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文,耀文。”蘇麗珍拉扯著冼耀文的手臂,輕聲卻急切地嚷道。


    冼耀文放下手裏的女式內衣,又指向另外一件對售貨員說道:“請把那一件拿給我看一下。”


    “耀文,耀文。”蘇麗珍的語調變得更加急切。


    冼耀文轉臉看一眼蘇麗珍,嚴肅地說道:“不要鬧,我在做正經事,你臉上掛不住可以去邊上等我。”


    蘇麗珍依然輕聲道:“吳丹鳳在邊上。”


    冼耀文瞄一眼邊上的師奶,“吳丹鳳是誰?”


    “香港小姐、電影明星,她要把你剛才的舉動告訴記者,你會上報紙的。”


    冼耀文再看一眼師奶,頓時覺得對方比剛才更難看。


    香港小姐之前隻舉辦了三屆,第一屆是1946年,離現在不到四年時間,無論眼前的師奶是哪一屆的香港小姐,看起來都太老了,眼球凸出,有點魚泡眼,而且腿短短的,個子看起來比實際身高要顯得更矮,僅當作女人,還是不難看的,但以香港小姐的身份來看,基本是笑話。


    “她幾歲?”冼耀文貼著蘇麗珍的耳朵問道。


    “23歲吧。”


    “53?”


    “23。”


    “哦,別再叫我名字,讓她聽到,我的名字真要上報紙了。”


    冼耀文開了一句玩笑,把剛才看過的內衣推向售貨員,說一聲“我要了”,又拾起售貨員新拿出的真絲內衣,把心口位置捧在手掌裏,仔細端詳上麵的刺繡。


    看了一會,問蘇麗珍,“伱看得懂這是哪一派的繡功嗎?”


    蘇麗珍隻是瞥了一眼就說道:“蘇繡。”


    “你怎麽區分的?”


    蘇麗珍想了一下說道:“我能看出來,可我不知道怎麽說。”


    “你會繡?”


    蘇麗珍點點頭,“嗯,繡不了這麽好。”


    “哦。”


    冼耀文不再問,他估計蘇麗珍隻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有實踐無理論。


    這種情況不稀奇,就像九成九教的家長和被教的孩子,都不知道為什麽要右手握筷子,啞教盲學,稀裏糊塗地會就好了,哪有這麽多為什麽。


    冼耀文又問售貨員,“小姐,這是本港還是內地來的?”


    “我不知道。”


    “這件我也要了。”


    開票、付款,冼耀文拎著兩件內衣,繼續讓蘇麗珍牽著走。


    或許剛才在內衣櫃台把蘇麗珍嚇著了,她不再每個櫃台逗留,走馬觀花,隻有遇到感興趣的才會圍上去看看,轉悠的速度的加快,沒一會兒就轉到口紅的櫃台。


    說是沒一會,其實兩人進入大新百貨已經過去八十分鍾,上麵還有二三四樓,如果要整個逛一遍,大概今天歇業之前是完不成了。


    還好,此時的口紅還沒有那麽多色號,也沒有那麽多的品牌和款式,櫃台裏隻擺著十來款,都試一遍也花不了多少時間。


    蘇麗珍趴在櫃台上把所有口紅看了一遍,輕聲問冼耀文,“哪個顏色好?”


    聞言,冼耀文問售貨員,“可以試嗎?”


    “可以的。”售貨員回道。


    冼耀文在櫃台上點了點,“請把這支棕紅色和那支漿果色的拿出來。”


    “冼。”


    “米歇爾。”


    聽聲音就知道是米歇爾,冼耀文回應一聲,隨後轉過身,滿臉堆笑看向站在他不遠處的米歇爾,“好巧。”


    米歇爾往前走幾步,來到冼耀文身前站定,“買唇膏?”


    “是的。”冼耀文朝左右看了看,沒發現疑似與米歇爾同行之人,“你一個人?”


    “一個人。”米歇爾衝剛轉回頭的蘇麗珍努了努嘴,“不介紹一下?”


    “給你介紹,珍,我女朋友,不會說英語。”


    米歇爾向蘇麗珍揮了下手算是打招呼,又轉臉對冼耀文似笑非笑道:“中文的詞匯往往會存在一詞多義,珍是哪一種女朋友?”


    “昨天我和她睡在同一張床上,前天也是。”


    “啊哈,你在回避我的問題,所以,珍不會成為你的妻子?姨太太?外室?情人?”米歇爾的笑容非常之燦爛。


    冼耀文攤了攤手,“米歇爾,你今天的心情看樣子不錯。”


    米歇爾的笑容愈發燦爛,“是的,我最近的心情都不差,見到你之後,我的心情變得更好。”


    “我非常榮幸能給你帶去好心情。”說著,冼耀文說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話,“是啊,今天的天氣糟透了,米歇爾,祝你有美好的一天,再見。”


    “啊哈,冼,現在不是早晨,我們也不在倫敦,請不要用這種對話搪塞我。”米歇爾抬起左手,指著表盤說道:“現在是晚餐時間,身為一名紳士,你不應該邀請我共進晚餐嗎?”


    “我的榮幸。”冼耀文指了指櫃台,“你需要來一支嗎?”


    “不需要,我隻用赫蓮娜,這裏沒有。”米歇爾傲嬌地說道。


    冼耀文聳聳肩,“你稍等,我幫珍挑一支。”


    “你隨意。”


    冼耀文轉過身,拿起售貨員已經放在櫃台上的其中一支口紅,旋開,在蘇麗珍的手腕上畫了一道線,接著,另一支如法炮製,兩條線挨在一起。


    “耀文,她是誰啊?”


    “你自己覺得哪個好看?”


    兩人的問題在空中交錯,互相傳遞給對方。


    “生意上的朋友。”


    蘇麗珍指著第二條線,“我更喜歡這個顏色。”


    “漿果色不錯,不怎麽挑衣服顏色,就買這個?”


    “嗯。”


    等付過賬,冼耀文攜蘇麗珍來到米歇爾身前,“想去哪裏吃晚餐?”


    “你們之前沒有安排?”


    “沒有,你提議。”


    米歇爾想了下說道:“去菲林明道的太平館,好久沒有吃瑞士雞翼和燒乳鴿。”


    “德輔道西就有太平館,為什麽一定要去菲林明道,有區別嗎?”


    “當然,隻有菲林明道的店才能吃出永漢北路的味道。”米歇爾微微伸出舌頭舔一下上嘴唇,說道:“我懷念在永漢北路吃的燒乳鴿,再也吃不到那個味道了。”


    “為什麽?飯店改配方了?”


    “不。”米歇爾神秘一笑,“是因為你們看人下菜的文化。”


    “所以,你想說你吃的最好吃那一餐是跟某個大人物一起吃的?”


    “嗯哼。”


    冼耀文不吃米歇爾的賣關子,嘴裏揶揄道:“請繼續保持神秘。”


    “冼,紳士風度。”


    冼耀文兩人一路說著話,不知不覺間來到停車的地方,各自開車前往菲林明道,不到二十分鍾,三人已經坐在太平館裏。


    米歇爾點上一支煙,吸上一口,之前的跳脫一掃而空,匯豐公眾經理的正常風格上線。


    “冼,我們聊聊上次那件事。”


    冼耀文點上一根雪茄,不疾不徐地說道:“米歇爾,你的想法。”


    “我出資金並為購買土地提供便利,你出資金並負責計劃實行以及將來的運營,你會比我多一點管理股。”


    “我並沒有管理戲院的經驗,為什麽你會對我這麽有信心?”


    “投資一定會有風險,你表現出的能力已經值得我冒一定的風險。何況,我隻打算拿出一萬港幣當作啟動資金,其他的資金需要你出麵。”米歇爾說完,衝冼耀文展露出微笑。


    “米歇爾,你會中文吧?”


    “嗯哼,會一些。”


    “那你知道一個成語叫‘算珠寶聽’嗎?”


    “不知道,怎麽解釋?”


    冼耀文攤了攤手,“意思就是說,你的算盤珠子撥得很響,我在寶安都能聽見,我真要謝謝你這麽關照我,你隻拿出一萬元,卻想分一半的股份?”


    “不,我要60%。”


    “你的嘴型真好看,用中文說就是櫻桃小嘴。”


    “冼,你可以直接說我獅子大開口,沒關係的。”米歇爾善解人意地說道。


    “好吧,親愛的獅子小姐,我可以讚助你一張機票,你飛回倫敦到政治經濟學院研修一下會計學,等你畢業的那一天,重新計算一下你的嘴到底能張多大。”


    米歇爾徐徐吐出嘴裏的煙霧,笑著說道:“身為一名淑女,我非常樂意為紳士做出改變,之前我一口可以吃下兩隻乳鴿,冼,為了你,我少吃半隻。”


    “一口少吃半隻,但要多吃幾口?”


    “冼,我不是貪得無厭之人,我相信我們的合作會非常愉快。”


    冼耀文稍稍思量,“我現在依然很忙,等到六月份我們再談這件事如何?”


    “不行,五月下旬會有一次好機會,錯過非常可惜,五月中旬之前,我們就要確定合作關係。”米歇爾不容置疑地說道。


    “好吧,你是老板。”冼耀文攤了攤手,“中華製衣會在5月1日舉行開業剪彩儀式,我邀請你參加,同時我也希望摩士先生能到場。”


    “這是你的條件?”


    “不,這是我們之間的友誼。”


    “ok,我的朋友,我會幫你這個忙。”米歇爾說完,朝冼耀文伸出右手。


    冼耀文伸出右手和米歇爾握在一起,這預示著一個交易達成了初步意向,剩下的隻是權利與義務的分配問題。


    事情談了,接下去的晚餐,米歇爾又變得跳脫,仿佛剛才那頭要吃人的獅子不是她扮演的。


    冼耀文隻想罵娘,他怎麽遇到的都是這種奸猾之輩,就不能來一個又忠厚又蠢,或者愛他愛得死去活來,甘願犧牲整個家族也要捧他上位的?


    蔡珍那樣的也行,我不嫌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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