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淺碧……


    小小的張開嘴巴。


    吃驚地一歎。


    哇。


    小姐真厲害。


    那可是十兩金唉!


    淺碧登時看李延璽的眼神就不一樣了。


    方才是看登徒子。


    現在麽。


    活脫脫一個冤大頭。


    或許是察覺李延璽沒有什麽惡意,所以沈驪珠叫她將藥廬的偏房收拾出來給李延璽暫住,淺碧也顛顛兒地去了。


    藥廬本就簡陋,偏房更是久不住人,灰塵彌漫。


    奈何淺碧手巧,幾下便將屋子收拾出來,硬邦邦的床板鋪上一層柔軟的被子,雖不華麗,但至少今晚可暫時安寢了。


    太子天潢貴胄,還沒住過環境這麽簡陋的屋子,眉頭不覺微蹙。


    本以為身上有傷,環境粗陋,必定輾轉難眠才是。


    哪知身體一沾床榻,竟然很快就沉沉睡了過去。


    那蓋在身上的被子有股淡淡清苦的藥香,又似夾雜著些許柔軟而明豔的香氣,似那女大夫身上的味道……


    第二日醒來,李延璽扶額坐在榻間,臉色隱約不明,掠過自己身下的眼神有些奇異和古怪。


    從他知曉人事起,東宮爬床的,臣下獻美的,不知幾何,李延璽不是沒有見過宮廷沉沉,瀲灩如夢的絕色。


    但是他厭惡父皇奪取臣妻,也憎惡那位光豔六宮的寵妃,覺得美色惑心,紅顏傾國。


    李延璽從小就立誓不會做他父皇那樣被美色所惑,為情亂智的人,是以東宮至今都無一妃一妾。


    太子在女色上相當淡薄,覺得沒有姬妾伺候也沒什麽。


    將來,他的後宮不需要多少女人,娶一位賢良女子為正室,他會給予她應有的、最大的尊重。


    ——明君當如是。


    或許,為了權衡後宮與朝堂,他也會納幾位妃嬪,但必不會冷落皇後,令她……


    如他母後那般,鬱鬱而終!


    但,李延璽沒想到,自己多年清心寡欲,竟然……


    身體傳來的異樣反應,令太子略微惱羞成怒。


    不過是金陵之地的小女子,會點醫術罷了,哪裏有什麽特別的。


    要說特別,特別貪財才是。


    壓下某些蠢蠢欲動,李延璽懶洋洋地往床榻一靠,不禁又想道:


    也許此次從江南歸京後,是應該選一位太子妃了。


    -


    “唉,公子你醒了。”淺碧抱著一套衣裳敲開了偏房的門,“這是我家小姐找岑夫子借來的,你快換上吧。”


    李延璽掃了一眼,透過軒窗,見藥廬門前沈驪珠一襲藍衣正在跟一書生說話。


    恰巧,那書生打扮的男子,也穿著一身藍衣。


    雖然大晉沒有情侶裝一詞,但一男一女穿著顏色相近的衣裳站在一起,那畫麵就好似璧人一雙。


    令人看著就莫名的……心情不愉。


    李延璽眼眸微眯,烏黑的瞳裏自有威儀,掃過淺碧手裏的還算幹淨整潔的衣裳,道:“別人穿過的衣裳,我不穿。”


    這一刻,淺碧隻覺得眼前這位的氣場華貴凜冽一寸寸壓下來,叫她心生卑微如渺、自慚形穢,覺得手中捧著的舊衣獻予他,確實有種褻瀆了對方的感覺。


    這登徒子……啊,不,這冤大頭什麽來路?


    竟然比她在京城見到侯爺時受到的威壓還要重!


    淺碧心中驚疑不定,轉頭下意識向沈驪珠求助,“小姐……”


    沈驪珠款步走過來,一襲藍衣,淺紗遮麵,裙裾如蓮步步生花,姿態比京中貴女還要優美幾分。


    這是她自幼刻在骨子裏的禮儀,哪怕這三年性情天翻地覆,舉步蓮移的習慣也是難以改變的。


    隻是聲音清冷得近乎刻板,將人心底攪起的那池漣漪盡數打散了去。


    “藥廬裏沒有男子的服飾,衣裳隻有一套,公子若不願意穿,就請自便。”


    說完,沈驪珠從淺碧手中拿過那套男子衣裳,放在李延璽麵前,拉著淺碧就走。


    她自是知道太子殿下生來尊貴,恐怕不願意碰別人碰過的東西,何況是貼身之物穿上身了。


    但,這裏不是京城,也不是他的東宮,她憑什麽要慣著他?


    不願穿,那就裸著好了。


    李延璽,“……”


    還沒有哪個女子敢跟他甩臉子的。


    太子扶額望著沈驪珠拉著她那丫鬟離去的背影,也不知道是先前哪句話愉悅了他,竟然一點一點慢慢地笑了起來。


    這笑,似熠熠的珍珠自碧海而出,華光晶燦,令陋室生輝。


    嘴上說著“別人穿過的衣裳我不穿”的人,最終還是慢條斯理的將那半新而整潔的青衣層疊套上身體。


    待李延璽從陋室走出,沈驪珠鬆了口氣。


    幸好尊貴的太子殿下還是穿上了,幸好尊貴的太子殿下會自己穿衣。


    不然,她雖然嘴上說著自便,卻也不希望自己的藥廬裏多出一個光裸著身體的男子,徒惹非議。


    雖然她早就沒有了名聲這東西。


    沈驪珠微微扯了扯唇角,苦笑了下。


    因為知道太子的身份,李延璽於她而言,不過是男顏枯骨,心中波瀾不驚。


    但不知他身份的淺碧,卻客觀地覺得這位穿著岑夫子的長袍,卻比岑夫子無端多了一分韻味。


    岑夫子穿這身是斯文有禮,而這人卻是雍雅與尊貴並存。


    當然,淺碧也隻欣賞了下太子殿下的姿容絕世,便轉頭做事去了。


    李延璽懶洋洋地倚靠在門邊,微微垂眸瞥了眼自己身上的淡青色長袍。


    又抬起眸子,看向小院裏纖纖玉手撥弄著藥草的藍衣女子。


    心中頗為遺憾地掠過一個念頭。


    若是這姑娘昨夜穿的那一身,倒是跟他的相得益彰。


    今天麽。


    終是陰差陽錯,不合時宜。


    此時,淺碧抱著一隻木盆從他麵前走過。


    盆子裏,揉疊著一抹青裳,些許斑駁血跡顯露了出來。


    李延璽看出是昨夜沈驪珠穿過的,心下微動,不禁問了句,“淺碧姑娘是要去河邊浣洗衣物?”


    對方問的時候含笑。


    青色長袍在日光裏,容顏都鍍上一層燦爛流金,竟也顯得平易近人起來。


    淺碧心中對這位沒什麽好感,但伸手還不打笑臉人呢,於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不是呢,是拿到廚房去燒掉。”


    說著,淺碧自己也覺得疑惑,不禁小聲嘀咕道:“上個月才做的新衣,就算染了血,明明可以洗掉的,但小姐非說髒了,不想要了,讓我拿去燒掉,真是奇怪……”


    在淺碧說出是要將衣裳拿去燒掉的時候,李延璽的臉色就開始變得極為的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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