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廳外的張家族地。


    偌大的族地村落此刻看上去寂寥無人,乍看比之從前更加清冷無人氣。


    暫時可以稱呼為張小官的小不點對此卻習以為常。


    如今族內所有人不是通宵忙碌便是完全不能外出行動,除了飯點送餐的,其餘時候的石板路上幾乎看不到人。


    回想起之前北族老說的那些話,他一時有些出神。


    關於眼前這些活生生的族老們其實都早已死去、未來還將離開這一點,他覺得自己的接受程度並沒有曾經想象的那麽高。


    直覺告訴他,這件事在未來或許會成為一個真正的秘密,盡管其實他還沒想明白這是為什麽。


    而對於那個素未謀麵的‘叛徒’,他一開始其實隻是不想對方連一個辯解的機會都沒有,就被同族定下了死亡。


    而現在……這個可能隨時會到來的陌生人,除了是伴讀,也是對手。


    握了握拳,小孩神色越發堅定肅然。


    可就在這時——


    “喲,這是哪家的小兔崽子跑出來了?這時候還在路上荒晃蕩呐?”


    沒有腳步,卻有聲音自後方傳來,不起眼的摸上腰間的刀,小官以平常慢一些的速度回身。


    在他後方兩米左右,正站著一名青年。


    對方身上一身鄉下粗布短打裝扮,臉上沒什麽表情,唯有眼裏似乎興致盎然的好奇帶出了些和這青年通身氣質不太相符的違和。


    簡稱:像自家的,又不像自家的。


    伸出自己的兩根發丘指,反複做兔子垂耳狀,張景舟語氣帶出來一些笑嘻嘻:


    “放心,我真的是你祖宗,剛做完任務回來,不然村門口那些小玩意兒也不會放我進來對不對?”


    ……怎麽說呢,對方不說話還好,話一出口,感覺更不像自己家的族老長輩們了。


    想了想,仰頭看著這陌生人,小官狀似放鬆:


    “祖宗好,我要去寒族老那上課。”


    “寒族老?”聞言對方看上去反倒一愣,直接反問了一句:


    “你說的是哪個字輩的寒族老?”


    沒等對麵這暗藏戒備的小鬼再有反應,張景舟已經自己反應過來,一拍腦袋:


    “差點忘了,另一隻沒來,你說的是勝寒吧?”


    張家綿延時間實在太長,如果不是有輩分名在每一代之間橫隔劃分,重名的混亂早就發生。


    這次輪到張小官本人愣了兩秒。


    他點了下頭:“嗯。”


    “倒也正好,我也好久沒去他那上課了,今天得空去回顧回顧也挺不錯,我們一起走吧~。”


    麵前這位……也是寒族老的學生?


    懷著有點莫名異樣的奇怪心情,張小官老實把人帶到了張勝寒所在的倉庫處開始上課。


    原因無他——族內前幾天已經通報過,教他的寒族老,如今已經在負責族內安保,連他之前經常見的一名巡堂叔叔,如今都是在那當學生打雜。


    本來還想不動聲色的借機聽聽這到底是寒族老的哪名學生,令小官意外的反轉再度出現:


    一見張景舟,張勝寒想也不想,熟練抱拳一禮深躬:


    “老族長。”


    張小官:“?”


    ………………


    笑看著不愛笑小兔子二號茫然的開始訓練,又茫然的告辭去自訓,張景舟擺手目送對方離開,再度看回張勝寒時,他終於說起正事:


    “山腳那苗寨和附近縣城裏都被插了不少釘子,你這兩日抽個空,抓緊帶人去清理一遍,這事我已經先知會過關娃,你去就行。”


    “是。”


    喝了口張勝寒泡上來的茶,張景舟半眯起眼,懶洋洋道:


    “你這泡茶手藝不減當年啊。可惜了,如今的茶都不是什麽好茶,白白浪費了這手藝。”


    “不浪費。”


    麵對張景舟,張勝寒難得多說了幾句,垂頭道:


    “如今重新培育,再過一兩代,便又是好茶了。”


    “兩代……哼。”


    張景舟哼笑了一聲,看向虛空不知名某處: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我倒覺著正字輩那位用這句詩來總結當下倒更不錯。”


    “等這幫在做夢的小兔崽子們自己願意清醒了再說吧!”


    ……


    不知道張景舟又一次悄悄回了家,好容易開完家族會議的張北帶著滿腦子的不愉快繼續開始更不愉快的處理家務事時光。


    說是家務事,其實就是接案,查案,審案,判案。


    而且大多是為了死者罰生者,改判或另外定罪的人一抓一大把,算起來快有全族十分之一。


    為此,他可是見到了形形色色的討厭貓,簡直被一圈自負的白卡閃瞎了自己24k鈦合金狗眼。


    偏偏還沒地方外出休息洗眼睛。


    (忘了一提,由於族內如今人數驟減,張勝連等人為了方便管理,直接強製將所有人集中在了村莊麒麟地圖中的頭顱和脖頸處管製,且布滿了明哨暗崗,甚至部分屋內還被裝了從無人機裏拆下的監控設備,一切族人動向都會在極短時間內傳至張勝連。


    在張北沒有審完全部人之前,整個張家內族絕不解封。)


    一想到自己還有四百多族人外加一百一十二名孩子沒看完,張北就想伏案重重拍桌,大喊我不幹了。


    天憐可見,他當年高考都沒有這樣不眠不休的瘋狂連軸轉!


    朕要躺平,要退位!!


    必須退位!!!


    在腦內嘶吼尖叫了無數聲,看著張六六新帶進來的族人,張北麵無表情的繼續。


    但願,能在這個八十天結束前,成功休息……去外界轉轉。


    懷抱著卑微願望的張北暫時還不知道,外界,也在逐漸的暗流湧動。


    ……………………


    張家族地所在的山脈外,管轄這一片的上思直隸廳核心區域、上思城中。


    “磨剪子嘞——戧菜刀——”


    “香菜——辣青椒哩……”


    “糖葫蘆,糖葫蘆,又酸又甜的糖葫蘆……”


    “賣饊子嘞——剛出鍋的油炸饊子!”


    坊市中,各種熱鬧吆喝買賣聲此起彼伏極為熱鬧。


    不過在這片熱鬧之後的一間民房宅院後堂中,氣氛卻完全與之相反。


    隨著坐太師椅上一人將族內傳出的最近消息一一道出,每說一條,場上空氣似乎都要凝固一分。


    一會後,較中央一把矮腳凳上,終於有人開口到:


    “本家這次是怎麽回事?……跟犯了癲症似的。”


    後麵一句話他說得極輕聲含糊,最後四個字連場上都沒人聽清。


    可即使如此,場上人也都知道對方剛才肯定是沒說什麽好話。


    到底家族規矩還在,當即就有人出聲:


    “少胡說八道,我不想陪你一起倒黴。再有下一次,你知道後果。”


    開頭那人小幅度撇了下嘴,沒再吭聲。


    見狀,又一人也跟著開口:


    “子叔去年年初剛坐上知縣,也一樣收到本家發來的兩年內辭官,五年內退隱的消息。你不算例外。”


    另一人跟著看向開始那人:“是啊,你隻是個縣丞,那位置本就勞碌尲尬,走了也不虧。”


    再度抽了抽嘴角,最開始抱怨的人徹底成了閉嘴葫蘆。


    這時,又有人輕輕出聲,言語間較之還算沉穩冷靜:


    “本家行事雖然一向沒什麽章緒,然似這般要我們拋地辭官,收攏產業,著實是第一回,應是真出了什麽意外變化。”


    “這兩年是讓我們逐漸辭官,之後還要劃區域積糧,屯物,收攏流民,山內建堡,種種行為倒像是想要造反。”


    “時間不合適吧?如今朝廷雖然在與番邦交戰,但國力依舊,此時造反,怕是要死傷不少才能成事,……要不要提一提,讓他們緩緩?”


    “就是,各自發展的好好的,怎麽說賣就要我們賣掉?就算是大清真要改朝換代,又跟我們有什麽幹係?我們家大業大的,新朝還能把我們拔起來砍了不成?”


    “那幫家夥決定好的事情,幾時聽過我們的話?”


    “除了同意重開族地、接孩子入內訓練,其餘沒一件是好事啊!……”


    眼看這些人說的內容越來越歪,坐於主位太師椅上的張升在心裏歎口氣,敲了敲八仙桌桌麵,道:


    “別急,沒說完,不止這些。”


    “除了卷閥等特殊職務和武官,六品以下分批辭官以及變賣田地為黃金什物保存,深山村落造堡塢等事,還有啊:各支各家自查人員及互查賬目,這件事本家給我們的時間是兩個月內厘清,第六十一日他們會派專人出來過目核驗。”


    “最後,各支還要出一批人偽造身份留洋置辦產業,各自從政從商和念書。但不得參軍,不得暴露身份,不得召妓娶妻乃至留存血脈,十五至二十年後會有人前往查驗和部分輪替,若有違者將從重處置。”


    張升話音落下,場上一片安靜。


    終於,有人開口道:


    “我們各自發展的好好的,就算是大清真要改朝換代,又跟我們有什麽幹係?我們家大業大的,土皇帝的名號都擔得起,新朝還敢把我們這些人拔起來砍了不成?不至於說賣就要我們賣掉吧?三十年,最後幾年再賣也成啊……”


    他旁邊的副手這時才開口:


    “這不是商量,是本家下來的命令, 聽到了就應一聲,然後趕緊各自交賬幹活。等人下來了,你們活卻沒做完,有你們好看的!”


    稀稀落落的應聲終於不情願的響起:


    “……是……&。”


    行完禮,一行人各懷心思的離去。


    ………………


    出了大院,仰頭看著城池外連綿大山,在看看後麵小巷,一開始說話的張小鴨忍不住向旁邊同伴抱怨道:


    “本家真的越來越瘋了,從前我納小妾也要管,帶孩子回家也要查,好容易消停了這麽些年,怎麽突然連曾經一吊錢以上的錢數去向也要重審,太……太……”


    看了眼身後剛出來沒多久的小巷,旁邊人咳了聲,低聲道:“家規。”


    “太 …晚了,審的時間太晚了。”哭喪著臉跟著改口,張小鴨隻覺得一肚子牢騷沒地方發,有些情緒激動道:


    “二十年,二十年的錢款去向啊!殺了我得了!就算他們是鐵人,我又不是個鐵算盤!”


    最關鍵的是……他自己還曾經挪款去了青樓……不止一次,雖然事後把款項補上了,但去了就是去了,如今到底是報還是不報?


    報了肯定倒黴,本家甚至會龜毛到一邊罰他家管教不力,一邊繼續查青樓查是否有血脈遺落。


    可不報……萬一那些個青樓裏曾經有哪個也是家裏哪個情報據點,裏麵有自己的賬目,那就更是死定了。怎麽突然就想起查賬了呢?


    “你隻用算賬嘛,隻是把賬目再核對一遍,我就不一樣了,我這種鄉下地主才麻煩,事情多如牛毛。”


    不知道旁邊人心中真正慌亂的地方是哪裏,同伴聳聳肩,語氣略微無奈:


    “又要我賣地,又要我存糧,還要想辦法挖地道,不被懷疑的練家兵護院,……唉,想想都有點不想幹啊……。”


    ……


    隨著張家內族一條條命令傳出,外界逐漸風起雲湧,有人心懷不解,有人憤懣質疑,也有人想要渾水摸魚。


    為此,十來天後張北再度被喊回,他也沒想到,他遇到的第一部分阻力,會是來自外家。


    不過……,這些也都算是後話了。


    有人磨磨蹭蹭不想幹,自然也會有人想幹,張家從來不缺人才,缺的是把人才聚合在一起的抓手。


    就在張家本家各項命令傳出後不久,南洋海事衙門轄下一所練兵場。


    “走了,樓仔,幹娘喊我們。”


    “今天又不是初一十五要匯報,難道是幹娘吃撐了,想我們兩個給她做消食按摩?”


    還在訓練的張海樓一臉匪夷所思,他看向張海俠:


    “你幫我想想,我之前還有什麽事犯在她手上嗎?”


    “去了就知道了。”說著,張海俠又慎重囑咐了句:


    “幹娘看上去臉色不太好,你去了少說點。”


    張海樓沒聳聳肩:


    “蝦仔,你這話不如直接換成我們就要要倒大黴,這樣我沒準立馬爬起來就跑,絕不多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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