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早這件事,還是要看起早去做什麽。


    如果是起早上課、起早工作,估計下凡的神仙也會在起早時罵上兩句。


    但如果是給仇人添堵的話——那可就不困了。


    隨春遠好人演到底,送佛送到西。


    一早就從他院裏派了兩個得力的嬤嬤,來陪蕭蝶一起去侍疾。


    好似生怕她在錦繡堂被人欺負了。


    不管他是想獻祭鍾玉羅,還是單純的想討好蕭蝶。


    蕭蝶把人收下,其餘的,恐怕難讓隨春遠如願。


    鍾玉羅出身名門,嫁到隨府後,更是養出了不少嬌貴的習性。


    她每日起床後,都得十多個丫鬟前後伺候。


    今日她臥病在床,那些丫鬟就端著木盤站在門外,等著她隨時需要,隨時進門。


    蕭蝶昨日來過錦繡堂。


    隨春遠對她的維護和看重,誰人都看在眼裏。


    今日她奉命來侍疾,包括聽荷在內的丫鬟們,都敢怒不敢言,隻能看著她推門而入。


    更何況她身後還跟著隨春遠的人。


    昨日被衝刷了百遍的地麵整潔如新。


    蕭蝶一步步踩過,走到了鍾玉羅麵前。


    看她氣的捂住自己胸口,蕭蝶心情極好。


    她笑盈盈的,仿佛看不見鍾玉羅眼裏的嫌惡。


    “夫人睡醒了?可要先喝點茶水潤潤嗓子?”


    蕭蝶說著,端過了丫鬟托盤上的茶杯。


    隻是她剛把茶水端到鍾玉羅旁邊,就被她一手打翻了。


    杯子落在地上,應聲而碎。


    那杯子與茶壺是整套,整塊的青白玉雕琢而成,杯子上的芙蓉花渾然天成,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


    蕭蝶忍不住用原主的思路進行換算。


    這一個杯子,就值最少一百石的精米。


    一百石精米又能換至少二百石的下等穀米。


    二百石的穀米,能換二千鬥。


    而她就是在大旱之年,被一鬥穀米,從爹娘身邊換走的。


    這麽算下來,這杯子可抵得上兩千個她呢。


    可惜,就這麽碎了。


    鍾玉羅連一個眼風都沒給碎掉的杯子。


    她對著蕭蝶橫眉立目。


    “滾出去!本夫人用不著你伺候!”


    蕭蝶笑容沒變,回頭說道:“夫人不渴,把茶水撤了吧。”


    “你敢!”


    “妾身為什麽不敢?妾身可是來侍疾的,妾身既然來了,夫人的一切吃穿用度,就不會假別人之手,夫人還是盡快適應吧。”


    她不是嫌自己髒嗎?


    好啊。


    那就看看她能硬生生餓自己幾日,又能渴自己幾時。


    鍾玉羅如果真有那骨氣,能把自己生生餓死。


    那她就算鍾玉羅贏了。


    畢竟她這個人,從不跟死人爭輸贏。


    鍾玉羅聞言隻覺得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聽、聽荷!把她攆出去!攆出去!”


    沒等聽荷應聲,站在蕭蝶身後的嬤嬤先行了一禮。


    “夫人,這是公子的安排,還請您別推脫了公子的好意。”


    鍾玉羅怔愣了一瞬,隻覺得喉嚨酸澀的疼。


    悶悶的低咳響起。


    聽荷下意識的去端茶杯。


    可剛一轉身又定住了。


    她隻能急切的福身向蕭蝶行禮。


    “蕭姨娘,還請給我們夫人再端杯茶水來吧。”


    “好啊。”蕭蝶脾氣極好的樣子,繼續說道:“那就先請聽荷姑娘先把這玉茶杯換成粗陶杯吧。”


    “這小小的玉杯不起眼,可足夠普通百姓一家十幾年的嚼用,夫人脾氣上來,再砸壞就不好了,咱們隨家雖是巨富商賈,可也禁不起夫人如此暴殄天物。”


    “蕭蝶!你敢用那賤民們用的東西折辱本夫人!?”


    蕭蝶側身,無視她厭惡的眼神,直接坐在了她的金絲錦被上。


    “夫人別忘了,沒有那些你口中的賤民,隨家的財富從何而來?身旁伺候你的這些丫鬟從何而來?你身上的綾羅綢緞又從何而來?”


    蕭蝶自覺也愛享樂,但也做不出吃飽飯就罵廚子的事。


    說著,她端過丫鬟送來的粗陶杯,遞給了鍾玉羅。


    眼見她還想掀翻,蕭蝶手腕扭動,把茶杯遞回了自己嘴邊,喝了個幹淨。


    鍾玉羅打了個空,撲倒在了錦被上。


    蕭蝶沒看她,隻是道:


    “嗯,茶香四溢,入口甘甜,好茶,不過夫人既然不渴,就免得妾身費事了。”


    “錦繡堂的人聽著,從今日起到夫人一切用具,都按這茶杯來,夫人一切飲食,都得經我之手,直到夫人痊愈。”


    “蕭蝶!我就是餓死!也不會碰一下你拿過的東西!”


    “好啊,夫人隨意。”


    蕭蝶不氣不惱,反正難受的不是她。


    她就在床邊一坐,讓人把她的早膳擺了上來,慢條斯理的享用。


    身側鍾玉羅的目光簡直能殺人一般。


    可母老虎又怎麽會在意一隻鬃狗怎麽看她。


    鍾玉羅蓬頭垢麵,口幹舌燥,肚中腸鳴聲陣陣。


    她氣的幾欲落淚,又礙於蕭蝶在這,隻能生生忍著。


    她如今就等著老夫人給她出頭。


    隻是不知道,昨晚她病了的消息就應該傳進老夫人耳朵裏的。


    怎麽今日還是沒什麽動靜?


    蕭蝶用過早膳,日頭也高懸於半空了。


    溫度隨著太陽一起升高,屋裏有些熱了。


    蕭蝶讓人把前後門窗打開,這一開,就見到了後窗的那棵桃樹。


    此時正是草長鶯飛的三月。


    桃花開的正盛。


    可這桃花……卻不是粉白的。


    而是粉色中,透著濃鬱豔烈的紅。


    那紅色沉甸甸壓在枝頭,怪異,淒美。


    蕭蝶雙眸一凝,這不對。


    這分明是原主記憶中的那棵樹。


    那棵被她的血澆灌的樹。


    可分明此時她的血還好好的存於四肢百骸。


    這樹怎麽先一步變了顏色。


    怪異的樹,僅剩一片花瓣的花。


    這世界好似漏了洞。


    也許這不是壞事。


    蕭蝶想著,吩咐兩個嬤嬤繼續守在這,自己去春鶴閣找隨春遠去了。


    隨春遠在府中時,大多數時間都在春鶴閣內,昨夜他也是在這睡下的。


    醒來後,他就靜等著錦繡堂的消息。


    不過消息沒等來,卻等來了蕭蝶。


    “蝶兒怎麽來了?可是錦繡堂出了什麽事?”


    蕭蝶在心中翻了個白眼。


    她猜想,在隨春遠心中,自己一定是恐怖如擇人而噬的羅刹惡鬼。


    僅僅一個早上,鍾玉羅在她手裏就得飽受折磨。


    如果真殺了鍾玉羅,恐怕就更坐實了這一點。


    這任務想完成,就不太可能了。


    蕭蝶想著,目光卻落在了院子裏的那棵奇花上。


    依舊是一片花瓣。


    孤零零的,但挺堅固。


    她沒回答隨春遠的話,隻是玉手一指。


    “那花好奇怪,怎麽就剩一片花瓣了?”


    蕭蝶本是有意試探,就見隨春遠眸中確實慌亂了一瞬。


    片刻後,他幽幽的道:“那花、可能是老天爺的開的玩笑吧。”


    “那花叫什麽名字?”


    “……它叫,空夢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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