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葛量洪夫人葛慕蓮女士出席中華製衣開業剪彩儀式……中華製衣乃香港製衣業第一大廠,好運來牌襯衣遠銷東京、新加坡、吉隆坡、曼穀等地……”


    看完一篇報道,冼耀文十分滿意地點點頭,撰稿人寫得好,照片也配得好,改天再補上一個紅包。


    “昨日,中華製衣開業剪彩儀式開曆史之先河,全員女性上台剪彩,由此可見中華製衣對女性之尊重……操,錢白給了,重點都抓不住。”


    又是一篇報道,文章的側重點令他不是太滿意。


    “老爺,你看這一篇,誇我穿的衣服好看。”邊上的岑佩佩把手裏的報紙遞到冼耀文身前。


    冼耀文接過報紙把文章通讀一遍,大意是說岑佩佩昨天穿的權力套裝標新立異,與以往的女性服飾截然不同,凸顯出岑佩佩的瀟灑,同時也掩蓋住女性之柔美,算是不偏不倚,毀譽參半。


    這還是收了潤筆費的,下筆的時候肯定有所保留,不然撰稿人估計要開噴了。


    這也不奇怪,就當下的社會風氣,權力套裝想在西方打開局麵都有一定的難度,何況是相對保守的香港,估計未來十幾年女性服飾依然會是旗袍為主流,其他的隻能淪為陪襯、點綴。


    冼耀文把報紙遞回給岑佩佩,“下午你去一趟張活海那裏,又有兩套新的在做,你過去試一試。”


    “好。晚上我要晚點回來,上午我要去薄扶林參觀牧場,參觀完再去牛奶公司談鮮奶供應,晚飯我已經說好請牛奶公司的人吃飯。”


    “伱能要多大的量啊,牛奶公司這麽好說話,還能讓你去參觀牧場?”冼耀文笑道。


    “看怎麽談咯,我一天隻要幾十加侖也是大客戶。”岑佩佩嘚瑟道。


    “行,大客戶,家裏也需要鮮奶,從店裏勻一點過來,一天一個,哦,不……”冼耀文腦子裏在他下意識的美製加侖和英製加侖之間進行了切換,“半個加侖就差不多了。”


    “嗯。”


    坐在一邊的蘇麗珍聽冼耀文兩人聊得熱鬧,瞬間覺得碗裏的白粥沒滋沒味,“哼,隻知道跟小狐狸精說話,一點不理人家,該死的小狐狸精。”


    蘇麗珍有吃醋之心,岑佩佩卻沒有多少爭寵之意,她已經琢磨過味來了,根本用不著爭寵,隻要做好自己在做的事,老爺自然會偏愛她。


    今天早上貪了一次,起床晚了,她要抓緊時間。


    三口並作兩口,快速喝完一碗粥,岑佩佩漱了漱口,又擦拭一下嘴,對冼耀文兩人說道:“老爺,姐姐,你們慢慢吃,我先去上班。”


    “讓龍雀送你去。”


    “嗯。”


    岑佩佩一離開,蘇麗珍立即沒話找話,“先生,我昨天在大新百貨看見好運來的櫃台已經開始營業,很多人排隊在買,生意好得不得了。”


    冼耀文不以為然地說道:“前期做了大量的準備和鋪墊,生意好是應該的。說起來也沒有多好,兩家店一共才賣了829件,離我預計的目標有點距離。”


    昨天,開業剪彩儀式一結束,大新百貨和國貨公司的兩家好運來門店同時開始營業,從中午十二點一直賣到晚上八點半,銷量隻有這麽一點,冼耀文並不是太滿意,畢竟是開業第一天,且做了大量的鋪墊。


    如果按照這種銷量進行預測,好運來在香港一年大概隻能賣十二三萬件,營業額到不了140萬,按照0.74的毛利潤率進行計算,一年毛利潤百萬左右,純利再砍掉毛四成,僅依靠香港,兩年半才能把中華製衣的投資收回,實在太慢了。


    按照冼耀文的安排,隻有香港和內地的營業額屬於中華製衣,兩地之外的利潤與中華製衣沒有直接的關係,那些實際屬於持有品牌的朱麗葉公司,中華製衣隻能分到一筆代工費,隻不過到時候在公司從屬和賬目上會做點文章,以方便中華製衣上市後的股價衝高,但內部要清晰認識到區別。


    內地充滿了不確定性,香港一地的銷量就顯得尤為重要,利潤不僅要用於維持中華製衣日常運營,且要讓賬目看起來花團錦簇,一旦銷量不佳,隻能提高朱麗葉支付給中華製衣的代工費,以讓賬目好看一點。


    這對冼耀文而言就有點虧了,要知道朱麗葉的利益全部屬於他個人,而中華製衣不但要分給高管管理股,還要吸納股東,利益是屬於大家的,他隻占其中一部分。


    而且,一旦開始吸納股東,賬目自然要對股東公開,朱麗葉和中華製衣之間的操作瞞不住人,想讓股東入彀,不僅要保證中華製衣未來的利潤有保障,還要坦露一部分股市操作計劃,不然誰會傻乎乎地入股中華製衣。


    所以,香港一地的銷量是重中之重,而內地的不確定性是用來給股東們賭的。


    一個政策在頒布施行之前,需要吹風造勢,冼耀文一直在關注內地幾份有喉舌作用的報紙,暫時沒有看到向工廠主、作坊主等“黑心資本家”開炮的文章,此時應該是處於坐待對手犯錯的階段,隻要等到幾個不長眼的賺黑心錢,問題就可以無限放大,把少數不誠信商人的問題擴大到一個階級,國家借此機會重新掌握幾十年被放任自流的經濟命脈,走一條學習蘇聯的國有經濟發展道路。


    在全麵國營化之前,還有私營經濟的生存空間,好運來在內地還有一定的發展空間,就是這個發展空間,冼耀文要把“一定”營造成“無限”,隻有這樣,中華製衣在對外銷售股份的時候才能對股價進行高估值,而將來發展空間的收縮或消失,隻要精確的掌握時間節點,完全可以利用於股價的打壓做空。


    隻要中華製衣不缺乏運營資金,隻要冼耀文個人不缺乏資金,中華製衣的股價就算成為一坨屎,照樣不影響企業運營,不影響幾個品牌的衣服對外銷售,冼耀文可以從容地對股市進行操作,來回拉升打壓,卷上幾筆錢,等股票成為廢紙,把所有或大部分股份回購,退市坐等下次投機的機會。


    又或者中華製衣這塊牌子一次被玩爛,那也沒關係,換塊牌子,長城、黃河、秦始皇、佳寧,隨意,老板的名字也可以換,陳鬆青、賈會計,要麽幹脆姓股,叫股民好、股阿敏、股葛蘭,改頭換麵,還能接著玩。


    “八百多已經不少了,生意會一天比一天好的。”蘇麗珍安慰道。


    “看最近這幾天的銷量吧。不說這個,昨天我聽人提起剛上市幾種新麵料,我今天早點下班,陪你去裁縫鋪看看,給你做幾身新旗袍。”


    “嗯。”蘇麗珍歡快地點點頭。


    吃過早點,冼耀文並沒有去中華製衣廠裏上班,而是去了4a的辦公室。


    前一陣忙完好運來的設計,胡金銓就變得無事可做,但他並沒有變得無所事事,反而比前一陣子顯得更忙,他又不是木頭,接私活這種勾當還是懂得,這一陣他從電影公司接了點畫海報和繪電影廣告的活,晚上在家做不完,隻能白天帶到辦公室來做。


    冼耀文到的時候,胡金銓根本沒發現,全部心思都用在勾勒一張女演員的臉上,冼耀文悄悄站他身後看了一會,然後又安靜地走到他自己的工位,拿出筆記本寫寫畫畫。


    兩個人就這樣各忙各的,一個不知道另一個存在,另一個假裝沒看見前一個在幹什麽。


    大約半個小時過去,胡金銓累了,抬起頭晃了晃脖子,餘光才發現辦公室裏多了一個人,慌慌張張滅掉手裏的煙頭,轉頭看向冼耀文,“老板,你什麽時候來的?”


    冼耀文頭也不抬地說道:“小胡,八大胡同流傳著一支窯曲兒叫《探清水河》,據說是照著一支江南小調填的詞,你知道是哪一支小調嗎?”


    “老板你問我算是問對人了,這個我正好有所耳聞,據說曲是江南的《無錫景》,是一窯姐兒照著京西藍靛廠火器營發生的愛情悲劇填的詞。”


    “喔,我聽說鬆老三是八旗世家子弟,從小念的四書五經,學的琴棋書畫,但沒用心學,底子不厚,又染上了吃喝嫖賭抽的惡習,你說,若是他沒有一身惡習,憑著他的家世,怎麽也能弄個官做吧?”


    “鬆老三在藍靛廠火器營有份差事,是個什麽官我忘了,反正是有品級的。”胡金銓沒領悟到冼耀文跟他說鬆老三的用意,有滋有味地說著。


    “桃葉兒尖上尖,柳葉兒就遮滿了天,在其位這個明啊公,細聽我來言呐。”冼耀文哼著小曲,抬起頭看向胡金銓,“鬆老三家裏托人幫他在藍靛廠火器營尋了個差事,但這小子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著實不著調,上司看不下去,把他踢出了衙門永不續用,打這開始,才有了後麵探清水河的故事。


    小胡,這世間哪哪都有規矩,無規矩不成方圓,有些規矩還是要守的,不然,臨了隻會是一個悲劇。”


    到這,胡金銓總算明白冼耀文要說什麽,原來還是說他手裏這點事,隻見他不慌不忙地說道:“老板,公司已經好些天沒有給我安排工作,有個朋友正好有點活交給我,我就接過來做了,趕著要,我隻好帶到班上來做,您放心,我一準不會耽誤公司的工作。”


    冼耀文輕笑一聲,“我沒有怪你的意思,讓你閑著沒事幹是我的錯,你從外邊接點活貼補貼補完全可以理解,隻是啊,我畢竟是老板,你直接當著我的麵做說不過去,工資就不扣你了,下次中午請我吃飯。”


    胡金銓尬笑一聲,“我馬上收起來。”


    “嗯。”


    冼耀文並不想揪著不放,設計類的工作接私活太容易了,從業者十有八九都有類似的經曆,根本防不住,身為老板隻能睜隻眼閉隻眼。


    他暫時沒時間抓4a公司的業務,反正中華製衣節約的廣告費以及4a獲得的設計費,裏外裏還能支撐公司繼續放羊,完全可以維持現狀,等他騰出手來,使勁接生意,累死胡金銓這個三孫子。


    又坐了一會,洪英東到了,冼耀文和他聊起了棉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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