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羅漢榻上的寧蘭正在閉著眼裝暈,耳畔將魏征的話聽得分明,心裏隱隱浮起些戰栗。


    如今,她還沒有摸清楚魏錚的脾性,更不知曉他竟是個不近女色之人。


    不近女色才好。


    若他貪圖女色,今夜必不會這般幹脆漠然地發落了晴雪。


    那麽寧蘭就要在晴雪的監視下過活,日子必然是困苦又踟躕難行。


    朱嬤嬤手邊的人脈十分寬廣,一聽完魏錚的話,便讓婆子們去後街尋了人牙子來。


    同為奴婢,她總不至於對晴雪趕盡殺絕,這便尋了個性子和善些的人牙子來發賣了她。


    “爺放心,老奴總會看著夫人的麵子上,讓人牙子給晴雪尋個正經的去處。”


    朱嬤嬤說完這話,便見魏錚微不可聞地點了點頭。


    鬧了這麽一場,張太醫也終於是姍姍來遲。


    他才走進梅園,便有婆子領著她走進裏屋。


    魏錚坐在明堂的紫檀木扶手椅之中,抬眼瞥見張太醫,便起了身,領著他往內寢的羅漢榻旁走去。


    “勞煩太醫為她診治一番。”


    魏錚便立在羅漢榻旁居高臨下地打量了寧蘭一眼。


    寧蘭也怕自己裝暈一事惹惱了他,當下也隻敢緊緊地閉闔了眸子,怎麽也不敢睜開眼來。


    張太醫則擱下藥箱為寧蘭診治了一番。


    他捋了捋自己的羊角須,隻說:“這位姑娘是誤食了性寒之物,又因為本身身子孱弱的緣故,這才會痛及肺腑,待老夫替她開一劑滋補溫潤之藥,這症狀也就解了。”


    話音甫落,裝暈的寧蘭也是心下一鬆。


    朱嬤嬤忙遣退了內寢裏的沁兒和雪兒,又領著張太醫去隔間寫藥方。


    等內寢裏隻剩下魏錚與寧蘭之後。


    寧蘭才在一聲嚶嚀後緩緩睜開了杏眸。


    她暈了半個多時辰了,既然不是什麽大症狀,她也該醒了才是。


    寧蘭可不想錯過與魏錚獨處的機會。


    她睜開眸子後,便目光盈盈地望向了身旁的魏錚。


    “魏爺。”寧蘭柔聲喚道。


    與此同時,魏泱也在挺立著打量她。


    女子清柔的臉蛋上失了血色,瀲灩著秋水的明眸純澈如林間小鹿。


    他不聲不響,不動神色,在眸色的交鋒中穩穩地占據上風。


    內寢裏霎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寧蘭被他盯得心裏發怵,卻還要穩住心神向他示弱:“是妾身不好,讓爺操心了。”


    她說這話時,已是將自己的姿態擺到了最低點。


    女子嬌弱又明淨,一顰一笑間盡是小心翼翼的討好。


    她還生著病,額間晶瑩的汗珠半墜不墜的懸掛著,整個人虛浮不已地撐起了身子,無措地望向了魏錚。


    魏錚並不是鐵石心腸的人,瞧見這一幕後隻道:“別多想,安心養病。”


    他心裏雖惦記著魏國公府裏的嚴如月和刑部的一大堆公務。


    可他卻沒有在此時此刻離開梅園,而是撩開衣袍往羅漢榻旁的團凳上一坐。


    魏錚想,寧蘭出身不好,往日裏隻怕沒少吃苦頭。他既要了她的身子,並許諾了她榮華富貴、安穩日子,便該擔負起自己應盡的責任來。


    寧蘭見他沒有提腳就離去,心下高興的同時,瞧見了內寢裏空無一人。


    她作勢要翻身下榻,走到梨花木桌案旁替魏錚斟一杯茶水。邊動作著,她嘴裏還不忘道:“爺想喝什麽茶水?”


    魏錚本是心思沉沉,隻低斂著眉目不曾言語,沒有第一時間留意到寧蘭的動作。


    待女子如鶯似啼的嗓音響起後,他才瞧見已亦步亦趨地走到梨花木桌旁的寧蘭。


    她仿佛是在忍著身上的痛意,一步步地走得極為緩慢,好不容易走到了梨花木桌旁,還要伸出那雙瑩白的皓腕去舉起那一壺泡得滿滿的茶水。


    可寧蘭還在病中,身子正是虛弱的時候。


    她手腕裏的氣力並不足以支撐著她舉起那沉重的茶盞。


    這一幕映在魏錚的眼裏,便是一個清弱如輕煙的女子,哪怕使不上力,也惦記著要為他斟茶倒水。


    他有心於心不忍,想出聲阻攔她一句。


    卻見梨花木桌案旁的寧蘭已固執地舉起了茶壺,那沉甸甸的份量遠遠超出了她的預期。


    手腕一脫力,她驚呼一聲,這便要丟開了茶壺,整個人也朝著地磚上倒去。


    這重重地一摔,必定會摔得她頭破血流。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萬念俱灰的寧蘭耳畔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天旋地轉之間,她已被一雙蒼勁的大掌箍住了腰肢。


    轉瞬間,寧蘭便被男人身上的清冽墨竹香味團團包圍,慌亂之中,她雙手雙腳也不知該往何處安放,便隻能緊緊地攀在了魏錚的胸膛之上。


    “你還病著,不必如此。”魏錚泠泠的嗓音裏聽不出什麽喜怒來。


    寧蘭倚靠在他的肩頭,一顆心跳得極快。


    她被男人牢牢地環抱在懷中,此刻心中也後怕不已。


    要知曉她方才拿著茶壺時那副孱弱的模樣都是裝出來的。


    丟開茶壺往地上摔去也是她在賭,賭魏錚會憐惜她,會從內寢奔到明堂抱起她。


    魏錚的胸膛溫熱又暖意融融,身處其中的寧蘭便趁著魏錚瞧不見她的時候勾唇一笑。


    而後,她才柔聲答道:“是妾身不好,讓魏爺擔心了。”


    魏錚也有些不自在,寧蘭渾身上下皆綿軟無比。


    女子淡雅沁人的清香絲絲密密地飄入他的鼻間,刹那間便讓他憶起了那旖旎的一夜。


    況且寧蘭虛弱得厲害,隻能攀住他的身軀才能勉強站立著。


    魏錚又不能推開她,當下也隻能抱著她去了內寢。


    不知不覺間,兩人之間的距離已隻剩咫尺。


    屋外的朱嬤嬤端著湯藥進屋,一進屋便瞧見了魏錚抱著寧蘭的這一幕。


    她識趣地退到了外間,並吩咐沁兒和雪兒:“不要進屋去叨擾兩位主子們。”


    沁兒和雪兒自然唯朱嬤嬤的吩咐是從。


    尤其是雪兒,她本就認了朱嬤嬤做幹娘,此時便感歎著說道:“我瞧著,咱們姑娘是有大造化的人呢。”


    朱嬤嬤也笑:“誰說不是呢,你們瞧著吧,今夜世子爺是一定會留宿在梅園裏的,姑娘心裏有的是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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