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孝桓如坐針氈,從冼耀文姓冼,到深水埗買樓,他已經猜到冼耀文就是鄧波兒所住房子的房東,他沒想到自己一直沒有正眼瞧的小房東原來還開了一家偌大的製衣廠,也沒想到周孝贇有在調查他,而且已經抓住了他的把柄。


    本來在外麵養個小情人不算什麽,可誰讓他已經有了婚約,且未婚妻陸雁蘇的身份不簡單,她的高祖父是被賣到美國的豬崽,磨難多年,在她祖父那一代開始發跡,和她的叔祖父一起參與創建金山廣東銀行,幾年之後又到香港創建廣東銀行,陸家是香港知名的銀行世家。


    她叔祖父那一脈有一個堂姐叫陸雁群,去年剛剛嫁給了利家的利孝和,陸家好利家成了姻親,實力更上層樓。


    陸雁蘇本人也不簡單,去年負笈美國就讀於哈佛商學院,即使沒有陸家人的身份加成,她也是周懋臣十分中意的兒媳婦,為了順順利利把這個兒媳婦娶回來,周懋臣曾經嚴厲警告過周孝桓,讓他安分一點,不要在外麵胡搞。


    現在的情況是他不但在外麵胡搞,而且工作上也失職了,冼耀文這麽大一個潛在客戶冒出來,他居然沒收到一點風。


    在心裏做好權衡後,周孝桓便說道:“父親,我不知道冼耀文這個人。”


    與其自己袒露,不如讓周孝贇添油加醋地和盤托出,父親見周孝贇對自己的兄弟招招狠辣,一點不念兄弟之情,想必會覺得他太薄涼。


    周孝桓沒有狡辯超出周孝贇的預料,他心念一轉就捕捉到了對方的想法,心說自己這個便宜弟弟還沒廢物到底,他不僅要注意父親對他的看法,且並不想把事情做絕,破壞便宜弟弟與陸家的聯姻。


    聯姻說到底是兩個家族的結盟之舉,姻親也可以有名無實,陸周兩家的利益交換和利益共創並不一定要以“小夫妻”為紐帶進行。


    從周孝贇拋出話題,到自己兒子的應對,淩君如都看在眼裏,聽在耳裏,她知道是她該出場了,於是,她就和顏悅色地看著周孝贇說道:“阿贇,阿桓一時疏忽,沒注意到一個大客戶的出現,這是他的失職,你這個當大哥的要多敲打他,提點他。”


    “二娘就是二娘,一手軟釘子的功夫爐火純青。”周孝贇心說一句,嘴裏也吐出軟釘子,“阿姨提醒的是,以後我會多注意抽出時間教導阿桓。”


    “父親,二哥,我和冼耀文算是認識,又正好在放假,在家裏都快閑出病來了,不如先讓我出麵和冼耀文洽談,也許我能一舉拿下這個大客戶,就是力有不逮,二哥也可以隨時替換我。”


    周若雲牌的稀泥又開始攪和,一攪就攪到眾人的心坎上。


    周懋臣聞言,思考了幾秒鍾,沉聲說道:“小雲出麵也好,快畢業了,曆練曆練,阿贇,你要幫幫你妹妹。阿桓,吃完飯來我書房。吃飯。”


    隨著周懋臣一聲令下,飯桌前的眾人又拿起筷子繼續進食。


    ……


    下午的時候,冼耀文去了一趟黃陳會計師行,把中華製衣適合外包的做賬工作和專業審計都外包給了對方,哪怕一些工作交給自己的會計更實惠,他依然外包了出去。


    無他,皆因黃陳會計師行還在港府有一份兼差,負責工商署特惠稅簽證工作,多給出一些甜頭,以期對方能夠投桃報李,給中華製衣簽證的時候,手稍微鬆一點點。


    談外包之餘,冼耀文還打聽了一下雇傭傷殘人士有沒有稅收優惠,得知有,他又跑了一趟稅務局。


    薅羊毛這種事情不用客氣,能薅則薅,不夠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


    華民政務司、新界鄉議局、屯門鄉事委員會,這幾個機構,他也是要跑的,能薅的都薅一遍,該掏的也掏一遍。


    離開稅務局,冼耀文去了屯門,沒直接去廠裏,而是去拜訪了麒麟圍的村長,主動提出讚助村裏今年天後誕的盆菜宴,村裏人隻要出力做和出嘴吃,他負責提供食材,隻是因為事務繁忙,采買食材的工作隻能托付給村長。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廠就要吃廠,中華製衣就在麒麟圍的地界,不給村裏、村民吃一點甜頭是不行的,一旦工廠紅火起來,看在眼裏的村民自然要患上紅眼病,不想上下班的女工被拖進小樹林,不想倉庫裏多出一個冒火星的煙頭,有些事還是主動點好,不必非等到人家給了下馬威才知道做人。


    當然,人要做,肌肉也要亮,欺軟怕硬是人之常情,隻是一味給甜頭,隻會把村裏的胃口越喂越大,讓他們產生自己是被供奉的錯覺,這絕對是不行的,得讓他們清醒認識到給的甜頭叫恩賜。


    從村長家往廠裏走時,冼耀文抽空想了想開業剪彩儀式,該請哪些賓客,酒席該如何準備,諸如此類的事兒。


    “耀文。”


    冼耀文剛進入廠區,羅鷹世就衝他喊道。


    聞言,冼耀文來到羅鷹世站立的一個磚塊壘起的大象旁,笑著說道:“羅大哥今天怎麽會過來,伱不是在尖沙咀蓋新樓嗎?”


    “你這裏的工程越做越大,不來盯著點不放心。”羅鷹世說著,拍了拍象腹,“這裏的草圖是你出的?”


    “怎麽了,有問題嗎?”


    羅鷹世笑道:“當然沒問題,我隻是在想你的心真夠細,大象滑梯、老鷹秋千、蘑菇桌凳,還讓木匠做輕巧的空心木料壘房子,我的孩子都沒玩過這些東西。”


    “反正要做,幹脆做好一點,我還打算去買幾頭奶牛養在這裏,讓大孩子天天能喝到新鮮牛奶。”


    羅鷹世臉一沉,正色道:“耀文,你做這些沒問題,但不要本末倒置,開工廠要把心思用在怎麽賺錢上,賺不到錢你對工人再好也沒用。”


    “羅大哥說的是,這些日子我就在為工廠賺錢的事奔走,一直沒忘記最重要的事。”


    人家好心提點,冼耀文得接著好意。


    “這就好,看你花錢這個花法,我都替你著急。我們一起去一下辦公樓的工地,有些事我要和你說下。”


    兩人去了辦公樓的工地,就工程的事忙了一通。


    等忙完,冼耀文又在鄭致平的陪同下,去簡易車間轉了一圈,看著學徒女工們從笨拙不知從何下手到毛毛糙糙可以上手一試的轉變,他心裏挺欣慰。


    轉上一圈,他找了塊空地待著,繼續琢磨招人的事,會計部門還未搭建,人事、設計&製版部門也不能拖,工廠內部的事務還有不少,沒把架構徹底搭建好之前,他也不敢把大部分精力轉移到業務上。


    忙忙碌碌又是半天,等女工們坐上巴士,他才開著車子回家,在新居的飯廳吃第一頓晚飯。


    吃飯的人變少了,陳威廉律師樓挺忙,打雜的冼耀武通常很晚下班,趕不上家裏的晚飯,顧葆章和董向乾兩個有家室的開始自己開火,大鍋飯哪有自家的小灶吃得得勁,飯桌前除了王霞敏和戚龍雀理應跟著冼耀文吃的,也隻剩下戚龍刀和鄭月英兩個耍光棍的。


    吃過飯,鄭月英往二樓送了一趟飯菜,接著就上天台,找到窩在躺椅上抽雪茄品茶的冼耀文。


    “下午我帶蘇麗珍去醫院檢查了,雖然有些報告沒出來,但我找醫生打聽過,她沒有大礙,特別是先生最關心的那方麵。要不要讓她打扮打扮,去先生房裏等著?”


    “不急,在家裏的時候,過了清明,我和耀武就會下河摸螺螄,每次都能摸到滿滿的一大桶,帶回家不會馬上就做著吃,而是用清水把螺螄浸泡上一天半天,讓螺螄吐吐泥,有時候泡得久了,螺螄還會生出不少小螺螄。”


    鄭月英聽懂了冼耀文的意思,她邪笑一聲說道:“在醫院的時候,我讓醫生檢查蘇麗珍不會懷孩子的問題,醫生說她沒什麽問題,不應該懷不上孩子,建議讓男方去醫院檢查。”


    冼耀文橫了鄭月英一眼,“別樂了,不一定能看到楚天嵐的笑話,有些人在一起就是沒有子女緣,他不一定有問題,相好肚子裏的孩子未必是買一贈一。”


    鄭月英雖然狐疑冼耀文怎麽會懂這個,不過並沒有問出口,而是說起了其他事,“先生,我現在隻負責和韓森交好之事,沒其他事可做,比較空閑。”


    冼耀文輕笑一聲,“我本來想讓你歇些時日,看樣子你不喜歡太閑?”


    “我喜歡忙一點。”


    冼耀文稍稍斟酌,說道:“也好,你先操心一下把底樓空著的那間鋪子租出去,不要租給開飯館的,油煙太大,不要租給做白事的,不吉利,也不要租給開賭博場的,烏煙瘴氣,最好租給賣水果的,租金可以少要一點。


    等忙完這件事,你就去找林醒良報到,要不了多久,廠裏就會正式開始生產,做出來的東西總要往外銷,我覺得你很適合做銷售工作,一定會如魚得水。


    還有,我之前給你的那份薪水是讓你做其他事的,去了廠裏,你會有另一份薪水,具體的,哪天到廠裏我再和你談。以後隻要不是十萬火急,廠裏的事就在廠裏談,家裏隻談家裏的事。”


    “好。”鄭月英點點頭,“下次吃飯要把蘇麗珍叫到樓上嗎?”


    “說一聲就好了,上不上樓隨她自己。”


    當天,冼耀文並沒有見蘇麗珍,就如他所言,先讓對方吐吐泥。


    第二天,他依然是忙碌,上午忙著找人,下午去了一趟陳威廉那裏,下了一個新單,注冊一家廣告公司,名字就叫“4a”,趁著4a廣告公司的概念還沒興起,趕緊碰個瓷先。


    不久的將來,中華製衣就會到處投放廣告,各種t台表演和展覽也會經常進行,靠著一家的活就足以養活一家廣告公司,他斟酌過利弊,還是覺得肥水不流外人田比較好。


    4a廣告公司有中華製衣的業務打底,可以輕裝上陣,參與競爭的時候,可以把目光放得更長遠,不用太計較短時間的得失,更有機會一飛衝天。


    除此之外,養模特的費用太高,必須讓她們能夠自我造血,掛在中華製衣名下不方便出去攬活,掛在廣告公司名下,與中華製衣隔離開,會方便許多。


    第三天。


    冼耀文在出門前接到了周小妞的電話,約他下午兩點半島酒店喝下午茶,不用轉腦子,他也能猜到對方的目的,欣然答應。隻是心裏有個疑問,周孝桓隔三差五就跑到他家來胡搞,怎麽不是這小子找他談。


    掛掉電話,他就去士多店門口坐著。


    北角的春秧街和九龍塘一帶,他已經跑遍了,也找了幾個雜貨鋪或士多店的眼線,隻要遇到合適的人,眼線就會給他打電話,每介紹成功一個人才,他就會付給對方一筆不錯的介紹費。


    昨天他跑了深水埗的上海人聚居區,張貼了不少招聘廣告,也發展了兩個眼線,說好有人就打發他們來士多店這裏麵試,相信今天會有人過來。


    自從今年一月開始,九龍海關變得非常繁忙,內地依然有人來香港,同時從香港或經香港也有不少人回內地。


    有些人到了香港過得並不如人意,加上內地采取的種種措施,使得上海等大城市的貧富分化迅速縮小,吸引了不少當初盲目跑到香港的人返回內地,其中上海人又是典型,新來和回去的都不少。


    正因為有不少新來的,冼耀文招人也變得容易,昨天聽眼線說,深水埗最近一些日子,來了不少戴眼鏡或穿襯衣的新人,這也是他篤定今天會有人來麵試的原因。


    還別說,不到八點鍾就有一個長相帥氣的年輕人來了士多店,走進店裏問了問,馬上又走向坐在店外看報紙的冼耀文。


    “先生,是這裏在招人嗎?”


    冼耀文收掉報紙,打量一下年輕人,說道:“對,請坐。”


    等年輕人坐下,冼耀文向對方要身份證,對方沒有,隻拿出一張行街紙。


    “張揚,是你真名嗎?”


    “不是,我原名叫招華昌。”


    “哦,籍貫?”


    “佛山南海。”


    “聽口音不像。”


    “幼年時跟著家裏長輩去天津生活,高中時期又跟著家人去北平,我的高中生涯在北平度過。”


    “這樣。”冼耀文頷了頷首,“高中畢業後有繼續求學嗎?”


    “在輔仁大學政治經濟係念了一年,政治經濟係的舊稱是政治經濟學係及銀行會計學係,我有修過會計學。”


    冼耀文很滿意張揚目的明確的解釋,“這麽說,你的求職目標是會計?”


    “是的。”


    “明天早上六點半來這裏,會有人帶你坐工廠的班車,到了工廠,你將參加一次考試,隻有合格才會錄取你,一經錄取,起薪為120元,但前兩個月拿不到這麽多,你會有兩個月的試用期,第一個月兩元一天,工廠有權利隨時叫你走人,你也有權利隨時不幹;


    第二個月三元一天,工廠依然有權利隨時叫你走人,但你沒有權利隨時不幹,因為在第二個月你會接觸正式的工作,想走需要等工廠調配人手,交接完再走。


    經過試用期,工廠會和你簽訂正式的契約,之前兩個月少發放的薪水會在第三個月補發。


    基本的情況就是這樣,還有一些福利待遇等你通過考試再和你詳說,你自己考慮,決定參加考試明天過來,不來就視為放棄。”


    說完,冼耀文把行街紙還給了張揚。


    “我會參加考試。”張揚自信滿滿地說道。


    “好,明天早上記得準時。”


    冼耀文對張揚不算太滿意,張揚的長相太符合當下對帥哥的定義,一個帥哥就算是安分人,也會被動招蜂引蝶,一廠子女工,但凡張揚不安分,不知道要惹出多少桃色新聞。


    可誰讓張揚是第一個有機會拿下的大學生呢,雖然沒畢業,可也是大學生,隻要考試能通過,他還是打算把人留下,能力先擺一邊,至少大學生的身份就可以用來吸引其他大學生加盟。


    張揚走後,冼耀文繼續看報紙,隻是看了沒一會,他就有一種被人盯著的感覺,招了招手,把戚龍雀叫到自己身前問道:“有沒有人盯著我看?”


    “沒有。”


    “熟人也算。”


    “這個有,一號樓二樓窗口,蘇麗珍。”


    “哦,沒事了。”


    冼耀文若無其事地繼續看報紙,等報紙看完,他又坐在原位手工畫了幾張簡曆,準備用來給下午過來麵試的人填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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