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鶯飛草長,山上樹影幢幢。


    正值月中,月亮像個大銀盤似的掛在天上,月光落在剛抽芽的柳枝上,美的像一場夢境。


    隻是對於有的人來說,這場夢是徹頭徹尾的噩夢。


    蕭興拉著兒子在山上倉惶逃命,那些人也跑上了山,叛軍也追了進來。


    蕭興努力和他們拉開距離,卻總覺得身後有腳步如影隨形。


    那腳步聲不遠不近,聲音也不大,好似並不緊迫。


    但每當他以為逃過了這劫,準備坐下來休息時,就聽那腳步聲再次響起,緩緩靠近。


    他就隻能如同喪家之犬一樣,繼續疲於奔命。


    晟王實際是當今聖上的親侄子。


    聖上年老昏庸,貪圖享樂,不思國事,偏偏又獨橫專權,疑心深重。


    這些年,他殺了不少本不該死的人。


    晟王的父親就是其中之一。


    這給了晟王打上京城的理由。


    有晟王做開頭,其他各方諸侯也按捺不住。


    有的同樣打著肅清寰宇的名號,有的則說是要勤王護駕。


    世道就這麽徹底亂了起來。


    今晚這支隊伍是晟王的人。


    他們出現在這,本該是追著老皇上的腳步而來。


    老皇上當日棄城而走,一路南下。


    晟王的軍隊就跟攆狗一樣,一路追了下來。


    追擊的主力既然已經在河邊城開了戰,蕭興就一直當聖上是進了城了。


    難道還沒有嗎?


    蕭興一邊跑一邊在心裏合計。


    既然晟王的人都搜到這了,想來是沒有的。


    和他們對打的,應該就是聖上的人。


    那聖上呢?


    他們不守在聖上身邊,反而喬裝打扮埋伏進了這破村子……


    難道他們也在找聖上?聖上被他們給弄丟了?!


    蕭興想到了,猛的站住了腳步。


    聖上應該和護衛們走散了。


    如果這時他能找到聖上……


    蕭興的血液開始沸騰,興奮和激動讓他在這一刻甚至忘記了恐懼。


    他回想著走來這一路,大餅子村位置偏僻,既然兩方人馬都搜到了這個村子,說明其他的地方皆已搜過。


    沒在河邊城,沒在慶平縣也沒在附近的村子,能在哪呢?


    總不會在山林間藏著,聖上不會野外生存之道,必然得在有人有煙火的地方。


    蕭興忽然想到到什麽,發出一聲驚呼,“匪窩!”


    蕭同繁不明白自己爹怎麽來了這麽一聲。


    不知怎麽答話,另一道女聲卻從黑暗中傳出。


    “沒想到你還有點腦子。”


    蕭興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抬頭一看,蕭蝶正倚坐在樹上,悠閑的晃著小腿。


    蕭興更加確認,她不是自己的女兒,自己的女兒沒這神出鬼沒的本事。


    他急忙改坐為跪,恭敬的道:“大人應該也是聖上的人吧,誤會,都是誤會,下官也是追隨聖上而來的,小的官位雖低,卻感念聖上恩情,如今聖上蒙難,小的又怎麽會做出落井下石之事。”


    “如今聖上下落不明,小的願意付犬馬之勞,為大人排憂解難!”


    蕭興把蕭蝶當成了老皇上的人,覺得她和那些喬裝進村搜尋皇上下落的人是一起的。


    態度稱得上諂媚至極。


    蕭蝶聞言笑了,俯身問道:“你既然知道了我不是你的女兒,那你就不問問你女兒去哪了?”


    “不問!絕對不問!”


    蕭興以為她是在試探自己對皇上的忠誠,急忙抓緊時機表忠心。


    “小女的身份能為大人所用,是她的榮幸,小的隻有歡喜之言,絕不可能心生埋怨。”


    蕭蝶從樹上跳了下來,似鬼魅般,落地幾近無聲。


    她靠近他們父子,輕聲道:“她死了,被我放幹了血,又生扒了皮,屍骨就散在這山上,你們真的沒關係嗎?”


    “那是自然!大人這麽做一定有這麽做的道理!”


    蕭興抬頭,眼裏沒有絲毫悲戚,隻有他即將得到重用的狂喜和激動。


    “大人能用得到她,也算小的沒白生養她一回,她死的這般有價值,也是大人對她的恩賜,要怪,就怪晟王大逆不道,竟然能做出這樣有違天命之事!”


    “你竟這般有覺悟。”


    蕭蝶嘴角噙笑,卻讓人看不出悲喜。


    仿佛那笑隻是刻在皮相上的,不參與靈魂的決策。


    看著這對父子,蕭蝶繼續道:“既然如此就好辦了,我們如今需要一個人裝扮成皇上的模樣,被晟王的人抓走。”


    “這樣我們才能有更多的時間,去找回聖上,我看……你兒子正合適,不如就他了。”


    “別!”


    這一聲喊得,是又快又響亮,都要破了音了。


    剛才一直跟著點頭哈腰的蕭同繁也變了臉色,嚇得麵色慘白。


    “怎麽?害怕了?沒事,我不會放幹你兒子的血的,隻要割了他的臉皮,再讓晟王的人抓走就行,也許日後你們父子還能相見呢?”


    “不要啊大人!”


    蕭興磕頭如搗蒜一般,把頭撞在地上砰砰作響。


    “大人啊,我隻有這一個兒子,我、我不能沒有他啊!求大人放我們一馬,我們父子願意當牛做馬!報答大人的恩情!”


    蕭蝶嗤笑一聲,“可真是奇了怪了,怎麽女兒就行,兒子就不行呢?”


    她蹲下身,扯住蕭興的衣領,迫使他抬頭看自己。


    “怎麽?兒子是親生的?女兒不是嗎?”


    “是、是……但女兒怎麽能跟兒子比啊!兒子是我的命根子啊!”


    “如果我偏要帶走他呢?”


    蕭蝶說著,扔下他,去拉蕭同繁。


    蕭同繁個子挺高,但在她手裏卻毫無還手之力,轉眼就被扯出幾米遠。


    他鬼哭狼嚎的喊著蕭興救命。


    蕭興跟在後麵求饒,眼見著蕭蝶不放人。


    他不管不顧的撿起一塊巨石,衝著蕭蝶就去了!


    “我、我和你拚了!”


    這下,他倒是有了為人父的模樣。


    但走到蕭蝶跟前,沒等他把石頭砸下去。


    蕭興隻感覺一陣熱血劈頭蓋臉的澆了他一頭。


    他惶然的抹了抹臉,睜開眼睛。


    就見一片血紅中,蕭同繁正捂著自己的脖子,緩緩倒地。


    而蕭同繁身後的人,正冷笑的看著他。


    她的手裏,拿著一把尖利的錐子。


    錐子鋒利,錐子尖閃著寒光。


    但那寒光沒有滴落的紅色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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