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問葉棋鴻如今最厭惡的人是誰。


    他應該會說是蕭蝶。


    她的存在,破壞了他和邵溪美的感情。


    如果問他在蕭蝶出現之前最厭惡誰。


    那一定是葉延。


    因為他的存在,曾破壞了他和諧的家庭。


    葉延原來叫葉棋延,僅僅比他小半歲,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


    也是他父親在外亂來的證據。


    葉延九歲那年,他母親意外離世,父親把他帶回葉家。


    葉棋鴻的母親王柳被逼無奈接納他,和葉父的爭吵卻不斷。


    時常被葉棋鴻看見她偷偷抹淚。


    從那時起,葉棋鴻就厭極了他。


    母親是長輩,也是家中主母,有些事不好做,也不能做。


    但他可以。


    葉棋鴻仗著自己隻比他大半歲,沒少找茬和他幹架。


    偏偏葉延也不是個好脾氣的。


    甚至可以說,他比葉棋鴻更像條咬人的瘋狗。


    兩人針尖對麥芒,有時一個眼神,有時一塊點心,都能成為導火索。


    眼看著兩個兒子真是水火不容,無法調和。


    葉父隻能無奈妥協,把葉延又送走了。


    以後逢年過節,有碰頭的時候,兩人也是互相不對付。


    葉棋鴻把他視為強盜土匪。


    覺得葉延的存在,就是為了侵占屬於他的東西。


    小到一支鋼筆、一句誇讚,大到家產、父愛,乃至於現在。


    他居然想搶他的姨太太!


    葉棋鴻此刻也忘了他有多想和蕭蝶撇清關係。


    快步追過去,攔在了他們身前。


    “葉延!你就那麽喜歡我的東西?連她這樣的女人都搶?還不趕緊放下!”


    葉延冷淡的偏了偏頭,“你確定要在這裏說這樣的話嗎?”


    葉棋鴻抬頭,原來已經到了停屍間門口。


    視線落在蕭蝶臉上,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有怒氣閃過,轉眼又歸於死寂。


    好似不想和他浪費情緒一般。


    “這位先生,放我下來吧。”


    蕭蝶輕聲開口。


    葉延麵對著葉棋鴻像頭桀驁不馴的野狼。


    麵對蕭蝶卻低眉順眼的聽話。


    他把蕭蝶穩穩放在地上,雙臂虛扶,好似隨時準備接住她。


    來來往往路過的警員見了,真是要驚的掉下巴。


    這還是他們老大嗎?


    他們老大何曾對人這麽溫柔過?


    這是被奪了舍了吧!


    葉棋鴻卻覺得他礙眼極了。


    “葉警長今日就不忙嗎?”


    葉延繼續虛扶著,注意力都放在蕭蝶身上,頭都不抬的回懟了句,“沒有葉大公子忙,家中人在停屍間放了一個多禮拜才想起來接,不知道在忙怎樣的大生意。”


    “哼,我們葉家的事,就不勞葉警長操心了。”


    葉延瞥了他一眼,“但進了警署,操不操心,就該由我說了算了。”


    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劍拔弩張。


    蕭蝶不管,仿佛周遭一切都不存在。


    她隻是緩步進了停屍間,沉默的看著他們收殮蕭良的屍體。


    原主哭的已經夠多了。


    多到好似哭幹了一輩子的眼淚。


    蕭蝶沒再流淚。


    她隻是靜靜站著,瘦削的脊梁像釘在地上的木樁。


    明明纖弱的像一根細柳,此刻卻多了些任風吹雨打的堅韌。


    葉延知道這案子的情況。


    哪怕隻是知道個大概,也清楚這案子的結果。


    政界名流的兒子、銀行行長的兒子、桐城報社老板的兒子和葉家公子的姨太太的弟弟。


    兩方對比,天差地別。


    他知道公正難尋。


    這樣的情況他做警長的也不是頭一次遇見。


    隻是看見蕭蝶的背影和蕭良那傷痕累累的屍體時。


    葉延還是心中難安。


    葉棋鴻也是頭一次看見蕭良的屍體。


    他隻知道他是被邵家寶三人打死的。


    卻不知道他死的這樣淒慘。


    突如其來出現在眼前的景象,讓葉棋鴻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兩步。


    目光再落在蕭蝶身上,就多了些他自己都未曾發覺的同情。


    不過他依舊勸慰著自己。


    蕭良是死有餘辜,是自作自受。


    他的死怪不得別人。


    邵家寶他也見過幾次,是個很懂禮貌很乖巧的少年。


    出身在那樣的家庭,家教自然是極好的。


    如果不是被氣急了,他怎麽可能出手傷人。


    就算……就算他這次出手確實重了一點,他也不是有意的。


    那也是蕭良太過分了。


    少年人嘛,總有衝動有熱血的。


    葉棋鴻這樣想著,可腳下還是轉了個彎,把蕭蝶扔下自己轉身出去了。


    蕭良的屍體被裝好抬走。


    蕭蝶也跟著轉身。


    葉延在身後叫住了她,“蕭小姐。”


    “葉警長。”


    “你弟弟的案子……我會向上頭申請核查的。”


    蕭蝶頓了一下,繼續挪動腳步。


    “不用了,這世界沒有公道可言的。”


    這話好似一記巴掌,甩在了葉延這個警長的臉上。


    如果是旁人說這句話,他說什麽也得把人抓起來。


    好讓人知道知道,這世上到底有沒有公道。


    但蕭蝶說,他卻無言以對,無地自容。


    沒等他繼續說些什麽,眼前的背影一晃,像被抽了骨頭似的軟了下去。


    葉延急忙跨步過去,一手扶住她的肩膀,一手又把人抱起。


    透過蕭蝶身上單薄的黑色旗袍,葉延感受到了她皮膚的溫度。


    冰涼涼的,似一塊寒玉。


    好像她雖然活著,卻早已身處極寒地獄。


    葉延擰了擰眉,撞開了大步走過來的葉棋鴻,“你們葉家如今這麽困難嗎?連一件厚衣服都給不起?”


    他說完,又招呼了一聲路過的警員,“去把我的披風和車鑰匙取來,我親自送蕭小姐。”


    葉延抱著蕭蝶,風風火火的走了。


    他把人抱進車裏,又拿披風細細的披蓋。


    高大的身軀做起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反而有種虎嗅薔薇的強烈反差。


    葉棋鴻站在原地,眉頭緊鎖。


    因葉延的僭越。


    也因剛才蕭蝶暈倒那一瞬間,自己一閃而過的心疼。


    他剛剛……也想接住她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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