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可能就是一層窗戶紙。


    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明明在旁人看來很清楚的事,當事人反而很容易陷入知見障。


    楊一笑現在就是這種情況!


    他身為穿越者,自認超過古人一大截,但也正是由於這份驕傲的影響,讓他無法靜下心來琢磨古人的事。


    其實他隻要靜下心想想,按照古人的風俗傳統捋一捋,那麽,很容易就能想明白。


    比如,當他給縣令送錢時,縣令夫人曾經口誤,說是幫他這個小輩攢著。


    又比如,縣令夫人給銀子的時候,連續兩三次叮囑,這是他應該拿的見麵禮。


    再比如,孫學政也曾語帶暗示提醒他,縣令夫人給的銀子可以花,並且暗示他回家以後蓋房子弄家具。


    這所有的一切,全都指向一個事。


    無親無故,憑什麽給你見麵禮,原因隻有一個,拿你當晚輩看。


    什麽晚輩才值得這份大禮呢?


    丈母娘對待新女婿才會如此!


    這個事如果擱在百姓身上,恐怕任何一個百姓都能想明白,風俗禮儀人人知,除非是傻子才不懂。


    偏偏楊一笑精明過頭,他想岔了另一個方向。


    在他心裏認為,縣令這種官員屬於土皇帝,雖然官兒不算大,但在涇縣就是天,所以縣令的一舉一動需要深思,說不定其中暗藏著什麽用意。


    越是這樣想,誤區越嚴重。


    他終於把自己成功的弄糊塗,百思不得其解的離開了縣衙。


    出了縣衙之後,發現看熱鬧的百姓已經散去,但是楊家村的漢子們還在原地,這些漢子一直護著板車不讓人接近。


    除了楊家村的幾個漢子以外,還有那個在城門口認識的人,他也守在板車旁邊不走,擺出一副自己人的架勢。


    對於這個人,楊一笑頗為糾結。


    此前在城門口的時候,他隻以為這人是個擅長編謊的偏才,當時想著如果結識一番善加利用,這人將是一個搞宣傳的行家裏手。


    哪知事後才發現,這人真正擅長的並非編謊。


    毒士!


    這貨竟然是個賈詡般的毒士。


    不但睚眥必報,而且心性狠辣,動不動就要滅人滿門,張口閉口讓人死全家。


    這就讓楊一笑尷尬了。


    他不確定繼續交往下去是好是壞。


    有句老話說的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果他繼續和這人交往,每天受到這人的心性影響,說不定什麽時候,他自己也變成一個心性狠辣的人。


    楊一笑不想變壞,他想保持自己做一個好人的初衷。


    然而,他現在又不能把對方攆走。


    在城門口的時候,是他主動邀請對方,並且表現的極為熱切,聲稱要和這人不醉不歸。


    在古人的認知裏,楊一笑這種做派很正式。


    古人很在意這種事,認為自己受到了重視,猶如主公拜謀士一般,一旦答應就代表著認可。


    現在這人認可了楊一笑,如果楊一笑反悔把人攆走,想想也能知道,心裏必然有恨。


    有恨不可怕,可怕的是這人睚眥必報的性格。


    關鍵他不止有睚眥必報的性格,他還具備著睚眥必報的能力。


    如果他記恨上了楊一笑,肯定時時刻刻想著報複,說不定哪一天,就會有狠辣的手段招呼過來。


    所以,不能攆走。


    無奈,隻能認下。


    楊一笑心裏糾結,暗暗告誡自己以後要注意,不能因為一時興起,隨隨便便就認朋友。


    以後再想與人結識,必須先把門路搞清,不但要看透對方心性,而且還要經受住考驗才行。


    這一次,權當是個教訓吧。


    這個人,暫且先認作朋友吧。


    他心中思慮萬千,臉色卻毫無異常,反而笑著走到板車前,熟絡的和那人打招呼,道:“兄台,走,咱們吃酒去。”


    哪知這人卻沒有立刻答應,反而語氣肅重的問了一句,道:“楊兄弟辦完事了嗎?在裏麵有沒有受到憋屈。”


    說著不等楊一笑回答,這人再次肅重開口,道:“如果有誰讓你憋屈,你悄悄跟我說一聲,咱們報仇不隔夜,該報複必須報複。”


    楊一笑哭笑不得,上前拍拍這人肩膀,勸說道:“老哥,心胸開闊些,你整天這樣陰沉沉的,活的難道不感覺累嗎?”


    這人愣了一愣,不由沉吟起來,喃喃道:“沒有啊,我覺得挺好,從小就這樣,已經習慣了。”


    楊一笑歎了口氣,道:“行吧,你這是天性,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習慣就好,習慣就好……”


    說著停了一停,重提剛才話題,道:“各人有各人的稟性,咱們兄弟不討論這個了,走,吃酒去。”


    哪知楊家村的一個漢子忽然開口,提醒道:“細伢子,吃飯的事兒等等吧,日頭還不到晌午呢,咱們先去把正事辦了。”


    “對對對。”眾人齊齊附和。


    就連剛結識這人也讚成,語氣十分鄭重的開口道:“大家說的對,不急著吃飯,你今天是來售賣獵物的,先去把這個正事辦了再說。”


    楊一笑遲疑一下,點點頭道:“也好!”


    今日來縣城,主要有兩個目的。


    首先,是到縣衙領賞。


    之所以領賞,是為了博名,拿到一張‘義士’的文書,順帶著讓百姓圍觀宣傳。


    賞金本就沒打算帶走,所以已經全都打點出去。


    經過打點之後,縣衙上上下下都得了好處,雖說達不到人人滿意的程度,但至少明麵上都建立一份交情。


    這份明麵上的交情暫時夠用了。


    第一個目的,算是圓滿完成。


    第二個目的,則是售賣貨物。


    同樣的,售賣貨物也不是真實意圖。而是賣錢之後繼續送,把之前許下的好處兌付掉。


    比如對周縣尉許諾,五貫錢好處外加七張狼皮,這得賣完黑熊之後,連錢帶狼皮悄悄送到家裏去。


    除此還有許諾給孫學政的好處,光是熊掌肯定不能讓人滿意,所以,去送熊掌的時候肯定要帶著錢。


    這些錢從哪裏來呢?


    得等黑熊賣掉才行!


    山裏倒是藏著十多貫,但是那個錢見不得光,因為那是殺稅丁之時搞到的,一旦拿出來很容易被人懷疑。


    他楊一笑窮了很久,突然能拿出十幾貫,任何人隻要聽到這情況,恐怕都會想到‘不明之財’。


    不明之財,就是橫財。


    這時代的橫財,基本都染著血。


    所以,那筆錢暫時不適合拿出來。


    表麵上所有的花銷,都得經得起推敲才行,而售賣黑熊的收益,恰恰是最合適的遮掩。


    “走,賣貨去。”


    楊一笑大手一揮,眾人推著板車,直奔城西的牲口市,同時也是城裏的山貨交易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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