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強盜與夥伴


    英雄救美非常俗套,同時對拉近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非常有效。


    昨天,冼耀文並沒有品嚐到施夷光的廚藝,今天,卻是吃到了充滿愛心的早餐,雖然隻是簡單的烤番茄、煮豇豆、煎雞蛋,外加一杯可可。


    早餐時間十點,兩餐合為一餐。


    早餐地點,酒店大廳隔壁的飯廳,11具屍體為伴,6個匪徒、2個保鏢、2個倒黴的旅客,1個酒店老板。


    沒有一名員工,有點可疑。


    或許從枕套、被套的角度來分析,也可能不存在可疑之處。


    “好吃嗎?”


    “想聽實話?”


    施夷光點頭。


    “符合英國食物給人的一貫刻板印象。”


    “所以,不好吃?”


    “不難吃。”


    冼耀文從盤中叉起一條長豇豆塞進嘴裏咀嚼,豇豆隻是用水煮熟,沒加任何調料,應該是用土陶甕煮的,一點鑊氣都沒有。


    施夷光轉頭看了好一會屋外的雨景,幽幽地說道:“亞當,我不打算去庫馬西了,等雨停,我想立刻返回阿克拉。”


    “《創世紀》裏說,當亞當和夏娃偷吃了知識善惡樹的禁果,他們被逐出天堂。當不好的事情在我們身上發生時,在它的背後有著深刻的教訓,盡管當下我們可能領悟不到,但是時間會告訴我們答案。


    任何障礙、失敗、損失、疾病或任意形式的痛苦,經過時間的洗禮和沉澱,都會轉變成我們最偉大的導師,為我們指明方向,給予我們更有深度的思考,回歸真實,更富有同理心。”


    冼耀文抓住施夷光的手輕輕撫摸,“那個印度人我跟他聊過,他叫科塔裏,我猜測他常年生活在迪拜,如果你將來想找他報仇,我應該能夠提供給你所需的信息。”


    “你是為了利益才沒有殺掉他?”施夷光略帶著一絲恨意說道。


    “是的。”冼耀文頷了頷首,“伱知道我是為了黃金來黃金海岸,科塔裏是一個黃金商人,我和他之間存在合作的可能。”


    “如果我是你的三姨太,你會放過他嗎?”施夷光發出靈魂拷問。


    冼耀文搖搖頭,肯定地說道:“不會。”


    施夷光輕笑一聲,“亞當,如果你是個專情的人多好,我想我會愛上你。”


    “或許我讓你喜歡的地方就是因為多情才有。”


    “是嗎?”


    “也許。”


    霎時,飯廳陷入寧靜,兩個人隻是坐著。


    坐了好一會,兩人又不約而同地搬著椅子坐到門檻處,施夷光把頭枕在冼耀文的肩膀上,伸手入雨中,捧起一朵朵漣漪。


    第一天,冼耀文和施夷光兩人之間有少許詩情畫意。


    戚龍雀在看不見的背後,默默用草木灰混黏土石灰把屍體往外冒臭味的孔洞都堵住。


    第二天,熱帶雨林氣候給腸道內的腐敗菌繁殖提供了充分有利的條件,屍臭味堵不住了,冼耀文和施夷光經過討論,還是決定把其中8具屍體給燒了。


    上午還是屍臭,下午酒店門口飄滿肉香,香味一直到後半夜還未散。


    為了湊齊足夠的燃料,從車上的油桶裏勻了半桶汽油,又拆掉三個房間的木地板。


    第三天,又拆掉三個房間的木地板,做了三套棺槨——三個大木盒,三個小木盒,屍體放在小木盒裏,然後把小木盒裝進大木盒,盒與盒的縫隙填充之前燒出來的木炭。


    棺槨的造型不忍直視,但密封性非常不錯,酒店裏的蠟燭存貨隻留下幾根用於照明,其他的全部熔掉糊在槨的內壁上。


    第四天。


    早起的冼耀文透過雨線仰望天空,發現連綿的烏雲已經有消散的跡象,陽光正透過縫隙大肆潑灑,不出意外的話,中午時分雨就會停。


    洗漱時,冼耀文用心打理了頭發和胡子,換上幹爽的內衫,不著外衫,拿著短笛來到酒店大廳。


    檢查一下棺槨,情況良好,並沒有出現往外滲屍水的情況。


    點上雪茄,默默等待。


    許久,二樓飄蕩起《奇異恩典》的前奏,穿著蘇格蘭方格裙的施夷光吹奏著蘇格蘭風笛,緩緩往樓下走來。


    扔掉雪茄,冼耀文吹響短笛,融入節奏。


    結束對上帝和死者的讚美,施夷光要去冼耀文的短笛,獨奏了一曲《擲彈兵進行曲》。


    這是一首關於勇氣的曲子,當年英國龍蝦兵就是沐浴著該曲,由貴族軍官打頭陣,排著整齊的隊形,抵近敵人30米之內,一輪齊射,然後端著刺刀發起衝鋒。


    戰術不複雜,甚至有一點刻板,但龍蝦兵就是憑借這個戰術征服了大半個地球,打下日不落帝國赫赫威名。


    隻是不知道施夷光是在吹奏勇氣,還是緬懷日不落帝國。


    或許兼而有之。


    或許生死之間走了一遭,令施夷光的人生觀發生了改變。


    良久。


    飯廳,冼耀文和施夷光對坐,一起品嚐兩人共同的勞動成果。


    “雨停了。”


    “是的,雨停了。”


    “亞當,我們永遠是朋友,我希望。”


    “你的下一步?”


    “從政。”施夷光一臉堅毅。


    “我們的友誼地久天長,有需要開口。”


    “謝謝。”


    “如果科塔裏的金礦手續幹淨,你一半,我一半,分紅去向你決定。”


    施夷光擺了擺手,“我不要。”


    冼耀文頷了頷首,“相信我,我做事比你想象中謹慎。作為朋友,我希望你的生活盡可能完美。”


    施夷光猶豫了一會,還是點了點頭,“再次感謝。”


    “不用客氣。”


    第五天,等洪水退去,冼耀文把施夷光送回阿克拉的大使酒店,施夷光簡單收拾,就去了叔叔家住,走的時候給冼耀文留下一輛吉普車,兩人並未依依惜別。


    翌日。


    下午稍晚一點,冼耀文抵達庫馬西。


    中間耽擱了這麽多天,一早派出聯絡儲蓄飛的董向乾已經搭通了天地線,在冼耀武包下的民宿酒店鬱金香和營地之間建立了電報通訊。


    屋頂天台,聽了冼耀武的匯報後,冼耀文陷入沉思。


    儲蓄飛那邊隊伍的情況要比他一開始的預想好得多,原本他以為儲蓄飛能零星搞到一點武器,但沒想到居然能搞到成建製的武器,不得不佩服法國佬的膽子。


    有了成建製的武器,又有三十幾名老兵,隻要不去動大金礦,阿散蒂的小金礦完全可以隨意搶占,而且可采用兵不血刃的手段,隻要亮亮拳頭,金礦上的黑鬼會嚇得屁滾尿流。


    與施夷光的巧遇,與科塔裏的巧遇,加上自己的拳頭夠硬,以及營地裏的敖家兄妹,讓他的想法有了改變。


    “副警犬和那個敖雪好上了嗎?”


    “還沒有。”


    “你對敖克爽的看法。”


    “有野心。”


    “有野心……”冼耀文沉思片刻,“給副警犬發報,讓他帶著敖家兄妹來庫馬西采購物資,我要暗中觀察敖克爽,也要和副警犬見一麵。另外,事情有變,這裏用不到你了,你去南非約翰內斯堡玩幾天,然後在阿克拉等,我把施夷光正式介紹給你。”


    “大哥,我和施夷光已經認識了啊。”


    “不一樣,她受了刺激,思想大變,現在的她一心想從政當一名鐵娘子。英國貴族的政治地位每況愈下,出身平民的政治人物比例越來越高,再這麽發展下去,幾十年以後,英國的政治就沒貴族什麽事了。


    施夷光是貴族出身,隻要她有能耐獲得一部分貴族的支持,在她前麵就是一條政治坦途,我跟她已經有了默契,會給她提供資金支持,她交給你來聯絡,也許你還要幫她幹點髒活。”


    “髒活?”


    “政治是牛糞上的鮮花,外表光鮮卻改變不了種子埋在牛糞裏,靠汲取牛糞的養分才能發芽的事實。”冼耀文拍了拍冼耀武的肩膀,“耀武啊,周敦頤說過出淤泥而不染,以蓮頌品格的高潔,淤泥是蓮之母,恰恰蓮之品格高潔就是靠唾棄和消滅淤泥而得。


    子嫌母醜枉為人,子嫌母醜成聖人,是與非,正與邪,從來不存在一成不變的衡量標準,一切都取決於統治階級的需求。”


    冼耀武一臉茫然道:“大哥,我隻是想知道髒活是什麽,你說一大堆話幹什麽?”


    冼耀文拉下臉,說道:“我嫌揍你不過癮,還想罵個痛快,先練練嗓子行不行?”


    “嘿嘿嘿,不行。”冼耀武往後一躲,傻樂道。


    其實,他懂什麽叫髒活,隻是想讓自己大哥給畫個圈,明確一下髒活的範圍。


    恰恰這個圈,冼耀文沒法畫,冼耀武不是機器,有其自己的原則和道德觀念,他不想抹掉冼耀武個性特征的鮮明,淪為他的聽話機器,一個家族隻有一種聲音,就意味著衰敗的開始。


    百花齊放才是春,一朵黃菊開萬裏,隻在墓園。


    “別傻樂了,下去,不要妨礙我看報紙。”


    天台有涼棚,今日有風,連綿雨天後的太陽進行了報複性的照射,紫外線很強,數千年前離開非洲老家的西瓜,經過幾次馴化,從白白胖胖變成血紅綿沙,整齊排列如盛開的蓮花,規規矩矩躺在冰塊上。


    有瓜,有報紙,有頂遮陽,應該有閱讀。


    冼耀武捧走一瓣西瓜,樂得下樓去屋裏吹風扇。


    冼耀文手捧報紙,腦子裏也浮現出風扇,在非洲賣風扇是不錯的主意,不過首先要解決電機在電壓不穩的條件下的使用壽命。


    念頭一閃而過,冼耀文專心看起了報紙。


    電風扇、電飯鍋都是沒有多少科技含量的產品,非常適合成為他電器事業的先遣隊,隻不過不是現在。


    黃金海岸其實沒有多少份報紙,就是算上鄰國和歐洲在此發行的,也不過十幾份的樣子,冼耀文在阿克拉時已經看了一些可以搜集到的往期報紙,今天再一補充,該看的也就看得差不多了。


    下午,冼耀文上街遊覽庫馬西這座商業氛圍濃鬱、景色宜人的城市。


    庫馬西有金礦,又有硬木和可可用於出口,這座城市與貧窮沒多大的關係,在寬闊的馬路上到處可見“靠左行駛”和“禁止停車”的標識牌,無聲地告訴人們這座城市的汽車保有量不低。


    實際上也是如此,冼耀文駕駛著吉普車行駛在馬路上,前後右都能看到車輛,轎車居多,皮卡和卡車也不少,零星會經過卡車。


    街上的行人不多,畢竟庫馬西市區有著300平方公裏的麵積,是深水埗的30倍,但人口隻有幾萬,稍稍比石硤尾多一點,石硤尾的窄巷尚且不能用摩肩接踵來形容,庫馬西這裏的人口還不如紅燒牛肉麵的牛肉粒來得密集。


    馬路邊的建築都相當整潔,英式建築以白色為主,多為兩層,造型和裝飾都很簡潔,牆麵多走直線,罕見圓弧,美觀之餘又降低了建造難度;也有喬治亞風格的建築,各種顏色的搭配比較考究,多采用不規則的形狀,建築難度較大。


    本地人的建築以土黃色為主,各種造型都有,人字形屋頂的平房,高矮不一,屋頂高高低低猶如迷宮般的平房,圓柱體的平房,無一例外,屋頂都很考究,有用精美的瓦片,也有用黏土混合不知道什麽材料一體夯成。


    來到繁華的街道,街上的行人就多了起來,冼耀文把車停在路邊,隱入行人中打量,見行人的穿著不一,有穿很非洲的服飾,有穿汗衫,也有穿標準化的製服,他使勁尋覓,隻找到依稀破洞,並未尋見補丁。


    行人的目光炯炯有神,臉頰飽滿,無一顯露菜色,腳步懶散卻有力,沒有疲態。


    冼耀文不由腹誹,“豐衣足食,工作不累,隻能寄希望城鄉之間的生活水平有大差距。不然上哪找賣命的礦工。”


    感受了庫馬西的氣氛後,他照著報紙上一些信息的指引,重點逛了聯合非洲公司的辦公室所在,以及當地的名門望族安南家族其中一個成員亨利·安南的莊園外圍。


    安南家族的根在庫馬西,勢力卻是遍布阿散蒂,家中的男性幾乎都是酋長,地盤或大或小,大的一大片地區,小的一個城市或一個區,在自己的地盤呼風喚雨。


    隻有亨利·安南比較特殊,擁有酋長的頭銜和地位,平時卻不是忙於管理自己的地盤,而是在聯合非洲公司當高管。


    聯合非洲公司是英國利華兄弟公司的子公司,繼續往上扒關係譜就能扒到聯合利華。


    亨利·安南在擁有十多萬人口的庫馬西知名度頗高,冼耀文在街上隨意找了幾個會說英語的當地人打聽了一下,所打聽到的信息就能湊成一份較詳細的資料,細致到有幾個老婆、孩子。


    其中一個孩子讓冼耀文特別感興趣,全名叫科菲,非常普通,在阿肯語中是“星期五出生的兒子”的意思,這是當地的取名傳統,重名率頗高,根本不稀奇,但加上姓氏就讓人覺得耳熟了。


    科菲·安南,不就是聯合國那位麽。


    感歎湊巧之餘,還沒把庫馬西城區逛遍的冼耀文卻是回到鬱金香酒店,針對研究亨利·安南的資料。


    安南家族在庫馬西的土地集中在西北部,那邊正好是金礦比較集中的區域,不管是科塔裏說的那個金礦,還是他有想法的幾個,大差不差,都在安南家族的勢力範圍。


    要在太歲頭上動土,不把太歲研究透徹怎麽行。


    再說,出於禮貌,他免不了要去拜訪一下這位亨利·安南先生。


    先把打聽到的信息記在筆記本上,冼耀文帶著問題重新閱讀報紙,把關於亨利·安南的報道一點點篩選出來,再從中提取有用的信息。


    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冼耀文從字裏行間總結出不少有用的信息——亨利·安南不僅姓氏充滿蘇格蘭群島的風格,就是做派也比較蘇格蘭,他是英國聖公會的成員,從幾張不同時期的照片上可以看出,他的穿衣風格非常英式,撇開膚色和出身,完全可以把他當英國佬對待。


    信息太少,冼耀文不好判斷亨利·安南英派到什麽程度,也不好判斷政治傾向,見麵時有些話題不能輕易開啟。


    記好信息後,冼耀文輕輕敲擊桌麵,思考著他和亨利·安南在哪些方麵能達成利益共識。


    雖然他扮演的角色更趨向於強盜,但不意味著他和土地主人之間找不到共同利益。猶如金鋪生意不好時,邀請搶匪搶劫自己金鋪而賺取保險賠償金,是一種稀鬆平常的操作,強盜也能成為合作夥伴。


    思考了一會,沒抓住什麽頭緒,冼耀文拿出庫馬西的地圖研究起來。


    酋長有大有小,大酋長下麵還有小酋長,大部落下麵也有小部落,酋長與酋長之間,部落與部落之間,不可能沒有一點間隙,特別是被英國攪屎棍攪過的地方更加不可能,或多或少存在矛盾。


    從地圖上看,庫馬西西北部有不少小部落,隻要用心攪一攪,攪成一鍋爛粥不是沒可能。


    冼耀文對攪屎有點心得,剛想到攪一攪,他的腦子裏已經冒出好幾條計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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