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楊一笑召見使團。


    雖然他一夜沒睡,和老宋等人商量謀劃,但他從上輩子開始就性格特殊,每當和人爭鬥之時會無比亢奮。


    這一刻,同樣如此。


    眼神炯炯的,宛如利劍般,明明這一刻他想要表現的是儒雅溫和,然而落在狼族使團的眼中卻是銳利。


    甚至就連城府深邃的耶律楚材,這一刻也下意識的躲避楊一笑目光,隻不過這老狼在心中卻暗暗感慨,生出一種權勢果然能令君子也鷹揚的感慨。


    賓客雙方見禮之後,楊一笑慢悠悠的開場:“楊某思慮再三之後,終決金國聖旨該領,所謂將軍百戰死,尚不能封侯,楊某一介書生,卻能裂土封王,此等人生際遇,實在不可推拒……”


    狼族使團眾人頓時大喜。


    耶律楚材站起身來,越眾而出恭敬行禮,道:“大王作此決斷,實乃英明果決。”


    楊一笑目光凝視於他,忽然大有深意的提醒道:“雖然已經決定去領,但是眼下畢竟尚未去,故而這大王的稱呼,耶律先生還是緩緩。”


    耶律楚材再次施禮,姿態比剛才更加恭敬:“臣下謹記王上教誨,等聖旨領取之後以大王稱之。”


    明明說是謹記教誨,然而這老小子卻耍個心機,所謂謹記王上教誨,其實還是稱呼楊一笑為王。


    關於這點小心機,楊一笑沒有再揭穿,畢竟他心知肚明,狼族使團迫切想要他北上。


    雖然現在已經答應了,然而對方明顯想坐實,故而才會在意稱謂,先把封王的帽子給他扣上。


    人有所求,便適合我趁機索取,楊一笑深諳爭鬥之策,於是假裝故意沉吟隨即開口,仿佛憂慮道:“楊某之地雖然距離金國不遠,甚至彼此疆域是直接接壤的情況,然則若是計算此行路途,其實距離也不算太近……”


    耶律楚材極其精明,立馬開口回答道:“涇縣距離金國,路途僅僅五百,王上若是乘騎快馬,兩三日便可到達。”


    楊一笑淡淡的笑了,一言不發隻是看著對方。


    耶律楚材頓時有所醒悟,連忙緊急改口道:“王爵出行,注重威儀,像王上這等尊貴身份,自然不能乘騎快馬著急趕路,應該慢悠悠的走,車馬儀駕俱要備足。”


    說白了,就是擺譜,身份地位這東西可以說是虛的,但有時候偏偏就要把虛的充起來,所謂擺威儀,就是這個理。


    楊一笑慢悠悠又道:“眼下正是農忙時節,楊某治下各州頗為忙碌,官員要為民生計,軍伍要為民安全,各司其職,一時之間不適合大量抽調。”


    耶律楚材身為智者,自然能聞弦歌而知雅意,於是小心試探問道:“聽王上這番話的意思,您是不願意大張旗鼓麽?”


    楊一笑點點頭,語氣悠然道:“施政者,不以擾民為先,若是為了楊某領取一份聖旨的事,大動幹戈抽調官員和軍隊跟我隨行,無論於民生而言還是於官治而言,都算是勞民勞官之舉。”


    耶律楚材恭敬彎腰,仿佛由衷敬佩道:“王上真是一位仁政王者。”


    楊一笑目光繼續凝視著他,忽然意味深長的問了一句:“我決定不帶軍隊隨行,你們不擔心我的安危嗎?”


    耶律楚材一怔,隱約感覺這問題有陷阱,這老家夥生性謹慎,一時之間沉吟不答。


    然而金國使團畢竟不是個個都如他一般精明。


    九皇子急切開口,道:“進入金國之後,沿途各地都有駐兵,並且我朝陛下曾言,大王北上乃是國之重事,因此隻要王上決定北上,陛下不惜動用鐵浮屠迎接,故而自您踏入金國的那一刻起,鐵浮屠會一直保護您的安全,直到國都,一路暢通。”


    “嗬嗬嗬!”


    楊一笑大有深意的笑了。


    “九皇子這麽說,是保證楊某安全無礙嘍?”


    “回稟大王,確是保證。”


    一問一答,已經下套,畢竟九皇子還是年輕啊,不像老狼那般老謀深算,急的耶律楚材眼角抽搐,不斷給九皇子使眼色暗示。


    楊一笑豈能讓他得逞,直接問道:“耶律先生,方才九皇子所說可否兌現?關於楊某的安全,你金國向天下人保證?”


    不等耶律楚材回答,九皇子先是微微一愣,愕然道:“我何時說向天下人保證了?”


    然而耶律楚材卻深知事已定論,於是不得不硬著頭皮回答道:“回王上的話,九皇子的保證可以兌現,既然王上決意北上,我金國向天下人保證您的安全。”


    楊一笑立馬追問一句:“若是楊某的安全出了問題呢?”


    耶律楚材似乎早已預料會有此問,然而仍舊踟躇良久方才開口回答:“若是王上安全出了問題,那便是我金國故意危害王上,原因眾所周知,我金國現在乃是天下第一勢力,若是連一個人都護不住,任何人都會認為故意護不住,由此也就論定,是故意危害王上。”


    這老東西說到此處,深深吸了一口氣,硬著頭皮又道:“所以如果王上遇險,便是我金國所為,屆時楊氏大軍可以隨意報複,而我金國理虧當連讓三戰才會反擊……”


    楊一笑深深看他一眼。


    崔寒山站出來,故意言語強勢道:“這話隻是你說的而已,並非金國皇帝親口許諾,所以我們是不是可以懷疑,你們隨意可以推翻這個說辭。”


    耶律楚材轉身看了一眼九皇子,隨即忽然從懷裏掏出一塊金牌,舉過頭頂道:“老朽出使之前,陛下特賜金令,於我臨機決斷之權,可以決斷三次大事。故而關於方才老朽所說之許諾,我金國上上下下絕不會隨意推翻。這位將軍可以把金令視為我朝陛下親臨,剛才的許諾也可視為我朝陛下親口許諾。”


    崔寒山立馬道:“既然視同金國皇帝親口許諾,那麽效力和聖旨無有區別,你們敢昭告天下嗎,讓天下都知曉這份許諾。”


    耶律楚材眼角抽搐,足足好半會兒才找到說辭,道:“若是昭告天下,時間太過耽擱,王上即將啟程,這,這……”


    趙雲越眾而出,站在崔寒山身邊,表明態度道:“若是金國不願意昭告天下,我們不同意義父啟程前往。”


    耶律楚材看向趙雲,故意言語設下陷阱道:“可是方才王上已經答應了!這位小將軍莫非連王上的命令也要違背麽?”


    趙雲對他鄙夷一笑,冷聲道:“義父是義父,我們是我們,耶律老先生,你不用挖坑反間,實話告訴你,我們楊氏軍方的態度一向如此。隻要我們認為義父不夠,我們軍方絕不會讓義父涉險。”


    十幾員將領,齊齊踏前一步,態度毋庸置疑,都是強硬派的。


    耶律楚材眼神閃爍,忽然看向顧老大那邊,笑著問道:“老夫曾經聽聞,王上當初起家乃是靠著幾位舅兄,為何今日楊氏軍方中人,反而不見幾位顧將軍發聲?”


    顧老大眼皮都不帶翻一下的,但卻直接用言語打了老狼的臉,冷笑道:“因為你資格不夠,犯不著顧某出聲,趙雲是我妹夫的義子,你隻配和小輩們交涉……”


    耶律楚材故作惱羞成怒,道:“顧將軍這是羞辱老朽嗎?”


    顧老大終於睜開眼,遠遠的看著這老狼,淡淡道:“就算你以後用樞密院官員的身份加入楊氏,你頂多也就算是楊氏文臣一方的陣營,並且,是外來陣營。自古以來,文武相對,本將統領楊氏軍方,即使有對手也該是楊氏文臣頭領,你覺得你有資格讓我羞辱嗎?你莫非想做楊氏的文臣頭領?”


    耶律楚材仿佛更加惱羞成怒,道:“老朽現下身份乃是使節,但老朽還有個身份是樞密院副院,我為王上臣屬之後,自然是文臣之首。”


    文臣之首?


    顧老大故意撇了撇嘴,望向宋老師那邊說道:“老宋,你聽到沒,你的對頭來了,準備跟你爭位子呐。”


    耶律楚材一怔,忽然意識到自己中計。


    他以後加入楊氏,必然屬於文官,而楊氏這邊的文官體係早已成型,他想要從中奪權必須先仰仗宋老生鼻息,也就是說,最初之時他先得和老宋搞好關係。


    然而顧老大的一番話,提前給他將來的謀劃埋下了絆子。


    他隻能繼續故作惱羞成怒,心裏卻急速開始思索應對策略。


    哪知趙雲卻忽然再次開口,聲音冷厲道:“老先生如果一直轉移換題,我方可就要視作你剛才的許諾是騙語。因為像你這般名揚天下的智者,不應該因為幾句話而惱羞成怒,老先生,姿態太過了,假的很,讓人看了鄙夷,即使我這種年紀輕輕的晚輩,也對老先生的做派有所不齒……”


    “哈哈哈哈!”


    剛才還惱羞成怒的耶律楚材忽然大笑。


    這老家夥慢慢拱手,衝著軍方諸人示意一番,隨即目光盯著趙雲,語氣頗為讚賞道:“不但英姿勃發,而且頭腦清明,老朽真是感慨啊,這世上果有氣運一說,王上隨意收個義子,竟然便是絕世之才。嘖嘖,銀槍白馬趙將軍,我金國軍方上上下下,對小趙將軍可是敬仰的很。”


    趙雲淡淡道:“武人論武而已,當不得老先生稱讚。”


    耶律楚材忽然麵色一肅,鄭重道:“方才讓趙雲小將軍看笑話了,確實老朽是想故意糊弄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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