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蘭在刑部候了一個多時辰,仍是不見魏錚歸來的身影。


    她心裏隱隱有些懼怕,又不敢在刑部隨意走動,隻能縮在那一間寮房裏等著魏錚的歸來。


    朱嬤嬤與沁兒和雪兒更是不敢肆意走動,主仆四人都擺出了一副謹小慎微的模樣。


    又等了半個時辰,才見刑部的大門前走來了幾個熟悉的身影。


    寧蘭頓生喜意,立時朝著為首的那位身形最英武高大的男子麵前跑了過去。


    魏錚也在刑部內院之中匆忙地找尋寧蘭的身影。


    兩人的目光交匯在一處,歡喜之中有些旁人無法融入的繾綣在。


    周氏與周嬤嬤緊跟在魏錚身後,兩人神色懨懨,滿身的戾氣遮掩不住。


    尤其是當周氏瞧見了麵貌清靈、神色舒朗的寧蘭後,心裏的怒意達到了頂峰。


    隻是哪怕她再囂張跋扈,也知曉女眷不能再刑部鬧事的道理。


    況且魏錚如此不好相與,還不知曉要拿著雞毛當令箭,怎麽磋磨針對她呢。


    周氏隻能壓下心頭的怒火,往前頭審查犯人的正屋走去。


    魏錚拍了拍寧蘭的肩膀,示意她隨著自己往周氏所在的正屋走去。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那庶民要狀告天子的時候自然也要進屋將案件的緣由說個清楚。


    呈堂證供,不得由旁人幫忙。


    魏錚陪著寧蘭走進正屋,說了幾句話後便坐在了正堂最高處的桌案之上。


    換上刑部侍郎服飾的魏錚比平日的模樣多了堅毅與果敢。


    寧蘭按照魏錚的吩咐跪在了青石地磚之上,而周氏則端坐在團凳之上。


    魏錚冷著一張臉,瞥了眼下首的寧蘭,再將眸光落定到周氏身上,隻說:“鎮國公夫人,寧氏狀告你戕害她的孩子,可有此事?”


    周氏冷哼一聲,瞧著是不想搭理魏錚的模樣,一旁的周嬤嬤暗暗著急,隻頻頻給周氏眼神示意。


    周氏這才不情不願地說道:“我可不知曉她有了身孕。”


    寧蘭跪得筆挺,隻朝著魏錚說道:“大人,哪怕夫人不知曉我懷有身孕,也不能這般無緣無故地罰跪我兩個時辰,妾身什麽事都沒有做錯,這場罰跪實屬是無妄之災。”


    魏錚蹙起劍眉,隻詢問周氏:“你為何要罰跪寧氏?”


    周氏冷哼一聲,便道:“她目無王法,戕害主母腹中的子嗣,隻是讓她罰跪兩個時辰而已,根本算不上是故意為之。”


    寧蘭依舊跪得筆挺,眸光熠熠生輝,說話間染著幾分堅定。


    “回大人的話,周氏定然是故意的,妾身從沒有做過戕害他人子嗣之事。”


    話音甫落,周氏卻從團凳裏起了身,不由分說地走到寧蘭身旁,左右開工朝她扇去了兩巴掌。


    “你這賤婢,刑部正屋難道也是你大放厥詞的地方?”


    她習慣了咄咄逼人的威勢,對待寧蘭的態度就仿佛是在對待路邊的阿貓阿狗而已。


    魏錚見狀立時上前阻止了周氏,並厲聲警告她:“刑部公堂,不可隨意動手。”


    周氏這才在周嬤嬤的攙扶下重新坐回了團凳之中。


    魏錚繼續審理這案件,隻道:“無論是有心還是無心,寧氏腹中的子嗣的確是因為周氏而死,是也不是?”


    寧蘭不語,便見魏錚目光灼灼地注視著周氏。


    周氏聽後卻隻是冷笑著開口道:“誰知曉她肚子裏的孩子是怎麽掉了的,說不準是她故意打掉了腹中胎兒,以此來栽贓陷害我。”


    像她這樣出身尊貴的婦人,踏足刑部已經是一件格外恥辱之事。


    更何況今日她還在被自己的女婿審問著,這樣的恥辱並非三言兩語可講述的。


    周氏這樣的人哪裏受得住這樣莫大的恥辱,當即便怒目而視,指著上首的魏錚說:“刑部侍郎難道還要治我的無心之失嗎?”


    魏錚自然沒有抱著要把周氏就此打到地獄深處的意思。


    不過是要為寧蘭出一口惡氣,順便讓周氏明白,寧蘭不是好欺負的人。


    所以,魏錚並未緊逼著要讓周氏認錯,律法尚未完全,也治不了她什麽罪。


    於是,魏錚便拍案著讓周氏給寧蘭賠禮道歉,並賠償她五百兩白銀。


    周氏自然不願意,魏錚卻道:“若夫人當真不願意,寧氏也可去宮裏告禦狀。”


    近些時日陛下為了體察民情,特地在刑部開辟了一條棘手案件可直達天聽的規矩。


    可見陛下整頓朝綱的決心。


    周氏聽了這話臉頰一白,刹那間沒了言語。


    周嬤嬤頻頻給周氏眼神示意,示意她先咽下了眼前這口氣,往後有的是機會整治寧蘭。


    周氏這才朝寧蘭低了頭,含含糊糊地賠了個不是。


    後因刑部還有其餘的大案要處置,這事行進到周氏賠禮道歉這一步時,外頭的無名便探頭探腦地露出了腦袋來。


    魏錚蹙起眉頭,撇下這一堆事務,走到外間詢問無名:“什麽事?”


    無名說話時冷汗不停地往下落,隻道:“世子爺,東宮出事了。”


    *


    半個時辰後,無名護送著寧蘭回了魏國公府。


    回府路上涼風習習、梅花搖曳,來往的路人們映在寧蘭的眼底都顯得格外溫柔可親。


    朱嬤嬤也是一臉喜意,隻聽她說:“姨娘有沒有瞧見周氏麵如死灰的臉色?她這樣高高在上的人,今日卻被世子爺強壓著給姨娘賠了不是,瞧著她那一腔怒火無地發泄的模樣,著實是可笑。”


    這話也讓寧蘭回憶起了方才周氏頹喪慘白的臉色。


    朱嬤嬤說的沒錯,她的確是因此而出了心中的一口惡氣。


    也是這“王孫犯法與庶民同罪”律令的出現,讓寧蘭這樣身份低微的人也能有資格挺直自己的脊背。


    不多時,馬車停在了魏國公府門前。


    寧蘭先下了馬車,朱嬤嬤跟在她身後,主仆幾人都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歡喜模樣。


    幾人穿過回廊,正想往西霞閣走去的時候,卻在回廊拐角處遇上了嚴如月與唐嬤嬤。


    這一幕似曾相識,寧蘭曾在這廊道上被嚴如月掌摑過一番,自尊被她踩在腳底下狠狠地羞辱了一番。


    今時今日,嚴如月立在拐角處,依舊是那一副氣勢洶洶地高冷模樣。


    她憤怒地注視著寧蘭,仿佛是知曉了刑部發生的事。


    她的母親周氏是將門虎女,尊耀富貴了一輩子,哪裏想到會在寧蘭這個賤人身上跌了個大跟頭。


    新仇加上舊恨,嚴如月難以抑製心裏的火氣,這便朝著寧蘭奔了過去。


    她伸出手,眼瞧著那氣勢淩人的巴掌就要落到寧蘭的臉頰之上。


    不曾想寧蘭卻伸出手握住了嚴如月的皓腕,杏眸冷冷地注視著嚴如月,譏諷地笑道:“夫人又想在妾身跟前耍威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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