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流水,光陰似急箭。


    一晃眼,過了盛夏,度了金秋,天氣開始轉涼,慢慢冷了起來。


    由於地域廣袤的緣故,天地四方的氣候有區別,當中原才剛剛進入初冬,北方草原已經寒風呼嘯。


    每年寒風呼嘯之時,狼族都要南下打草穀,但是今年不一樣,今年他們決定掀起國戰。


    八個月的時間,八個月的準備,無數部落響應牛角號的號召,匯聚成了龐大無比的戰爭隊伍。


    控弦之士,五十餘萬。


    隨戰之輔兵,一百五十萬。


    以草原八部作為主體,匯聚中小型部族兵源,號稱當今天下第一強大勢力的狼族,終於在這個冬天開動了戰車的車輪。


    自古有雲: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涉及此等國戰大計,參戰兵力高達兩百萬,即便是狼族這種擅長以戰養戰的民族,他們在發動戰爭之前也要準備後勤。


    於是,整個大草原上都在征集糧草。


    為了贏得戰爭,貴族們發了狠,各個部落的掌權者全都一改往常吝嗇,他們在各自的部族發出鼓舞性的征集。


    首先第一個政策,乃是用肉幹換牧草,隻要牧民們上繳戰馬的草料,那麽就按照上繳的數量獎賞肉幹。


    肉幹!


    草原人的主食。


    貴族們也許早就吃膩的肉,然而底層的牧民靠這個生活,尤其是那些沒有任何財產的赤貧人,對這個牧草換肉幹的政策最為興奮。


    隻要上繳牧草,就能換到吃的,今年終於不用害怕凍餓而死了,今年終於可以度過令人畏懼的寒冬。


    在這個政策的鼓勵下,無數牧民每天奔波,他們不但把夏天積攢的牧草上繳,而且在冰天雪地裏扒開積雪去割草。


    雖然如今已經是冬天,但是雪層下麵依舊有草的,隻不過乃是枯萎的草,需要收集一大片地方才能收一捆。


    養過牛馬的都懂,冬天的枯草也能喂養牲畜,所謂青草漲膘,枯草度寒,在大草原世世代代生活的族群,他們對這種事有著極為嫻熟的經驗。


    然而即便經驗再怎麽嫻熟,冰天雪地限製了勞作的成果,赤貧人們經常是頂風冒雪一整天,最後收集的牧草僅夠換取一塊肉幹。


    不得不說,可悲可歎,任何一個民族都有底層,任何一個民族都有被剝削者。


    ……


    除了牧草換取肉幹的政策,各部落還下達了另一個政策。


    以牧草,換自由。


    關於這個政策,主要針對漢奴。


    每年狼族南下打草穀的時候,都會劫擄一些中原人作為漢奴,由於幾十年的一直如此,幾乎每個部落都有漢奴。


    以前,狼族不把漢奴當人,動輒打殺取樂,日常壓榨勞作。


    每年都有無數漢奴慘死,但卻遲遲看不到回家的希望。


    終於,在今年,狼族貴族們為了征集糧草,允許漢奴可以用收集的牧草換取自由。


    隻要上繳五百斤幹草,就可以獲得釋放資格,如果再額外上繳兩百斤幹草,甚至可以給兩塊肉幹作為糧食,美其名曰讓漢奴在回家的路上吃,不至於餓死在即將回歸家園的路上。


    不得不說,狼族這些貴族精準把握了漢奴的渴盼。


    他們深知漢奴想要回家……


    所以故意製定這個政策……


    想自由是吧?


    想回家是吧?


    行!


    去冰天雪地裏收集幹草吧。


    ……


    呼!


    韓世衝呼出一口暖氣,用以溫暖自己僵冷的手。


    天寒地凍,手上全是凍裂的口子,由於一口暖氣呼在手上的緣故,兩隻手全像是針紮一般的疼痛。


    但他根本顧不得疼痛,而是吃力匍匐在雪地上,他用手扒開積雪,一點一點收集枯草。


    五百斤,必須攢足五百斤。


    隻要攢足了五百斤草,他就可以獲得釋放資格。


    那時候,他可以回家……


    不遠處的雪地裏,還有一些匍匐的人,那都是他的同袍和麾下,大家也都在努力的收集牧草。


    現在的他們,是一群瘸子,被狼族打斷了腿,連最基本的走路都是一瘸一拐。


    草原的赤貧人在收集糧草時,可以拿著木叉子彎腰撥開積雪,然後用彎刀收割,效率比他們快。


    但是他們漢奴,憑借的隻有雙手,尤其是韓世衝和他的麾下,必須匍匐在雪地裏才行,因為,他們全都被打成了瘸子。


    雪很冷,趴在地上刺骨冰寒,然而韓世衝卻憑借強大的毅力,艱難的在雪地之中頑強的支撐。


    三年多前,他受王爺托付,率領一支小隊伍北上,準備打探涇縣楊一笑的情況。


    那時候由於王爺隻是個閑散王,手裏幾乎沒有實質性的權利,所以哪怕派出一支小隊,明麵上也需要找些借口。


    王爺努力了很久,才給他謀了個巡邊的差事,讓他帶著五百個麾下,前往草原邊境進行巡視。


    原本打算的很好,巡視一兩個月悄悄離開,然後由邊境前往涇縣,打探關於楊一笑的事情。


    誰都知道,這是一份苦差事,然而韓世衝卻毫不遲疑的領了,隻因他是那個丫頭的親舅舅。


    明月丫頭,和親草原,卻在路上逃脫,嫁給了一個童生。


    說真的,當時得到這個消息時,韓世衝是驚喜的,開心的,與其讓外甥女被狼族糟蹋,他感覺嫁給一個童生算是老天開眼。


    雖然那楊一笑隻是個童生,但畢竟是雲朝的子民啊,骨子裏流的是中原血,對待自己外甥女也不會糟蹋。


    基於這種想法,韓世衝滿懷期待的北上,他準備好好觀察一番,看看娶了外甥女的男子如何。


    沒曾想,世事突變。


    當他帶領小隊北上之後,才剛剛在邊境巡視裏七八天,突然狼族一支騎兵南下,明顯是進行一年兩次的打草穀。


    做為巡邊小隊,按說韓世衝不需要抵禦,然而當他看到狼族衝進邊境之後,肆意在他們駐紮的小縣中燒殺搶掠,他的心無比憤怒,無端恨意充斥胸間。


    尤其是那一天,當他看到一個小娃娃被狼族殺死,那麽小的一個嬰孩,屍體卻被長矛串著舉起,狼族在殘忍的笑,展示自己的榮耀。


    那一刻,韓世衝再也無法隱忍。


    他暴吼一聲抽出了自己的刀。


    他騎在戰馬上,目光閃爍著決然,憤怒宛如一團烈火,讓他一往無前的衝向了狼族。


    身後追隨他的,是小隊五百同袍。


    他們隻是五百輕騎,狼族則是幾千騎兵,然而韓世衝和他的麾下,無怨無悔的向狼族發起進攻。


    他們永遠不後悔那一天的魯莽決定……


    因為那一刻他們發出了血性十足的呐喊……


    “犯我中原子民者,誅!”


    憤怒的咆哮聲中,五百人發瘋的進攻,他們砍下了狼族的頭顱,他們也有人被狼族砍死。


    最終由於兵力懸殊太大,他們毫無意外的失敗了。


    狼族沒有殺死他們,而是當場打斷了他們的腿,然後像是拖死狗一般,拖著他們往草原回歸。


    那一刻,韓世衝的心裏曾經有過惶恐,他知道,自己這輩子的結局已經注定,從此之後,他的身份將會變成牲畜不如的漢奴。


    但他並不後悔。


    他的腿被打斷,被狼族拖在地上,身邊不遠處有個被抓的女人,默默流淚的朝著他跪拜行禮。


    他在昏厥之前隱隱聽到,那女人輕聲的向他說了句什麽……


    似乎,是在致謝……


    “感謝將軍,替我孩子報仇,讓奴家終於知道,我雲朝原來還有保護者。”


    女人的這一句話,讓韓世衝明白了什麽,原來那個被殺死之後用長矛串起來的嬰兒,是這個被抓女人的孩子。


    而他暴怒之下率兵攻擊,當場斬殺了那個狼族,可以說,他確實替這個女人報了仇。


    難怪這女人會致謝!


    並且說雲朝還有保護者!


    啊!


    雲朝還有保護者!


    這個女人在流淚中的一句謝謝,讓韓世衝感覺他做的決定是值得的,犯我中原子民者,誅,他身為雲朝人的兵將,有責任為雲朝百姓出頭。


    雖然朝廷已經垮了,雖然吏治已經昏暗,但他和麾下一往無前的進攻,卻讓百姓們明白雲朝人的脊梁沒垮。


    他們的脊梁還沒垮!


    ……


    記憶如潮水一般,在韓世衝的腦海中浮現,然後,又如潮水般退去。


    往日的榮耀,一往無前時的熱血,現如今都沒意義了,現在他隻是個努力收集牧草想要回家的漢奴。


    即使回去後,這輩子也完了!


    因為,他已經是個瘸子。


    活下來的幾十個同袍,同樣也都被狼族打瘸,即使他把大家帶回去,他也無顏去麵對同袍的家人。


    羞愧啊!


    韓世衝心情黯淡的歎了口氣,再次把精力投入到收集牧草中。


    忽然,他聽到了兩個牧女的對話,似乎正在討論牧草的事,其中一個小牧女的聲音很憂愁。


    韓世衝僅僅隻聽了幾句,隨即就變的失去了興趣。


    那個小牧女叫做雅雅,似乎正在抱怨貴族們壓榨太狠,這種語調在草原很常見,底層的赤貧人並不和上層一心。


    然而,抱怨有什麽用呢?還不是照樣在冰天雪地裏,和他們這些漢奴一樣也要勞作。


    他們是為了換取釋放的資格,那些赤貧人是為了換取過冬的肉幹,都是被壓榨者而已,相互間即使同情也沒有意義。


    韓世衝歎了口氣。


    ……


    【我說過,韓將軍將會寫一個可歌可泣的劇情,接下來你們會發現,那將是怎樣一種震撼,幾十個瘸子回歸後,為了能夠矯正已經生長錯位的腿骨,竟然毫不遲疑的,用石頭重新砸斷自己腿,然後仰頭對楊一笑滿臉無所謂的說,現在我的腿骨又斷了,是不是可以重新接了……山水就問你們一句,寫這種場景過癮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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