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個,新山人,叫何鶴年,前幾天主動找到我,想讓我提供資金,不談股份,隻談利息。”


    “哦?”冼耀文不動聲色道:“說說這個何鶴年。”


    “我找人打聽了一下,何鶴年的父親早年間從福建來到新加坡,投靠早他三年到新加坡的堂兄,何氏兩兄弟都有點文化,人又精明,尤其是何父,兩人在農產品貿易工作中積累了經驗和資金後,跑到新山去做生意,並在一戰期間的香料貿易中發了一筆大財。


    之後的二十幾年,何父的生意一直不太穩定,不斷借債還債,直到日軍占領馬來亞,才迎來了真正發跡的機會。


    日軍當中有一個祖籍福建的台灣兵,可能和何家是老鄉,大概是何家百般鑽營,和台灣兵搭上關係,台灣兵把何鶴年和他兩個哥哥介紹到三菱貿易工作。


    何鶴年精明能幹,很快受到了三菱貿易新山辦事處負責人上村五郎的賞識,任命他為大米部的負責人,還兼管煙草事務。


    同時,何父打通了柔佛食品監控官的關係,拿到了大米批發和零售經營許可證。”


    水仙嗬嗬一笑,“老子找兒子買米,再拿去賣,三年時間,父子兩人就賺了數百萬香蕉幣(日占時期馬來貨幣),並在英國人宣布香蕉幣作廢之前,用香蕉幣從東洋人手裏換成貨物。


    戰後,何家父子應該給英軍塞了不少錢,英軍沒有計較何家為日軍做過事,反而看中了他們的商業網絡和資金實力,給了何家戰俘營的食品供應合同。之後何家還被英國人指定為新山及附近地區的米、糖、麵粉代理商和經銷商。


    前年,何父死了,去年,何家分家,明麵上,何鶴年繼承了13萬馬幣,暗地裏藏了多少就不知道了。分家之後,何家注冊了何氏兄弟公司,繼續經營白糖及米糧業務,並由何鶴年主理。


    何鶴年前段時間去了吉隆坡拜見殖民官員和匯豐銀行的經理,商議如何獲得特許經銷權和提供銀行貸款等事務,匯豐銀行要求何鶴年先提供10萬元信用擔保,他拿不出來,這才來新加坡想辦法。”


    水仙在冼耀文臉上瞄了一眼,“他一開口就是200萬,我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隻說下次再詳談,明天下午三點就是約好的時間。”


    冼耀文輕輕頷首,“不管是白糖還是米糧貿易,都屬於大宗貿易,一次進貨少則數百噸,多則數千上萬噸,需要的流動資金不少,靠反複借貸運營隻是平常之事,如果沒有良好的融資渠道,隻要有幾次無法按時結款,信譽也就沒了。電話通了嗎?”


    “已經通了。”


    冼耀文抬起左手看一眼時間,見時間還不算太晚,起身走到客廳,打了個電話給格蕾絲,約對方明天共進午餐。


    打完電話,回到茶室,對水仙說道:“明天中午在這裏準備一桌菜,我介紹一個匯豐的朋友給你認識。”


    水仙聞弦歌而知雅意,“先生看好何鶴年?”


    “聊了再說。”冼耀文站起身說道:“你先回酒店休息,如果起得來,過來陪我吃早餐。”


    “好的。”


    一夜好夢。


    次日清晨,冼耀文和戚龍雀兩人沿著河穀路勻速跑,剛跑出一段,顧葆章貼了上來,跟上冼耀文的步伐,與他並行。


    “一共35個人,在碼頭,今天晚上的船去科莫多島。”


    “準備了多久的補給?”


    “夠吃一個月。”


    “租的船?”


    “是。船員隻知道目的地是巴厘島。”


    “幾個船員?”


    “五個。”


    “華人?”


    “兩個華人。”


    冼耀文稍稍遲疑,說道:“到了目的地把船弄沉,船員留在島上,等訓練結束再放他們離開。老實聽話給他們足夠的補償,不讓他們吃虧,不老實喂蜥蜴。”


    “明白。”


    “科莫多島上不愁食物,一上島就展開為期一個月的野外生存訓練,一個半月內,會有補給和一批黃金送到島上,你按月給隊員發黃金。”


    “是。”


    “對了,島上的蜥蜴和猴子是稀有品種,盡量別吃它們。”


    “copy。”


    “保重。”


    冼耀文的話音剛落,顧葆章加速橫向跑動,一眨眼的工夫,消失不見。


    顧葆章走後,冼耀文兩人繼續勻速跑,待距離達到五公裏左右,冼耀文停下跑動的腳步,改成慢走。


    “在仙本那生活著一群海上民族巴瑤族,他們從出生就生活在船上,很少會上岸,個個都是當水兵的好苗子。等回程的時候,伱去招募一批,三十個左右就夠了,男的為主,女的也要有。


    巴瑤族自給自足,錢可能誘惑不了他們,記得帶點新鮮玩意,再讓水仙幫忙找幾個女人。招到人後,直接帶回香港,安置在小鴉洲,那裏原來是張保仔的據點,有淡水,居民不多,用來藏人非常合適。”


    “明白。”


    鍛煉結束,返回店屋,洗漱一番,上飯廳吃早點。


    早點是費寶樹準備的,買的油炸鬼、豆漿,她自己做的老虎腳爪,這玩意需要燒餅爐烘烤,不太適合在家製作,沒做好,味道不咋地。


    好在油炸鬼買了不少,勻一勻,大家都能吃個六分飽。


    吃著油炸鬼,冼耀文給挨著坐的費寶樹說起了八卦故事,“新加坡這裏有一條哇燕街,非常熱鬧,卻沒多少當地人知道這條街,都叫它同濟醫院前。


    傳聞二十多年前,橡膠和錫礦大亨餘東旋的愛妾被一個粵劇班主怠慢,餘東旋一氣之下一塊地皮,1927年興建專演粵劇的天演大舞台,還為愛妾組建了一個戲班,並買下了戲院所在的街道,命名為餘東旋街。”


    冼耀文輕笑一聲,“這個故事你們女人聽著肯定喜歡,但它大概率是假的。事實上,早於1919年,餘東旋就買下哇燕街慶升平和慶維新劇場一帶地段,因為那一年的官方文件上,那一段街名就改為餘東旋街,隻是並未大肆公布,知道的人不多,直到前麵的故事流傳開來,大家才知道那裏叫餘東旋街。


    理性點分析,應該是餘東旋看好那一段的發展潛力,早早一擲千金買下寶地。


    寶樹,天演大舞台就是現在的大華戲院以及南天酒樓所在,你告訴司機去牛車水的大華戲院,他就不會走錯路。”


    將手裏的一段油炸鬼都送進嘴裏,冼耀文接著說道:“餘東旋原來有一個紅顏知己叫黃美珍,很是寵愛,就是接見重要客人,也不會讓黃美珍離開,而是讓她一起招待客人。


    有一段時間,餘東旋非常賞識從上海過來的邵氏兄弟邵老三和邵老六,就邀請兄弟倆上門做客,吃過午飯,餘東旋和邵老三去書房洽談業務合作意向,讓黃美珍陪邵老六暢遊花園。


    沒想到這一陪就陪出事了,兩個人看對眼了,我不太清楚兩個人好了多久才向餘東旋坦白,隻知道兩個人是1937年結的婚,餘東旋非常人也,他給兩人包了一個50萬的大紅包。”


    呷一口豆漿,咽下後,擦拭一下嘴唇和手指,從口袋裏掏出一個信封遞給費寶樹,“你今天的任務是去大華戲院看早中晚三場電影,注意一下上座率,有多少觀眾會一邊看戲一邊吃東西,吃的什麽,在哪裏買的,以及廁所幹不幹淨,回來之後整理一份報告給我。


    大華的早場十點鍾,早點出門你有時間在外麵逛一逛,想買什麽就買,不用擔心太多不好帶,可以飛機托運。”


    “嗯。”費寶樹輕輕點頭。


    冼耀文轉臉對龍學美說道:“一刻鍾後出門。”


    說一刻鍾就是一刻鍾,二十分鍾後,冼耀文三人已經在前往國際戲院的路上。


    冼耀文手握《星洲日報》,頭也不抬地說道:“你知道我剛才說那個故事的用意嗎?”


    “勾引二嫂為人不齒,先生是不是不打算找邵氏談合作?”龍學美想了一下說道。


    “這個世界對男人還是挺寬容的,一個男人縱使在家裏對老婆非打即罵,隻要他在外麵做點善事,旁人對他的評價就不會太差,偏愛母親的子女若是對男人不遜,大概還會被旁人口誅筆伐。


    自古以來,凡是一方霸主,幾無例外私德有虧,特別是在男女之情方麵,根本經不起推敲,我們跟餘邵兩家都沒有親戚關係,勾引二嫂隻是給我們增添一點談資,並不影響我們分毫,你怎麽會覺得影響我找邵氏談合作?”


    不等龍學美回話,冼耀文緊接著說道:“餘東旋生前有十一房太太,還有數量未知的紅顏知己,一至五房有後,共計13子、11女,孫子女幾十個。


    他留下的遺產包括錫礦、橡膠園,以及分布在馬來亞各處和新加坡的多個戲院。


    餘東旋自己可以大度不計較勾引二嫂之事,他的子女就難說了,已經走了九年時間,也沒聽說餘家將戲院出手,是子女個個精明過人,無一敗家子,還是另有隱情?


    馬來亞霹靂州有一個金寶鎮,上個世紀末因為錫礦的開發而開埠,除了錫礦,幾乎沒有其他產業,鎮上最熱鬧的一條街依德利斯路,民間叫它戲院街。


    街上最早的一間戲院樂觀戲院由餘東旋和鄭大平投資所建,四十多年了,生意依然不錯,1938年,建了第二間戲院中山戲院,1948年,建了銀城戲院,今年,陸續新增四間戲院,麗士、寶石、快樂、美化。


    一條不足一英裏的街上,卻建了七家戲院,這值得我們深思。”


    話說到這裏,戛然而止,冼耀文專心看報紙,留出安靜的空間供龍學美思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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