,隻是別開了目光。


    “是…奴侍夢到自己要被……被杖殺。”


    硯安垂著頭,聲音低低的,滑落的秀發遮擋了大半張麵孔看不清表情。


    他又怎麽好意思說,自己夢到自己懷了大人的孩子,卻被大人強硬的壓在桌子上使用。


    夢裏自己怎麽求饒大人都不予理睬,疼的狠了他扯拽著殘破的衣衫拔腿就跑,可剛跑了兩步就被人抓住。


    他還瞧見方才還和自己雲雨的大人,此刻正衣冠整齊的站在自己麵前,眼睛裏的厭惡毫不掩飾。最後自己和另一個衣衫不整的陌生女人,被大人下達了杖斃的命令,罪名是私通。


    那夢裏的情節太過真實,仿佛夢醒之前的痛楚,現在也能清晰的感覺到。


    “被我下令杖殺?”岑漪沉吟了一下,猜到了一點。畢竟昨夜的時,硯安驚恐求饒的夢話,她是聽了個一清二楚。


    硯安愕然的抬頭,全然不知道自己昨夜狼狽的樣子被人瞧了去。


    他眉眼微紅,眼裏的水光漾了一下,沒等落下來又被他自己生生逼了回去。


    竟然是這樣一副脆弱不設防的樣子。


    岑漪暗叫不好,移開了目光,如今如此溫香軟玉在你麵前哭哭啼啼的說自己昨夜做噩夢了,任誰都會升起憐惜之情。


    她端了一杯涼茶一口飲盡,才感覺頭腦清醒起來,為自己剛才渾濁的念頭感到尷尬。


    目光再次轉回硯安的臉上“這樣的事情…斷然不會發生的。”


    生澀幹癟的安慰說出口,岑漪忽然覺得哽住,因為硯安像得到了什麽承諾一樣忽然的安心下來,僅僅因為這一句什麽都算不上的話。


    岑漪覺得心裏泛酸,想起葉曲調查的硯安的信息,商戶的外室子後又被發賣為奴,從小就小心翼翼的活著。被自己買下以後,又不巧被自己忘了兩年,如此討好卑怯的性格,近乎成為了他刻在骨子裏的東西。


    “大人……奴侍的日子突然好過起來,奴侍總是會覺得這好來的太過不切實際……”


    硯安的聲音飄乎乎的,回想起自己和大人初見的模樣,麵孔上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不堪的表情。


    自己被發賣的日子,多次逃跑都被抓了回去打的遍體鱗傷,就連一件像樣蔽體的衣物都不曾有。


    他一度以為自己會被用幾十文的價格賣給怡香苑,做最下等的男倌。若不是大人憐憫買下自己,自己還不知道會橫屍在哪條巷子裏。


    那段陰暗無望的日子,硯安每每想到都遍體生寒。


    兩人相對沉默的坐了一會,家仆就上了早膳,硯安誠惶誠恐的立在岑漪身側就要伺候她吃著早膳。


    岑漪看的好笑,拽著他坐好。


    對於自己身為外室竟然和大人同桌而食,硯安感到格外的不安,隻虛虛的坐了半個屁股,一碗粥喝的也不安心,不斷偷瞄著岑漪是否有不悅地表情。


    岑漪瞧了一眼他小半碗的粥,將盛了滿滿一碗的銀耳蓮子羹推到他麵前“我昨夜特意吩咐人請了天香樓的廚子,這銀耳蓮子羹是她最拿手的,你多用一些。”


    飯量貓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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