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大唐境內。


    楊一笑的車駕緩緩北上,離開海州準備回歸燕京,足足一月時間,巡視二十四州,除了剛剛到手的草原雅雅部那一百裏國土,他和皇後已經把大唐所有地方走了一遍。


    除夕是在百姓家中過的,古往今來所有帝王堪稱唯一。


    當他車駕離開之時,道路兩旁跪滿百姓,那不是縣衙的組織,也沒有任何人逼迫,而是百姓自發出門,十裏官道送帝王。


    天很冷,雪滿地,百姓,跪了一地。


    楊一笑坐在馬車之中,幾次想要掀開車簾。


    然而他最終沒有伸手,僅是低聲對崔寒山說了一句:“老崔,替我向百姓告個別,朕如果露麵和他們說話,百姓怕是會一直跪著不肯起。天太冷了,早早讓他們歸家才好。”


    於是崔寒山停下馬車,整個人在車架上站起,放聲高呼,傳播四方:“奉大唐皇帝口諭,本將軍代替陛下與子民告別,陛下說,天很冷,陛下不忍心百姓跪著,怕你們吹了寒風生病。”


    “回吧,都回吧!”


    崔寒山高呼三聲,忽然側耳附向車廂,似乎是傾聽新的命令,隨即再一次開口高呼:“奉大唐皇後之命,讓本將軍代替與子民告別,皇後娘娘說,謝謝父老鄉親的送別。祝你們生活美滿,家中衣食不缺,今年五穀豐登,子嗣茁壯成長……”


    “回吧,大唐的子民們!”


    “回吧,海州的父老鄉親!”


    “你們在此寒風呼嘯之中送別,陛下和娘娘已經淚濕衣衫。”


    在崔寒山的高呼聲中,路邊無數百姓齊齊叩頭,許多人都是淚流滿麵,幾乎哽咽不能出聲:“陛下啊,娘娘啊,俺們祝您二位長命萬歲,永遠護著俺們窮苦黎民。”


    楊一笑終於還是沒能忍住,直接從車廂之中走出來。


    與此同時,皇後也現身。


    他們夫妻二人全都淚光點點,共同對著滿地的百姓大聲告別。


    “感謝父老鄉親祝福,吾夫妻二人向你們保證,必然努力的活長久一點,為大唐子民鞠躬盡瘁一生。”


    “山高路遠,雪地冰寒,父老們,都回吧!”


    夫妻二人揮手之中,海州百姓山呼萬歲,崔寒山卻得到楊一笑示意,抽動馬鞭讓車駕加速行駛。


    王七拄著拐杖,妻子用手攙扶,旁邊是穿著新衣裳的囡囡和牛牛,跪在雪地裏向遠去的車駕磕頭。


    “陛下,娘娘,祝您長命萬歲……”


    “感謝陛下娘娘恩德,把孩子留在我們身邊,我們永遠忘不了,陛下您的叮囑,您說孩子還小,要享受父母疼愛,所以您不奪走他們的愛,讓他們幼年能跟著我們。”


    “嗚嗚嗚,陛下,娘娘,您二位是全天下最善的人。”


    王七夫婦淚流滿麵,不斷在心中送上祝福。


    ……


    帝王出巡,大軍開路,再加上拉車的乃是六匹鍵馬,所以很快消失在百姓的視線之中。


    這時忽然有一騎快馬,急速奔向楊一笑的車架。


    馬上的騎士騎術精良,遠遠的便放聲高呼:“啟稟陛下,末將稟告……”


    “草原有飛禽傳書,已然送達京師半日,竹筒封著火漆,乃是緊急密奏,因此朝中兩位宰相不敢開啟,命吾八百裏加急送於陛下!”


    一邊高呼大喊, 一邊飛速接近。


    卻在距離車架二十步的時候迅速勒住韁繩,顯然是恪守規矩所以不接近帝王車架。


    楊一笑掀開車簾,臉上掛著溫和之意,笑著打趣道:“原來是千裏急行戴太保,不愧是八百裏加急第一人,京師距離這裏足足五百裏,你小子竟然半日時間就送來,跟朕說說,這次有沒有害怕自己會累死。”


    噗通一聲!


    戴宗在雪地中單膝跪倒,手舉火漆竹筒躬聲回答:“末將以前在雲朝當差的時候,每天都會害怕自己會被累死,但是末將在陛下您這邊,從來都不曾擔心自己會累死。”


    “因為末將有絕對的自信不會累死”


    楊一笑微微好奇:“哦?你這自信從何而來?”


    戴宗大聲道:“啟奏陛下,非常簡單,末將的自信來自於俸祿不被克扣,來自於大唐驛馬司的三餐有肉……”


    “這讓末將養出一身力氣,根本不是從前的自己能比。”


    “末將那時候尚且能一日一夜狂奔八百裏,現在低於一千裏路豈不是丟了陛下的臉麵。”


    楊一笑指了指他,笑罵道:“豈能因為朕的臉麵,累死你這樣的奇才,以後還是注意點為好,送信的時候盡量不要玩命。”


    “況且,你現在的身份已經不是信差,朕讓你執掌驛馬司,可不是因為你能跑,而是要你訓練大量信差,把我大唐的驛站製度籌辦起來。”


    “結果你可倒好,仍然幹著老本行,知不知道什麽叫做本末倒置,你小子現在的情況就是本末倒置。”


    “還有,朕曾答應過你的老母和妻子,在我大唐做事,不會讓你累死。如果你小子哪天累死了,那才是丟了朕的顏麵。”


    看似訓斥之言,實則透著關心。


    戴宗滿臉都是感動,眼眶隱隱有些泛紅。


    楊一笑衝他招了招手,溫聲又道:“別跪著了,地上太涼,把密信拿過來讓朕看看,草原那邊莫非出了什麽事?”


    哪知戴宗卻麵色遲疑,小聲小氣的道:“末將千牛衛,沒資格靠近陛下車駕。”


    “哪門子規矩?廢話這麽多?”楊一笑故作嗬斥:“你我君臣都是熟人,朕不怕你會刺殺我。趕緊的,既然是草原急報,別耽誤朕閱讀。”


    戴宗這才起身,雙手把竹筒舉過頭頂,弓著腰,走近車架邊緣,但卻不敢直接接近楊一笑的車窗,而是把竹筒遞給了負責駕車的崔寒山。


    楊一笑張口又要說他幾句,卻被皇後輕輕用手拽了一拽,溫聲道:“戴司承如此恪守規矩,乃是大唐軍卒之表率,陛下啊,是你自己沒守規矩……”


    皇後說著,目光看向戴宗,讚許道:“你很不錯,是個忠心的,等本宮陪著陛下回京之後,招你母親和妻子進宮說說話,順便把孩子也帶上,本宮親自給孩子一些賞賜。”


    戴宗又驚又喜,砰的一聲又跪下,聲音顫抖,臉色激動:“末將,末將謝娘娘恩典。”


    顧朝露‘嗯’了一聲,從崔寒山手裏取過竹筒,隨即拿出隨身小刀,輕輕撬開了封存的火漆。


    由於這是一份火漆密奏,因此連崔寒山都要避嫌,所以老崔直接從車架上跳下,伸手拽著戴宗一起走向遠處。


    等他們走遠之後,顧朝露才從竹筒之中取出絲帛,微微一驚,眉頭皺起:“竟然這麽厚的一卷,肯定寫了很多事情,陛下您快看看,莫非草原真的出了大事。”


    皇後一邊說著,臉色已然蒼白,明顯擔心小虎頭,畢竟孩子在金國。


    楊一笑也有些緊張,連忙把絲帛拿在手裏,急急展開之後,迅速開始閱讀。


    然而隻讀了片刻時間,他臉上便顯出古怪之色,忍不住嘖嘖讚歎兩聲,忽然開始放聲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臭小子竟然幹出這種事……”


    “陛下,何事啊?”


    “您說的是咱家虎頭嗎?”


    “他在金國幹了什麽事?”


    皇後由於避嫌,沒有參與閱讀,因此這時還是擔心,忍不住急急的詢問。


    楊一笑繼續大笑,順手把絲帛往妻子手裏一塞,打趣道:“你自己看吧,當娘的有資格看。”


    顧朝露卻有些遲疑,明明很焦急但卻不敢看:“祖宗有規矩,後宮不得幹政。”


    楊一笑直接一瞪眼:“屁的祖宗規矩,咱倆就是大唐的祖宗,我啥時候說過不允許你幹政的話?我隻說過你陪我一起讓族譜單開一頁。”


    顧朝露小聲小氣的道:“總要給後代立個表率嘛。”


    楊一笑又瞪了一眼:“後代如果不爭氣,再好的表率也白搭!”


    “至於規矩,更是屁話!”


    “如果咱們的後代鎮不住皇後幹政,那隻能說明當時的皇帝沒出息。”


    “趕緊看吧,這份密奏寫的是虎頭,你是當娘的人,有資格第一時間得知。”


    顧朝露吐了吐舌頭,賠笑道:“行行行,都聽您的,夫君別發火,是臣妾見識短。”


    楊一笑哼哼兩聲,目光看向馬車遠處,喝令道:“老崔,戴宗,躲那麽遠幹什麽,趕緊給朕滾過來,家裏有喜事,讓你們一起分享分享。”


    崔寒山和戴宗對視一眼,老老實實的走回車架邊。


    恰在這時,顧朝露驚呼一聲:“娶正妻?小虎頭要娶正妻?女方是雲朝公主?而且是前皇後親生的公主?”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頓時讓崔寒山和戴宗同時心驚肉跳,兩員大將幾乎拔腿就跑,顯然是害怕聽到了隱秘。


    楊一笑大喝一聲,氣的臉色發白:“跑什麽跑?朕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嗎?既然讓你們過來聽,你們就跟著一起聽。”


    戴宗由於加入楊氏比較晚,所以戰戰兢兢的不敢吭聲,崔寒山卻是最早的嫡係,因此有膽量支支吾吾辯解:“陛下,陛下,這種事不合適末將等人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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