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氏進屋時神色有些怯生生的,人也佝僂著脊背,匆匆走了幾步,連寧蘭的正眼也不敢看。


    “林妹妹來了,快坐下吧。”寧蘭卻是一反常態的熱情,給沁兒使了個眼色後,沁兒便搬了個團凳讓小林氏坐下。


    小林氏推辭了幾番,沁兒卻道:“夫人快坐下吧,否則我們奶奶要說奴婢們在貴客跟前拿喬了。”


    小林氏這才虛坐在了團凳之上。


    坐下後,寧蘭才算看清楚了小林氏的長相。


    她是標標準準的江南女子長相,一雙似顰非顰的柳葉眉,眼如桃杏,唇舌小巧,讓人瞧了就想親近。


    不知為何,寧蘭見了她就想起遠在京城的珍姐兒來。


    猶記得她與魏錚踏上前往江南之路時,珍姐兒哭得跟個淚人一般,抱著寧蘭說舍不得她。


    想起珍姐兒的小孩子心性,寧蘭忍不住失笑出聲。


    也是這一聲笑意,讓眼前局促不安的小林氏愣了一愣。


    在來如蘭閣之前,她已從自家夫君的嘴裏知曉了魏錚與寧蘭的身份。


    出身京城的貴人與她們這些餘杭鎮的平民百姓自是不同。


    小林氏難免有幾分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會不小心得罪了寧蘭。


    隻是與寧蘭短暫地接觸了一番後,她便意識到了眼前的貴人並不是性子嚴苛之人。


    “去給朱夫人泡杯茶來。”寧蘭斂起笑意,隻與雪兒道。


    丫鬟們退下了兩個,小林氏又放鬆了幾分,也敢抬眼打量寧蘭了。


    湊巧的是,寧蘭也正在目光灼灼地打量著她,兩人的眸光不期而遇,臊得小林氏立時垂下了頭。


    寧蘭再度笑出了聲,話語裏藏著幾分揶揄:“我莫非是吃人的老虎不成?怎麽妹妹這般怕我?”


    小林氏被她這話嚇了一跳,立時擺了擺手道:“奶奶生的和神妃仙子一般,一點也不像那大蟲。”


    這時,朱嬤嬤拿來了綢緞和糕點,正聽見寧蘭與小林氏打趣。


    她心裏想著像小林氏這樣沒見過多少世麵的婦人,與寧蘭說話的時候總是會膽怯不安。


    所以,朱嬤嬤便開口打圓場道:“朱夫人,咱們奶奶是出了名的和善人,您往後可要多往咱們府上來,多陪陪我們奶奶說話才是。”


    說著,她就將那綢緞和糕點都交給了小林氏帶來的婆子。


    那婆子也是一驚,而後冒著精光的眸子裏便露出了幾分貪婪來。


    小林氏素白的臉蛋上雖露出了幾分驚訝來,卻沒有多少喜色。


    朱嬤嬤瞥了眼那婆子,見她雖穿著打扮是一副奴仆模樣,可立在小林氏身後的體態卻仿佛是在做小林氏的主兒一般。


    可見填房難做,這婆子說不準是大林氏留下來的老奴呢。


    朱嬤嬤也是人精,旋即上前勾住了那婆子的胳膊,笑道:“老姐姐,隨我去耳房裏喝口桃花釀吧,除了好酒外,還備著不少下酒好菜呢。”


    那婆子一聽,心裏已是肯了大半,隻是不放心小林氏在這兒。


    朱嬤嬤又磨了她幾句,她這便跟著朱嬤嬤去了耳房。


    這婆子一走,小林氏便以肉眼可見的勢頭放鬆了下來。


    寧蘭也是心細如發的人,也發現了些不對勁的地方。


    她瞥了眼小林氏,笑著問:“這是你的奶娘?”


    小林氏目露愁緒,先搖了搖頭,後又意識到了不對勁,便點了點頭。


    寧蘭心中了然,見小林氏不主動提及自己的困難,也不追問。


    於是,兩人便隻聊了聊江南的景色與風光,以及餘杭鎮的一些趣聞。


    對於寧蘭而言,小林氏是個不錯的閑聊對象。


    她說話的嗓音如鶯似啼,語氣也十分和善溫柔,講話不急不躁,給人如沐春風之感。


    小林氏說下月裏餘杭鎮的燈火節十分絢爛美麗,大街小巷十分熱鬧,說的寧蘭十分向往。


    幾番閑聊之後,寧蘭心緒果真開朗了不少,她便相約著小林氏再來如月閣伴她說話。


    小林氏點點頭,離去前依依不舍地瞧了兩眼寧蘭,到底是什麽話都沒有說。


    她一走,朱嬤嬤方才進正屋與寧蘭說話。


    “這林婆子可真是難弄,瞧著是個刺頭。”朱嬤嬤如此感歎道。


    寧蘭抿了口茶水,隻道:“我冷眼瞧著小林氏在家中的日子應是過的不太好。”


    朱嬤嬤憶起小林氏那副清瘦又好欺負的模樣來,心裏隱隱有幾分悲憫。


    她瞥了眼寧蘭柔淡的神色,一時拿不準她的態度,便問:“奶奶是想幫一幫她?”


    寧蘭猶豫了一番,不知隔了多久,才答話道:“這些家務事,我們這些外人還是不要插手的好。”


    除非小林氏自己來求助她,寧蘭才會對她施以援手。


    隻是她與小林氏才見過一麵,交情並不深。


    這事,容後再議吧。


    *


    之後的小半個月來,小林氏每隔三四天總會來如月閣裏坐一坐。


    她不是健談的人,大多時候都是在旁傾聽著寧蘭的話語。


    兩人識的字都不多,都對針線活計很感興趣。


    於是,寧蘭便約著小林氏一起學習雙麵繡的手藝。


    如此,兩人也算是有了共同語言。


    一日午後,小林氏做著做著針線忽而問了寧蘭一個問題。


    “姐姐,你心愛世子爺嗎?”


    這些時日的相處,寧蘭總是會與小林氏提起魏錚。


    她的話語裏都是對魏錚的敬愛與仰慕,哪怕竭力掩飾,也無法掩飾自己對魏錚的喜愛。


    寧蘭聽了她這話,立時停下了手邊的動作。


    她萬分疑惑地瞥了小林氏一眼,而後道:“難道你不愛朱公子嗎?”


    這似乎是兩人相識以為聊的最深刻的話題。


    正逢林婆子不在身後看管著小林氏,小林氏便鼓足了勇氣與寧蘭說:“我是夫君的填房,夫君深愛著嫡姐,自嫡姐去世後,夫君就好像丟了魂一般。”


    寧蘭丟開了手邊的一切事物,隻專心聽著小林氏的煩惱。


    “我隻是個填房,是傳宗接代的工具,也是嫡姐的替身。我可以肯定的是,夫君一點都不愛我,他心裏隻有嫡姐。”


    寧蘭仍是不語,此時此刻的小林氏眸中已然蓄滿了熱淚。


    她望著寧蘭,道:“姐姐,我不想再做替代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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