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的科舉,有著嚴格的規矩。


    如果是興盛的王朝,科舉必然律法森嚴,不但杜絕考試抄襲,考後也有嚴格監督。


    比如閱卷,注重公平。


    但是雲朝的吏治已經糜爛,無法守住律法上的公平,律法是人定的,官員可以不遵守。


    隻不過,糜爛歸糜爛,表麵上的某些規矩,雲朝官場還是在守的。


    當天晚上,閱卷開始。


    院試乃是最低一級科舉,屬於選拔秀才功名的考試,所以,閱卷稍微鬆弛一些。


    閱卷者總共有三席。


    首先,是當地縣衙的主官,也就是縣令,擔任閱卷者的第一席。


    其次,是負責教化的學政,每年科舉之後,也會擔任院試的閱卷者。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席,則是主考官,這個必須由府城派人下來。


    當夜裏,縣衙一座公房中……


    一摞考卷已經擺在了桌案上!


    涇縣不大,偏遠小縣,全縣讀書人加起來,總共也不超過兩百人,而今年涇縣參加院試的考生,滿打滿算竟然也才四十個人。


    所以考卷總共隻有四十份。


    對於閱卷者而言,這份工作量並不大,畢竟無論唐縣令還是孫學政,都算是胸有才學的讀書人。而那位府城來的主考官,同樣是個學富五車的人物。


    閱卷而已,簡單輕鬆。


    三人先是寒暄一番,隨即開始了閱卷。


    這時代的科舉考卷,已經使用糊名的方式,主要是為了防止批閱之時的作弊,糊著名字才能讓每個卷子都看不出考生是誰。


    然而可惜的是,再好的規矩也要遵守才行。


    以雲朝現在的吏治糜爛情況,這種規矩的象征意義大過實際意義。比如閱卷者們根本不守規矩,隨隨便便就可揭開糊著的紙條。


    大家早就不在乎律法的懲處了。


    因為整個朝廷根本不懲處這事……


    今晚,同樣如此。


    隻見那位主考官笑意涔涔的,竟然直接把一張卷子的糊名揭開,看了一眼之後,慢悠悠的開口,道:“西鄉,劉童生,本官對這人有印象,已經考了十幾年,想不到,今年又來考。”


    他說著閱讀一下卷宗,發現答的題目倒也不錯。


    雖然算不上出彩之輩,但卻算得上四平八穩,如果按照科舉選才的規定,這張卷子可以判個秀才。


    可惜的是,主考官並未按照規矩點判。


    他先是笑著看向唐縣令,問了一句道:“涇縣縣尊對於此人可照顧否?”


    唐縣令淡淡擺手,慢悠悠開口道:“我家夫人,沒收他錢。”


    官場上的貪婪,已經明目張膽到這種地步,家眷有沒有收錢,毫不掩飾的告知。


    唐縣令的言下之意不說自明,他對這個老童生不予以照顧。


    主考官點了點頭,轉而看向孫學政那邊,笑著問道:“孫兄可願意照顧?”


    孫學政似是沉吟一下……


    隨即,語氣之中帶著稍許矜持,道:“本官的弟子楊一笑,前幾日曾向我求過一次情。”


    主考官似乎很在意楊一笑的事,立馬問道:“孫兄的弟子怎生向你求情?”


    孫學政歎了口氣,道:“我那弟子跟我說,西鄉老童生的境況淒慘,已經四十歲的人了,年年還參加科舉,可歎老童生的家中老妻多病,已經無法織布供養老童生繼續讀書,所以……”


    孫學政說著又歎了口氣,淡淡道:“我那弟子應是心軟,對這老童生起了憐憫,故而,他向我求了一下。”


    主考官豈能聽不出這話的意思?


    立馬道:“既是孫兄的弟子起了憐憫,親自求到你老兄的麵前,那麽,這個照顧該是得給的。”


    孫學政點點頭,語帶無所謂的道:“這老童生的文章也算平穩,考了十幾年一直沒能考中,今次看在我弟子楊一笑的顏麵,就給這老童生一個秀才功名吧。”


    堂堂科舉的功名身份,就這麽隨隨便便的定了。


    主考官提起筆,在卷宗上勾畫一下,順手遞給一個書吏,淡淡吩咐道:“收起來,留待一起封存,順帶記錄一下典冊,西鄉老童生院試第五。”


    涇縣這種偏遠小縣,每年最多可以錄取十名秀才,然而由於今年隻有40個人參考,所以秀才名額總共也隻有5個而已。


    第五名,也是最後一名。


    即便是最後一名,至少已經是秀才。


    因為楊一笑的隨口一個求情,考了十幾年不中的老童生終於過關。


    這是今年唯一沒有送禮的!


    接下來,閱卷變成了利益的瓜分。


    隨著三人的不斷批閱,每次都把糊名揭開看,所有的關係戶,都可以中秀才。


    比如主考官拿著一份卷子,那上麵的詩文簡直是臭不可聞,然而主考官卻笑意涔涔的,直言不諱的道:“涇縣,柳南鄉,柳家的童生,這家人專門去府城求見我,給了我二十五貫錢的孝敬……”


    二十五貫錢!


    孫學政笑了起來,語帶調侃道:“周兄今年的進賬頗豐啊,二十五貫足以置辦五畝地。”


    哪知主考官卻搖了搖頭,頗為不滿的道:“隻能是旱田,買不到水澆地,府城地價較高,不比你們這邊便宜。”


    說話之間,順手在卷子上勾畫一下,假裝問道:“這個我就點為第二吧,兩位可覺得他文采斐然?”


    唐縣令淡淡點頭,道:“文采不錯,可以第二。”


    孫學政也點點頭,笑著道:“甚是合理。”


    一份臭不可聞的文章,直接點選成為第二名。


    這意味著柳家的童生已經考中秀才,並且還考中今年涇縣院試的第二名……


    要知道,今年涇縣總共也隻能點選5名秀才而已。


    第二名給了柳家的童生,這是主考官可以拿的好處,二十五貫錢,今年的收益已經落袋為安。


    第五名給了西鄉老童生,是因為孫學政接受楊一笑求情,雖然孫學政沒有收好處,但是這個照顧也占據名額。


    而他身為三人之中級別最低的學政,今年總共也隻能撈一個名額的好處,給了老童生之後,今年等於顆粒無收。


    第二名和第五名都定了。


    接下來,還有第一,第三,第四……


    其中第一名乃是榜首,屬於雲朝科舉的最後一點底線,任何考官都不允許收錢,必須點選真才實學之輩。


    但是,第三和第四是完全可以的。


    並且,這兩個名額全是屬於縣令的。


    縣令身為一縣之首,乃是天高皇帝遠的土皇帝,哪怕是府城來的主考官,在科舉上也要分出這份利益。


    今年涇縣的五個秀才名額,榜首需要具備真才實學,剩餘四個名額,縣令獨占兩個。


    但是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唐縣令主動抽出一張卷子遞給孫學政,淡淡笑著道:“你且看看此人文章,是否還算說的過去,如果可以的話,這人的好處歸於你。”


    說著一頓,再次開口,道:“錢已經收了,在我夫人那裏,事後讓她拿出來,算作你今年的進賬。”


    孫學政明顯一愕,有些迷惑不解道:“可我剛才已經……”


    唐縣令笑了笑,衝他擺了擺手,淡淡道:“老童生的秀才是因為楊一笑求情,你答應了弟子則失去了進賬。所以本官跟你做個交換,把楊一笑的人情換給我。”


    孫學政又是一愣,隨即若有所思,低笑問道:“縣尊大人莫非還是中意我那弟子?”


    唐縣令並不避諱,反而鄭重點點頭,語帶肅然的道:“選來又選去,還是他合適。雖然他已經有了家室,但是雲朝是可以有平妻的。”


    說著微微一停,慢悠悠再次開口,道:“本官的眼界還算可以,我能看出他還會繼續往上走。”


    “隻不過麽,此子是個胸有堅韌的性格!”


    “我怕他厭煩本官和夫人的安排,又或者誤認為本官是以權勢壓他,故而……”


    孫學政聞弦歌而知雅意,頓時道:“既然如此,就把人情交於縣尊大人,我今年尚未進賬,厚顏收下這個第四名。”


    秀才第四名,也定了。


    隨即唐縣令也抽出一張卷子,遞到負責點選的主考官手裏,道:“這是本官的,收了十貫錢,給個第三名吧,今年也就這樣了。”


    主考官點點頭,笑意涔涔的勾畫一下。


    五名秀才名額的四個全都定下。


    接下來,終於輪到第一名。


    榜首,需要真才實學才行。


    三個人幾乎想都不用想,直接把所有卷宗的糊名都打開,然後,開始尋找楊一笑的卷子。


    唯有看完楊一笑的卷子,才可以確定能不能成為榜首。


    而如果楊一笑今年不能靠真才實學中榜……


    那麽。


    其他人的名額必須讓一個出來!


    這就是雲朝的官場,已經黑暗到明目張膽。


    除了榜首這個最後一絲的底線,雲朝科舉再也沒有任何公理可言。


    很快,楊一笑的卷子被找出來。


    入眼,十二首前所未有的詩詞……


    三人的目光同時一凝,幾乎瞬間全都變的震撼。


    嘶!


    猛聽主考官倒抽一口涼氣,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卷宗,也不知因為何故,他雙目爆閃狂喜,以至於一時失態,竟然聲音顫抖的出聲……


    “全是詩詞,竟然全是詩詞!”


    “哈哈哈哈,好啊!”


    他此來的特殊任務,絕對可以圓滿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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