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所用的文字,竟然是雲朝之文。


    這說明,刻意讓他們看懂。


    也意味著,擺明要諷刺他們。


    隻見信上以調侃的口吻寫道:


    “多謝諸位官員,贈送此等大禮。”


    “兩千匹戰馬到手,本王子收獲頗豐呀,哈哈……”


    “此次略施小計,各位墜入彀中,不得不說一句,汝等蠢的嚇人。”


    “你們雲朝之人,一向自詡精明,看不起我們草原狼族,認為我們是沒腦子的蠻夷。”


    “今天終於給你們漲了個記性……”


    “記好了,本王子來自察哈部,我乃狼族察哈小王子是也,謝謝諸位朋友的戰馬相贈。”


    “真的,謝謝啦!”


    “哈哈哈哈!”


    這封信的最後,故意寫了四個‘哈’字,透著赤裸裸的嘲諷,如同一記耳光抽在臉上。


    所有官員無不狂怒,整個帳篷裏響起暴吼。


    “啊啊啊啊,氣煞我也。”


    “騙了我們2000戰馬,竟然還專門留書辱人。”


    “並且,故意使用雲朝文字……”


    “察哈部,察哈部。”


    “本官記住了。”


    “察哈小王子,本官一輩子恨你入骨。”


    “以前狼族入侵,本官能躲就躲,但是從今天開始,本官死死記住你,隻要是察哈部的狼族入侵,本官寧死也要咬下一塊肉。”


    “啊啊啊啊,本官和你們察哈部不共戴天。”


    劉伯瘟的連環計,果然不愧是毒計。


    騙了兩千匹戰馬還不算結束,竟然給應州留了個記恨對象。


    一石二鳥。


    ……


    三日之後,涇縣楊家村。


    後山山穀,秘密基地。


    兩千匹戰馬運了回來!


    為了保證事情的絕密,運送過程全在夜裏,白天把戰馬藏在沿途的山林,隻在後半夜才悄無聲息趕路。


    所以,耗時足足三天。


    不但沿途做到了毫無察覺,就連涇縣當地也絲毫不知,神不知鬼不覺之間,戰馬被藏進了後山中。


    楊一笑等人緊繃的神經總算鬆懈下來。


    大家這一路上都很怕,擔心應州官員會追擊,而一旦那些官員追擊,這次的騙術就會失敗,原因很簡單,人家應州城擁有大軍。


    而楊一笑他們,總共隻有50來個人,哪怕所有人豁出性命,但也擋不住應州的軍隊。


    幸好……


    一切都隻是擔心而已。


    直到這個時候,所有人對劉伯瘟的計策佩服到五體投地。


    尤其顧老六最感覺驚奇,圍著劉伯瘟不斷問東問西,連連道:“你這腦子咋長的啊?你竟然算準了一切。那些官員上當也就罷了,神奇的是他們竟然真的不追擊。”


    “說說,快點說說……”


    “為什麽他們沒有追擊咱們,你是不是有計策沒告訴大家。”


    對於這貨的驚奇,劉伯瘟淡淡而笑,悠然解釋道:“很簡單,人心也。還記得我攔著不讓你們砍殺那些家丁的事麽?那就是我預留給應州官員的計策……”


    顧老六眨了眨眼,明顯沒有聽懂。


    其他漢子也麵麵相覷,各個眼神也都愣愣的,顯然,也沒聽懂。


    這時楊一笑似乎琢磨出味道,忍不住在一旁笑著開口道:“留下那些家丁,借他們的口編謊,我現在明白了,伯瘟兄好深的計謀。”


    “你根本不需要教那些家丁怎麽說。”


    “他們自己為了活命就會幫忙撒謊……”


    “而他們撒的慌,很可能是嚇住應州官員不敢追擊的原因,對不對?”


    楊一笑說到這裏,忍不住豎起了大拇指。


    劉伯瘟卻顯得無所謂一般,點點頭道:“小計而已,無非人心,營主你猜的一點沒錯,那些家丁確實會撒謊。”


    “他們為了活命,必然會虛張聲勢,劉某心中推測,他們大概會這麽說,比如,他們說狼族帶著大軍搶走了戰馬。”


    顧老六聽到這裏,忍不住愕然開口,道:“不可能吧,明明是咱們50個人搶了馬。那些應州官員又不是傻子,他們怎麽可能相信家丁的話?”


    劉伯瘟笑著看他一眼,淡淡道:“因為,所有家丁都會堅稱,他們,是被幾千狼族大軍給搶了。”


    顧老六目瞪口呆。


    楊一笑徐徐吐出一口氣,忽然鄭重的開口問道:“我現在最為在意的是,咱們留下的那一封信,伯瘟兄你不妨分析分析,應州官員會不會上那個當。”


    劉伯瘟絲毫沒有遲疑,胸有成竹的點了點頭,道:“必然中計也。”


    “為何?”楊一笑目光灼灼,盯著他再次問道:“伯瘟兄為何這麽確信?”


    隻見劉伯瘟悠悠一笑,意味深長的解釋道:“因為,草原真有一個察哈部。而且,經常入侵應州的恰恰就是察哈部。”


    “計策的最高境界,是依仗真實而擬定。”


    “我並未胡亂編造出一個狼族部落騙他們,而是在信上寫了真實存在的狼族察哈部落。那些官員蒙受了巨大損失,暴怒之下必然記恨於心。”


    “人心是最複雜的,恨意會成為他們的勇氣。”


    “所以下一次狼族再入侵應州之時,如果入侵的恰恰又是那個察哈部,那麽應州官員絕對會同仇敵愾,他們拚死也要和察哈部打一場。”


    楊一笑聽到這裏,不由自主點頭。


    忽然他展顏一笑,語帶欣慰的道:“這樣也好,算是他們贖罪了。”


    “不錯,確實是贖罪!”


    一直不說話的宋老生開口,語氣帶著濃濃的憤怒之意。


    他似乎攥了攥拳,說話有些咬牙切齒,憤憤道:“應州這些貪官駐守邊城,按理應該做到保家衛國,然而他們卻罔顧職責,大肆盜賣馬場的戰馬。”


    “每當狼族入侵,他們棄城而逃,害死無數百姓,身上罪孽深重。”


    “今次老劉以計策讓他們心中生恨,下次狼族入侵之時必然激起他們的恨意,到時候,確實會拚死抵抗。”


    “他們死不死,其實無所謂,哪怕全都戰死,也隻能算是贖罪。”


    “我唯一佩服的是,老劉這計策真毒。”


    “不但騙了戰馬,而且坑害貪官,恐怕他們至死都不會明白,其實戰馬是資助了我們雲朝人。”


    宋老生說到這裏時,也朝著劉伯瘟豎起大拇指。


    兩千匹戰馬,就這麽到手了。


    劉伯瘟頗為淡然,笑嗬嗬的擺擺手,道:“小事一樁,小事一樁,下次再選個馬場,咱們去騙更多的馬?”


    臥槽!


    還要騙?


    眾人無不目瞪口呆。


    這時唐青雲忽然開口,語氣顯得十分肅重,沉聲道:“暫時不可再妄動,世上之事最怕輕狂,路要一步一步走,飯要一口一口吃,如果急於騰飛,可能會被摔死。”


    劉伯瘟微微一怔,隨即沉吟起來,片刻之後,拱手行禮,鄭重對唐青雲道:“縣尊大人所言極是,劉某剛才有些輕飄了。”


    唐青雲點點頭,轉而看向楊一笑,問道:“接下來你準備怎麽做?”


    眾人不由全都看向楊一笑。


    唐青雲不等楊一笑回答,語氣嚴肅再次開口又道:“現在戰馬已經有了,但也隻是馬而已。有馬而無人,難以稱之軍。賢婿你當明白,兵卒才是關鍵。”


    對於嶽父的提醒,楊一笑肅然點頭。


    他緩緩的吐出了一口氣,目光仿佛眺望一個方向,輕聲道:“前不久,江淮大水,百姓流離失所,據說有十萬流民四處逃荒……”


    “我聽說,朝廷很犯愁這件事。”


    “僅有幾個官員提議賑災,剩餘則是全都裝聾作啞。”


    “在這種官官皆躲的情況下,如果嶽父您忽然上書朝廷,主動表示涇縣願意敞開大門,幫助朝廷分擔流民的壓力。”


    “那麽在我看來,朝廷應該是欣然同意的吧。”


    楊一笑說到這裏,再次吐出一口氣,道:“流民是最可憐的人,為了一口飯便會感恩,嶽父您說說,我能招到兵卒嗎?”


    何止是能招到兵卒。


    恐怕會爭搶著應征。


    餓的要死之人,隻求一口飽飯,誰能讓他們不被餓死,誰就能獲得他們的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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