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半山,鍾家,一家五口人圍坐飯桌前共進晚餐。


    鍾潔玲吃了兩口飯,從湯盆裏盛了兩口湯到自己碗裏,一邊用匙羹舀著喝,一邊說道:“阿伯,今天上午耀武大哥約我喝咖啡,跟我聊了點事。”


    “聊了什麽?”鍾成坤問了一聲,從湯盆裏舀了一匙湯送進嘴裏。


    潮州人吃飯也喜歡喝湯,隻是不似廣府人在飯前喝,而是邊吃飯邊喝,用湯送飯。


    一般人家沒條件講究,基本是一個湯盆配一個匙羹,一家人輪著用匙羹舀湯往嘴裏送,條件稍好會一人配一個匙羹,再好一點,餐具齊全,會將湯舀進自己湯碗裏再喝。


    鍾家現在的條件是好,但鍾成坤的父親曾經隻是一個苦力頭,他小時候家境一般,習慣了從湯盆裏舀湯喝,成年後在外麵吃飯可以做到雅,在家裏卻是保持了如此喝湯的習慣,鑒於此,鍾家的飯桌上永遠有兩盆一樣的湯,一盆鍾成坤獨享,另一盆其他人喝。


    鍾潔玲放下湯匙,用餐巾抹了抹嘴唇,隨後說道:“聊我的工作安排,耀武大哥想讓我注冊並打理維克托法律公司。”


    “法律公司?”鍾成坤狐疑道:“是律師樓嗎?”


    “是也不是,耀武大哥野心比較大,維克托主體業務分成兩部份,一部分是律師事務所,先在香港建立一家律師事務所,業務穩定後,依次建立新加坡、東京、紐約分所,然後慢慢發展成國際性的律師事務所。


    另一部分是投資業務,入股或控股已存在的律師事務所,或投資律師成立律師事務所。”


    “謔!”鍾成坤驚詫道:“冼耀文的野心真不小,他想在法律界大展拳腳?”


    “阿伯,可能不是你想得這樣,我聽耀武大哥的意思,維克托主要是為冼家的產業服務,賺錢是其次。”鍾潔玲說著,臉上再次掛上難以置信的表情。


    “冼家有多大的產業,需要……”鍾成坤說到這裏頓住,瞠目結舌道:“冼耀文的野心居然如此之大,他想把生意做到全世界?”


    “他沒有明說,但我覺得是這個意思。”鍾潔玲喜洋洋地說道:“他會向維克托注資100萬,並承諾給我個人股份,從2%開始,按照我做出的成績,慢慢增加到15%。”


    “個人是什麽意思?”


    “屬於我個人,不受我和耀武的關係影響。”


    鍾成坤撫了撫下巴,輕笑道:“冼耀文還真是特別,這個周末叫耀武來家裏吃飯,也是時候商量一下你們訂婚的日子。”


    英皇道。


    燕雲樓,一家山東人開的京菜館,有掛羊頭賣狗肉之嫌,又好似合情合理,畢竟魯菜是京菜的基調,山東人借用一下京菜的招牌,說得過去。


    冼耀文和蘇麗珍兩人坐在燕雲樓裏,嘴裏品嚐著美食,耳朵豎起來聽隔壁桌的八卦。


    隔壁桌有一男一女,男的大約二十歲剛出頭,白白淨淨,長得還不錯,就是目光有點痞氣。女的看著有三十來歲,但實際年齡應該小三四歲,隻是長期日夜顛倒、濃妝豔抹,老得快一點。


    按剛剛聽到的八卦來分析,男的是小白臉,吃女人的,花女人的,女人是舞女,這個不用分析,不說女人一副舞女的打扮,就是冼耀文手裏的花名冊上都有女人的照片。


    女人真名叫什麽不好說,本來舞女出來拋頭露麵就會給自己取個藝名,加上到港領走街紙時十有八九會換個名字,花名冊上的名字多半不是真名。


    不過,女人的外號肯定是真的,至尊寶,意為統吃,麗池花園舞女裏的台柱子,長相隻能說兩竿子勉強打到美女的邊,卻有許多男人說她長得美,頗有一些老舞客不斷花錢被她“吃”。


    花名冊上,在她的名字下麵,有一行特別的標注,支取了八千。一個舞女,能支取這麽多錢,她的業務能力可見一斑,花錢能力也不遑多讓。


    “先生,你說女人會給錢嗎?”蘇麗珍壓低聲音悄悄對冼耀文說道。


    剛剛八卦發展到至尊寶要踹了小白臉,小白臉不依,問至尊寶要一筆青春損失費,一口價三千。


    冼耀文同樣壓著聲音說道:“我不知道會不會給,我們也沒時間留著看戲,跟人約好的時間快到了,這一頓你請,把她那桌也付了。”


    “為什麽要幫她付錢?”


    “因為看戲要付錢。”


    說著,冼耀文先行走出燕雲樓,待蘇麗珍付好錢出來,兩人往麗池花園過去。


    凡娛樂場所多半有後門,一些甚至還有暗門,麗池花園兩道門都有。兩人沒走正門,而是走向後門,看見在等待的王霞敏和經理張力。


    張力是略有點圓潤的中年人,個子不高,不到170公分,頭發用頭發油梳理得整整齊齊,鼻子上架一副近視眼鏡,卻不見多少斯文,黑西裝白襯衣彩色領帶,打扮得體。


    打量完,人也交會。


    張力哈著腰上前打招呼,“冼先生。”


    冼耀文伸出右手,主動和張力握了握,鬆開後,不苟言笑道:“張經理,本來半個月前我就該來了,隻不過我想看看張經理的能力,於是給了你半個月自由發揮的時間,今天過來驗收成果,做得好,升職是沒地方升了,加薪的空間倒是很大。”


    聞言,張力的額頭沁出冷汗,生怕自己印證了冼耀文沒說出口的“做得不好”。


    要知道麗池花園的經理不僅工資不低,而且還有一些油水,酒水食材供應商會給點回扣,場子裏的歌伶、舞女為了求照顧,也會舍出一些福利,裏裏外外,雜七雜八,好處不老少,經理的位子坐了不到一個月,他就愛上離不開了。


    “張經理,走吧,帶我四處看看。”不等張力愣完神,冼耀文催促道。


    “冼先生,這邊請。”


    張力回過神來,趕緊迎著冼耀文往裏走。


    冼耀文雖然光顧過麗池花園幾次,但他進過的地方隻是冰山一角,首先麗池花園是在麗池遊泳池的基礎上發展而來,遊泳池自然少不了,其後加建上蓋,發展遊泳池連餐舞廳、酒吧、溜冰場。


    張力先帶去的地方就是遊泳池,露天的,附設高台跳水,盡管已經六點,泳池的客人依然不少,男的有精壯也有大腹便便,女的容貌都不差,至少在及格線之上。


    “冼先生,遊泳池現在已經不對外單獨開放,客人必須有其他消費才能來遊泳池,最少要花三塊銅鈿。”


    “嗯。”冼耀文頷了頷首,指了指跳水高台,“泳池有幾個救生員?”


    “兩個,日夜兩班倒。”


    “增加一個,三個人輪班。”


    “是,是。”


    冼耀文走近泳池,沿著邊緣轉了一圈,隨即指了指有棚的泳池一邊,“棚裏的木凳撤掉一半,換成躺椅。添置浴巾供客人取用,浴巾分兩種,一種是免費的,買市場上常見的白色浴巾,挑一個價格不高不低的,另一種是收費的,買天藍色和桃紅色兩種,挑好的買。”


    接著,他又指向靠近海灣的一片空地,“清洗過的浴巾就晾在那裏,拉晾衣繩的時候,找個懂美術的人合計一下,要有美感。


    躺椅屬於消費區,隻提供給使用收費浴巾的客人坐,另外,開發一款飲品,隻免費提供給使用收費浴巾的客人,盛飲品的杯子要特別,飲品的顏色也要特別。


    收費標準和飲品,我們一會再討論。”


    “是,是。”張力再次點頭哈腰。


    “去下一處。”


    第二處視察的地方是溜冰場,離遊泳池不遠,穿過遊泳池的遮陽棚就來到一片操場跑道形狀的水泥地,與遊泳池類似,長跑道的兩邊各立著兩根電線杆,交叉拉著線,線上掛著四盞瓦數很高的射燈,把溜冰場照得亮如白晝。


    冼耀文看向溜冰場,頓覺稀奇,居然是旱冰,溜冰場早年頭在香港已經流行,但都是穿冰鞋在冰麵溜的那種,這裏的旱冰估計是香港首創。


    繞著溜冰場轉了一圈,冼耀文又往四周打量了一陣,“溜冰場單獨開放嗎?”


    “是的。”


    “門票多少?”


    “一塊五銅鈿。”


    “收費不便宜。”


    “冼先生,滑輪鞋不便宜,滑輪容易壞,成本很高。”張力解釋道。


    “嗯。去拿一雙滑輪鞋,我滑兩圈試試場地。”


    “好的。”


    張力瞄一眼冼耀文的腳,估出尺碼,快步往一個亭子間走去。沒一會,他拎著一雙滑輪鞋回來,看鞋表麵鋥亮的皮色,是一雙新鞋。


    “冼先生,換鞋的地方在那邊,我帶你過去。”


    “不用,在這裏換就行。”


    冼耀文從張力手裏拿過滑輪鞋,鬆開鞋帶把鞋子放在地上,不需要人扶著,脫掉一隻皮鞋,換上滑輪鞋,接著第二隻,係緊鞋帶,提了提腳,適應一下鞋子的重量。


    要說滑旱冰,整個世界最興盛的時期應該是八十年代,90年代開始落寞,他正好趕上了,從紐約滑到香港,再到北平、上海,玩過那麽幾年,超級高手算不上,但炸個溜冰場輕輕鬆鬆。


    適應了鞋子,冼耀文左腳在地麵一搓,滑輪滾動,人瞬時往前滑出,待滑出一段距離,他抬腳大踏步往前走,可奇怪的是,他的身體居然往後退。


    太空步,一般難度的玩法,要上手不難,掌握技巧就可以,混溜冰場的人不少都能做到,但罕少有人這麽玩,皆因大部分人這麽玩看起來都很猥瑣,想瀟灑帥氣需要下苦功夫,從會到精通,掌握鬆弛感。


    假如是在90年代的內地溜冰場,單憑這一手,足以將溜冰場最漂亮的女生帶出去吃碗兩三元的炒粉,再帶去犄角旮旯花兩元錢看一場老板會趕走小孩子的錄像,用審視的目光欣賞李麗珍或葉玉卿、溫碧霞等人的精湛表演,大概當天就能聞到破旅館裏發黃被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現在?


    傑克遜的嶽父大人剛知道什麽是藍調,他的父親正一邊在鋼廠打工養家,一邊業餘玩布魯斯,別說太空步,太空蝌蚪還沒孕育呢。


    溜冰場裏,還停留在單排、雙排和手拉手階段的玩家看見冼耀文露了這麽一手,紛紛把目光對過來。


    冼耀文玩了一會太空步,雙腳在地上猛蹬幾下,身體壓低,人如離弦之箭般射了出去,單排、雙排不停切換,轉彎處隻留一隻腳撐地,變成金雞獨立。


    經過一個女孩時,直滑變成繞圈,繞著女孩轉了兩圈,找準節奏倒滑著與女孩麵對麵,“要不要帶你一段?”


    女孩靦腆一笑,“好呀。”


    冼耀文伸出手,拉住女孩遞出的手,腳在地上搓幾下,帶著女孩轉了一圈半,然後不等女孩的多巴胺過多分泌,禮貌地鬆手分開。


    挑人少的一段,避著人玩了幾次大風車、蟹步、一馬平川、花式刹停,接著目光對向地麵,慢悠悠地繞了一圈,觀察地板的狀況,然後又是一圈,檢查欄杆的狀態。


    回到一開始出發的地方,冼耀文換回自己的鞋子,找王霞敏要了紙筆,在紙上畫了一幅草圖,轉手遞給張力,接著繞著溜冰場走,來到長跑道的一處停下,指著地麵說道:“趁著客人少的時候,盡快找人把圖上的坡砌出來,這裏一個,低坡在左,高坡在右,正對麵往右30呎也砌一個,低坡在右,高坡在左。”


    “明白。”


    “溜冰場增加一個部門,氣氛組,找十五到十八歲的男孩女孩,要長得漂亮,溜冰溜得好,十來個,分成兩組,下午和晚上輪流來這裏溜冰,最好有兼職的學生,人找好了通知我,崗位職責我親自跟他們說。”


    “好。”


    “那裏,那裏,還有那裏……”冼耀文指了指溜冰場的幾個點,“這幾處的欄杆是客人容易撞到的地方,明天白天就安排人檢查欄杆,這幾處是重點,有必要加上緩衝墊。”


    接著指了指四杆電線杆,“去上海街找人過來安裝喇叭,每個電線杆上安一個,連上留聲機。你再讓人去買幾張拉丁風格的唱片,沙維爾庫加還有……”


    “算了。”冼耀文擺了擺手,“等下我寫給你,你讓人照著買。”


    “是,是。”


    張力依然是點頭哈腰,但這會他內心的態度可比剛才恭敬多了,剛才隻敬冼耀文手裏對他的生殺大權,現在幾點要求聽下來,可以明顯感覺到這位新老板是個玩家,懂行的。


    第三處視察的地方是桌球室。


    此時的桌球並不隻是台球,乒乓球也可稱為桌球,或者更寬泛一點,在桌麵玩的球類運動都可以稱為桌球。


    麗池花園的桌球就包括斯諾克和乒乓球,都是英國佬發明的運動,可見受英式風格影響至深。


    在桌球室,冼耀文留下三個整改意見:一,增加陪練;二,改變按局收費的模式,改為計時,一個小時起計,不滿一個小時也按一小時算,滿四個小時贈送一個小時;三,增加美式八球製台桌。


    另有一個不算整改意見的建議,推廣彩頭玩法,不打口水,打錢,可以按局論勝負,也可以摸牌,三五個人一起打,一人發五張牌,每張牌對應一個球,誰的球最先打完,誰就是贏家,按一個球多少彩頭問輸家拿錢。


    此時台球愛好者並不多,如若不推廣彩頭玩法,桌球室的生意不可能太好。


    露天舞池、飲冰部、酒菜部,一個個場所視察過去,和一個個經理、領班認識,等來到餐舞部,已經兩個鍾頭過去,到了麗池花園最熱鬧的時段,也來到麗池花園的最主要項目、銷金窟。


    餐舞部包括夜總會,就是冼耀文之前光顧過的地方;西餐舞廳,西餐廳裏有舞池,吃完飯可以跳上一會,但沒有舞女,舞伴需要客人自帶;中餐舞廳,和西餐舞廳隻在菜色上有所區別。


    另外,還有兩個麵積較小的歌舞廳,以歌為主,歌伶登台獻唱,客人既可以坐著喝酒聽歌,也可以在中間的小“舞池”跳舞。


    說是舞池,其實就是中間空出一片地方,三對人跳舞還算寬敞,多一對就會太擠。


    在歌舞廳門口站了片刻,張力迎著冼耀文幾人來到吧台,讓調酒師倒了幾杯酒,隨後指著在舞台上唱歌的女歌伶,說道:“冼先生,她是石韻,真名李麟美,到了香港後改名陳麟美,是公司的簽約歌伶,有一批捧她的客人。”(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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