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荀彧之死。


    許昌,大雨。


    魏王儀仗出行,


    豪華的車攆自城中軸呼嘯而過,車輪轉動,飛濺起雨水數丈。


    至城東一處府邸外,


    儀仗在雨中停下……


    劃拉~


    車簾被猛地掀開,露出了大漢魏王曹孟德此時陰沉到可怕的麵孔,他抬眸往院門上高處牌匾上看了一眼,


    【荀府】


    潁川荀氏。


    潁川派,可以說是曹孟德麾下勢力最大的一個派係了。


    而潁川人中,又以荀彧為首。


    當年袁紹勢大,本身又是四世三公,士族領袖,於是許多有誌之士紛紛去投,其中就有潁川荀氏的荀彧,荀文若。


    隻可惜袁紹終究成不了大勢,荀彧慧眼如炬,早早看了出來,於是提早轉投了曹操麾下。


    那時候的曹孟德還勢單力薄,可以說,在曹孟德勢力最微弱的時候,荀彧給他提供了最堅實的後盾。


    後來,荀彧又向曹操舉薦了族侄荀攸。


    曹操能獨霸中原,立下偌大的基業,若論功勞,荀彧倘若排在第二,就是那個已經很長眠地下的郭奉孝也是不敢居首位的。


    都說荀彧就是曹孟德的蕭何,可實際上荀彧對曹操的重要程度遠超蕭何對劉邦……


    “拜見魏王!”


    眼見曹孟德親至,庭院門口的守衛都嚇蒙了,一個個都趕緊下跪。


    “教荀彧來見孤。”


    冷冰冰地說完這句話,曹孟德便拉上了車簾,不再有其他言語動作。


    門口的荀氏子弟趕緊從地上爬起來,驚惶失措地頂著大雨往深宅跑去……


    時間一點點過去,


    約莫有半盞茶的工夫,


    在一張大油紙傘下,蒼老的身影緩緩行來。


    他每走一步,都好似無比堅定。


    他這一步步,都如同這許多年的一步步……


    荀彧的眸子已經暗淡下來,身骨卻依舊挺直,如腐朽的青鬆,生機已逝,傲骨仍存。


    噠噠噠~


    踏著水花,


    荀彧終於來到了院前,望著停在路上的王駕,荀彧沒有發出任何動靜,隻是朝著攆仗微微拱手,而後深深一拜……


    就如當年,他棄了勢力滔天的袁紹,來見他那個羽翼未豐的明公一般。


    仿佛是心有靈犀,馬車裏的人知道他到了:“文若,孤與你是如何相識的?”


    荀彧頓了頓嗓子,他的聲音顯得有些無力:“永漢元年,被舉孝廉,任守宮令。董卓執政後棄官歸鄉,率領宗族避難冀州,被袁紹待為上賓。後料袁紹不能成大事而投奔魏王,任司馬。”


    “自此之後,便是風風雨雨數十年如一日坐鎮後方,主持諸事了。”


    馬車裏傳來了輕笑:


    “是啊,數十年如一日。”


    “人也是會變的……”


    荀彧搖頭:“荀文若始終不曾變過。”


    馬車內:“嗬,對對對,文若說得對,荀文若始終是那個對大漢忠心耿耿的漢臣,倒是孤忘卻本心了。”


    “孤,早就不是當年的曹孟德了。”


    “孤,也早就不是你的明公了。”


    說完後,場中陷入寂靜,唯有已經減弱的沙沙雨聲在不停作響。


    就這麽堅持著,


    馬車內的曹孟德似乎是在猶豫,是在反複考量,又似乎實在不忍……


    終於,他還是開口了:“文若,你上前來。”


    “隻許你一人上前……”


    荀彧聞聲,便從身旁子弟手中接過油紙傘,緩步走出院門,踏著積水,緩緩朝著車攆而去。


    他麵如死灰。


    又帶著幾分決絕。


    隻要劉武能夠如期歸來,攜滅涼收西域的滔天功勞,天下也就開始大定了,就如兩百年前漢光武定鼎中原後一般。


    而曹孟德針的三線戰略,許之重利,與孫權劉備一齊出兵,未必就能徹底打垮楚王勢力,可卻足以對劉武造成致命威脅。


    劉武隕落,天子將會再度淪為傀儡。


    劉武死,其占有的荊州,漢中,關中,淮南,以至於西域,都將會為曹操,劉備孫權三家瓜分殆盡。


    而後不用說也知道,將會達成新的平衡,天下迎來長久的三分……


    大漢四分五裂了太多年,群雄爭霸了也太多年,血流得足夠多了,倒下去的英雄也已經足夠多了,夠了,夠了。


    真的夠了。


    荀彧是何等的人,他自然看得出袁紹不足以成大勢,自然是看得出劉協不足以統禦天下。


    本來下赤壁之後,荀彧都已經徹底死心,因為曹孟德已注定無力南下。


    他們這一代人,至死都無法看到九州一統,天下歸一,漢室複興景象了。


    可是,


    劉武出現了。


    曾經心頭那渺茫甚至於都已經將要熄滅的微光,在極短的時間內熊熊燃燒起來,燎盡了草原,吞光了山林,燒的周天通紅……


    那是如此的熾熱與光明?


    讓他們這些心懷漢室的人,寧死也甘願跳進去。


    他荀彧也是如此。


    所以,他向天子告秘了,先是把曹操的戰略意圖和盤托出,並給出解決方案,讓劉協以天子之尊與劉備孫權寫信。


    最終成功在劉武不在場的情況下,解決了一場巨大的危機:魏蜀吳聯合伐楚!


    終於,


    終於,


    荀彧走到了馬車跟前,他頓住腳步,默默不發一言的站著。


    隨後,一隻大手從車內伸出,遞出來一物,食盒。


    “如往年一樣,你的祿,孤親自給你送來了。”


    荀彧雙手將食盒接過,後就聽馬車內曹孟德情緒激動:


    “悲夫!”


    “這天下竟無一人知我曹操,知我曹孟德!”


    “就連你荀彧,嗬嗬嗬……”


    隨後攆仗開始動了,馬車前行,


    曹孟德以及他那恢宏的儀仗,在大雨中呼嘯著遠去。


    街道上,隻剩下荀彧一人。


    啪嗒!~


    油紙傘被丟下,


    荀彧整個人都暴露在大雨當中,他一手托舉著食盒,一手顫巍巍地去掀開盒蓋。


    啪~


    盒蓋落在了地上,食盒被打開了。


    一切的一切都與往年一樣,隻是今年的食盒是空的,空空如也。


    裏麵沒有哪怕一塊肉,


    裏麵也沒有哪怕一個銅板……


    荀彧渾身都已經濕透了,他怔怔的望著空空如也的食盒許久許久,才淡淡的說出來四個字來:“祿盡命絕。”


    曹操通過送一個空的食盒給荀彧,象征性地表示“祿盡命絕”。


    即,荀彧的職責和生命已經結束,暗示他自行了斷。


    這是一種委婉的表達方式……


    後世史書記載,當日荀令君手捧食盒,雨中大笑,遂染風寒,當日便臥床不起,當夜就已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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