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嚴肅文學是《罪惡之地》這種嗎?”


    聞言,陳威廉因驚嚇往後一縮,雙手環抱於胸口,怛然失色地看著冼耀文,“亞當,你喜歡男人?”


    “放輕鬆,就算我喜歡男人,也不會喜歡你這種。”冼耀文滿臉嘲弄地說道:“摸摸伱的胡須,再低頭看看你的肚子。”


    “謝謝你的不喜歡,我不敢想象被一個男人喜歡的畫麵。”陳威廉放下戒備,坐直身體,再次說道:“你確定不喜歡我?”


    “威廉,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冼耀文有點後悔拿《罪惡之地》這本邪書舉例。


    “好吧,中午一起午餐嗎?”


    “不,我要回商行看電話。”


    “晚上有時間嗎?”


    “有。”


    “我們去感受一下九龍城寨的夜生活?”


    “ok。”


    冼耀文並沒有在陳威廉律師樓逗留多久,午飯前已經來到曆山大廈的樓下,在一家餐廳吃過午飯,覺著菜色味道還不錯,便要了一張手抄的菜單和電話號碼,以後碰到不想下樓的時候,也可以點外賣。


    有時候,念過太多生意經也有點不好,在上樓之時,冼耀文閑著也是閑著,思維從點外賣擴散到了荷葉飯,可以找酒家談合作包了剩飯剩菜,經過混合、荷葉重新打包、二次上蒸,然後拿到木屋區販賣,對木屋區的居民來說,這種荷葉飯會是非常實惠可口的改善性夥食。


    仔細一想,這個點子不是太行,上酒家的食客未必有素質,什麽醃臢物都有可能出現在菜盤裏,讓人吃剩飯剩菜可以,吃醃臢物不行。


    此路不通,他又想到了兩餸飯,開一間連鎖快餐店,提供量大管飽又經濟實惠的快餐,不失為……


    算了,這主意也不行,既賺不了多少錢,又會斷了小飯館的活路。


    兩餸飯不行,他又想到了做西式快餐,這會兒麥當勞已經有了,肯德基好像還沒創立,上美國建立一個新品牌……


    歇了,哪有這個美國時間。


    麥當勞和肯德基發展了幾十年才算是有點樣子,未來十年,什麽時候去談投資都好談,隻是快餐店不是造飛機的波音公司,既不涉及國家安全,也沒有財團正眼看,沒人會攔著不讓投資。


    把投資的事儲存在腦海裏的待辦事項盤符,他接著擴散思維。


    等他踏進辦公室,已經跑馬燈一樣,想到了不下十個點子,個個都具備可行性,個個都能掙錢,不過,不是掙太少,就是還太早,不然就是主觀上不想幹,反正就是想得挺熱鬧,暫時毫無意義。


    謝麗爾在跑報社,人不在,整個下午他就守著電話,完善中華製衣一些管理製度和工作流程上的細節。


    五點的樣子,跑了一天的謝麗爾才回來,得知她中午沒吃東西,冼耀文幫她點了第一份外賣,等待的間隙,謝麗爾把搞定的報社名單和支出費用列了出來。


    還別說,這年頭報社寫軟文收費還挺硬氣,廣告費、潤筆費、車馬費一樣都不少,一個“小頭條”的位置從兩三百到七八百不等,合計算一算,租場地的費用加上軟文的費用,一個簽約儀式得花上大好幾千。


    這錢不能省,大幾千也得花,廣而告之隻是起手式,等十三幺的架子搭起來,他還打算再弄一份針對紡織企業免費發放的《紡織報》,一套組合拳還等著往外打。


    給謝麗爾又做了一點交代,冼耀文被陳威廉的電話叫走……


    過海,一行人來到進入九龍城寨的必經之路賈炳達道,一下車,冼耀文就聞到了一絲大驚喜,一股嗆人的味道直往他鼻子裏鑽,細細分辨,可以聞出蜜糖、煙葉、石灰水混雜在一起的味道。


    正當他在疑惑這是什麽味道時,他的目光已經看到一邊的牆角蜷縮著一個佝僂道友,身上穿著滿是破洞的背心短褲,消瘦的身體不住痙攣。


    陳威廉也看見了道友,他的手在胸口比畫了一下,默念道:“願上帝的慈愛和主同在,讓逝者安息,生者平安。”


    “威廉,他還沒死。”


    “他今晚就會投入天主的懷抱。”


    “威廉,你身為一個英國人見到這種場麵,會不會有一絲羞愧?”


    陳威廉不答反問,“亞當,你知道鴉片的曆史嗎?”


    冼耀文聞弦歌而知雅意,立馬譏諷道:“你是不是想說,元朝時期就已經有人在吸食鴉片,而鴉片的來源是縱兵去印度掠奪來的,滿清雍正時期就開始自主從外大量進口,嘉慶時期進口數量翻了幾番,已是泛濫?”


    “嗯哼。”陳威廉頷了頷首,“亞當,從生意的角度來說,有需求才會有供給,東印度公司會把鴉片賣到你們國家,就是因為你們國家有市場。


    你們所說的鴉片戰爭,我們說的通商戰爭,在戰爭發生之前,林則徐一邊查抄銷毀走私鴉片,一邊鼓勵鴉片國產化,在他眼裏,鴉片可不是害民的商品,而是一種能為國家財政帶來巨大收入的好商品,你們國家雲貴地區鴉片泛濫,不就是他鼓勵的結果嗎?


    本質上,鴉片戰爭是你我兩個國家的統治者和圍繞在他們周圍的利益相關人進行的一場利益爭奪戰爭,你可以站在你的立場控訴大不列顛在戰爭上給你們國家帶去的傷害,但不能因為鴉片而控訴。”


    冼耀文嗤笑道:“這麽極力辯解,你的家族賣過鴉片?”


    “亞當,你在汙蔑我,我要彬彬有禮地脫下我的白手套扔到你的臉上。”


    “好的,唐戴斯閣下,我接受你的決鬥邀請,為了讓我們死得體麵一點,我建議用劍。”


    “不,我堅持用大號獵槍。”


    兩人借用《基督山伯爵》的情節互懟了幾句,便結束了鴉片的話題,抽著雪茄,等著王書寧來接。


    其間,冼耀文又有三次把目光放到道友的身上,第三次的時候,道友的身體已經不再痙攣,周身彌漫著死亡的氣息,大概是死了。


    不出兩分鍾,另一牆角站起一個駝背駝到身高不足一米二的身影,臉上的顴骨凹陷,襤褸的衣衫裸露出不少黑漆漆潰爛的皮膚,蹣跚著來到道友的牆角,吃力的把道友翻了個身,查看一下,然後抬頭往冼耀文幾人所站之處望過來。


    “亞當,你的同胞在向你求助。”陳威廉幸災樂禍道。


    “鴉片不便宜吧?”


    “嗯哼。”


    “抽鴉片能把自己抽成這副鬼樣子,想必需要幾十年時間,可想而知他之前有很大的一份家業,他有今天純屬活該,我還沒善良到幫助這種人。”


    “啊哈,我是說死的那個,你們華人不是講究死者為大嗎?”


    “死的那個我相信賣他鴉片的人會負責處理,如果沒有規矩,九龍城寨早被屍臭填滿了。”冼耀文並不想就這個話題繼續,便轉移話題道:“王書寧怎麽還沒過來?”


    陳威廉看了一眼手表,道:“我們來早了,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十分鍾。”


    “嗯哼。”


    兩人又等了兩三分鍾,王書寧就過來了,身邊隻帶著一個小弟。


    “冼先生,威廉,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


    “沒關係,是我們來早了。”


    寒暄了一會,王書寧就帶著兩人往城寨的大門走去。


    走出賈炳達道,進入九龍城寨外圍的小道,燈光變得昏暗,反而遠處的民宅裏映出的燈火彷如璀璨星辰,透著一絲詭異的美意。


    冼耀文還沒來過九龍城寨,無論上一世還是現在,他對城寨的了解來自道聽途說還有近一段時間的資料搜集,沒經過實地的走訪,沒有融入小天地去感受,就不能說懂九龍城寨。


    他倒是聽過不少關於城寨似真非假的傳聞,最離譜的一個是“五萬清軍駐守九龍城寨,到了八十年代才神秘消失”的類神話故事,編故事的人既五行缺德,也缺乏基本的常識,他不可能會信。


    其他的還有諸如城寨裏藏汙納垢,走在路上隨時會被搶劫甚至殺害的說法,他也是不信的。


    有人的地方就會產生領導者,就會有規矩存在,肆意妄為的特權隻有少數掌握話語權的人才會擁有,而這些人為了維護特權一直存在,就需要在他們的控製範圍內達到一個微妙的平衡,也就是給特權安上一個牢籠,讓他們的肆意妄為有所桎梏,哪怕這種桎梏僅僅是假象。


    說白了,特權階級在肆意妄為時需要偽裝,不能讓守他們所製定規矩之人一眼就看出來他們在肆意妄為,而“守規矩的人”一旦不守規矩,一定會受到嚴酷的懲罰。


    就九龍城寨這樣的地方,大概輕則三刀六洞,重則千刀萬剮,酷刑之下,人會變得溫順,殺人放火者住在城寨,他們卻未必敢在城寨裏殺人放火。


    到了大門附近的一片月牙形空地處,王書寧便指著介紹道:“這一片空地也在城寨範圍之內,如果規劃起來足以蓋五棟高層民居。”


    冼耀文大致判斷一下方位,問道:“屬於城東還是城西?”


    “現在還沒人發現這片土地的價值,歸屬問題沒人關心。”王書寧避重就輕地說道。


    王書寧這麽說,冼耀文便知城西對這片空地沒有絕對的處置權,一旦要開發,城東的社團很可能會摻一腳。


    在空地前逗留一會,王書寧繼續帶著兩人往門口走去。


    沒一會,幾人來到一道滿是軍事堡壘氣息的大門前,門框厚達一米五左右,洞開的兩扇門上包裹著精鐵,有好幾處鏽水蔓延出來的黃色痕跡,能讓人感受到一絲曆史的厚重。


    跨過大門,進入城寨內部,可以看見街巷兩邊的房子牆上懸掛著燈籠,映照出或明或暗的光亮,有的光亮還會隨風搖曳,映照的範圍忽大忽小。


    冼耀文看上一眼就發現其中的秘密,幾個燈籠裏安著燈泡,其他的是蠟燭。


    “王兄,為什麽不全用燈泡?”


    “城寨的電是從外麵偷偷接的,不能用得太狠,不然港燈就會派人過來檢查線路,把接的線找出來剪掉。”


    冼耀文點點頭,明白是一種默契,港燈杜絕不了九龍城寨的偷電行為,隻能在可容忍的範圍內默許,真要偷得狠了,也就給掐了。


    至於為什麽不幹脆拉線路進來賣電,肯定是因為這裏無利可圖,鋪線網的投資大概都不能保證收回。


    說過電,王書寧不等冼耀文詢問,便開始介紹起了“水”的問題。


    九龍城寨還是軍事要塞時有兩口舊井,後來又挖了三口新井,另外,兩年前接進來四個街喉(公用水龍頭),吃水用水就靠四個街喉、五口井。


    水源一分為二,分別掌控在新義安和14k的手裏,城西還好,隻需要拿出一點小意思的維護費用就能免費用水,城東這邊卻是要按月交水費,不得不說兩家社團眼皮子挺淺的,這點小錢都不放過。


    說過水,王書寧又說了公共衛生。


    因為大量的垃圾堆積會滋生老鼠蟑螂,也會引起傳染病的暴發,政務署怕被九龍城寨這個三不管地帶殃及池魚,在城寨投放了不少垃圾簍,每天也會有清潔工過來清走垃圾。


    說過衛生,來到重頭戲治安問題。


    王書寧剛轉變話題,冼耀文就感受到了“治安問題”,看樣子城寨的居民並不歡迎洋鬼子和假洋鬼子過來,走在街巷,不時有人拋給陳威廉厭惡的眼神,也能從嘴型看出吐槽的髒話,他也不能幸免,隻是程度上比陳威廉稍輕一點。


    王書寧給他解惑,說是除了陳威廉,幾乎沒有其他洋鬼子踏足城寨,他們認為城寨是髒亂差之地,也視這裏為洪水猛獸,唯恐避之不及。同時,因為城寨特殊性,這裏的居民多有民族抗爭精神,大多人非常厭惡洋鬼子。


    解惑之後,王書寧又開始介紹城東一個個與治安緊密相關的生意,首先就從他經營的行業說起。


    城寨裏有大幾十家傾偈館,找年輕漂亮的女孩子聊天需要兩元至十元不等……


    非故意斷章,為了趕在零點前發布。


    另,我需要兩三天時間調整狀態,周日或周一就可以進入穩定量大的更新狀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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