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氏趕來院落的時候,寧蘭已經疼的上氣不接下氣,眼前冒出了無數金星。


    朱嬤嬤心痛如絞,看著寧蘭忍受著非人之痛,隻覺得自己體悟了一番為人母的心情。


    她與寧蘭之間的關係微妙的很兒,不像是主仆,倒像是母女一般和樂融融。


    譬如此刻寧蘭痛得神魂分離,朱嬤嬤也仿佛能感同身受一般,整個人微微發著抖。


    魏錚麵色冷凝地走進產房,不顧穩婆們的阻攔硬是坐在了床榻邊沿。


    他蹙起劍眉注視著眼前的寧蘭,瞧見了她因劇烈的疼痛而扭曲著的臉龐,以及她額間細細密密的汗珠。


    魏錚難以用言語來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歡喜著寧蘭為他生下的孩子,又深切地為她感到心疼。


    旁人都說女子生產就如同去鬼門關裏走了一回。


    臨近寧蘭生產的這幾日,魏錚已是將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害怕寧蘭出什麽意外,更不想讓她去嚐一嚐這走了一遭鬼門關的滋味。


    若可以,魏錚寧願自己來生產。


    穩婆們不住地安慰著寧蘭,祈禱這她能平平安安地度過此劫。


    魏錚更是發了話,隻要這些穩婆們能保住寧蘭母子的安危,他願意將賞銀提到千兩。


    在場的穩婆們汲汲營營一輩子也沒見過這麽多銀兩。


    一聽這話,穩婆們愈發卯足了勁地幫扶著寧蘭生產。


    隻是女子生產是件極耗損人心誌的事。


    魏錚在一旁來回踱步,耳畔回蕩著寧蘭歇斯底裏的呼痛聲。


    這一刻,他方才體悟到了何為抽筋剝皮的痛意。


    他發誓,這一輩子不會再讓寧蘭懷孕。


    他與寧蘭,隻會有這一個孩子。


    穩婆們將一盆盆血水端給了丫鬟們,丫鬟們腳步生風地去外間倒水換盆。


    小林氏進屋的時候,瞧見的便是這麽兵荒馬亂的一幕。


    寧蘭的呼痛聲不絕於耳,她的心也揪成了一簇。


    “姐姐。”小林氏哽咽著喚了一句寧蘭。


    她生性怯弱,瞧著寧蘭身旁圍了一大群人,也不敢上前去添亂。


    丫鬟們緊緊攙扶著她,因顧及著她也懷有身孕,立時去搬了個團凳來讓她坐下。


    寧蘭越是痛苦,小林氏眸中蓄著的淚意就越是洶湧。


    又熬了好幾個時辰後,寧蘭的呼痛聲才漸漸地微弱了幾分。


    隻是穩婆們的神色愈發凝重了幾分。


    魏錚察覺到了穩婆臉色的變化,立時道:“怎麽了?”


    穩婆們道:“奴婢們瞧著奶奶的症狀似是有些不一樣。”


    “怎麽不一樣了?”魏錚連忙問道。


    小林氏也從團凳裏起了身,走到那穩婆們身前問道:“您快說。”


    那穩婆麵露愁色,隻道:“老奴也為不少達官顯貴們接生過,知曉婦人生產都會遭受這一遭,可卻沒有像奶奶這樣,不停流下這樣濃稠的血肉來。”


    說著,穩婆便把手裏的布條遞給了魏錚。


    那布條上赫然密布著些濃稠又駭人的烏黑血痕。


    魏錚臉色大變,小林氏也抖了抖身子。


    她驚聲一叫,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了下去。


    魏錚還在思忖著寧蘭的症狀,穩婆們和大夫們已愁眉苦臉地說道:“奶奶也不知曉是怎麽了,奴才們從來沒見過生產時的婦人這種症狀。”


    朱嬤嬤嚇得滿臉是淚,隻道:“這可怎麽辦才好?”


    大夫們也是一副一籌莫展的模樣,“老夫們從醫這麽多年,從未見過這樣奇怪的症狀。”


    話音甫落,那頭正在默默流淚的小林氏忽而開了口。


    “我曾見過這樣的症狀。”


    裏屋內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了小林氏身上。


    隻見小林氏強忍著痛苦開口道:“我姨娘就是這麽死的。”


    當初小林氏的姨娘極為受寵,不然小林氏也不會全須全尾地活到出閣。


    出閣前,小林氏的姨娘懷了個男胎。


    嫡母明麵上其樂融融地說:“這是好事,咱們家就愁沒個嫡子繼承家業呢。”


    背地裏卻使了不少手段要害死姨娘肚子的弟弟。


    隻是小林氏的爹爹從中回護,姨娘才熬到了生產那一日。


    小林氏滿心歡喜地等待著自己弟弟的降生。


    不想給姨娘接生的穩婆卻將一塊裹著濃黑血肉的布條遞給了小林氏。


    那穩婆說:“姨娘怕是回天無力了。”


    於是,姨娘便與腹中的弟弟一同死在了床榻上。


    這是小林氏前半世最大的夢魘。


    “我知曉這是什麽。”小林氏流著淚,抬眸望向了魏錚。


    魏錚也已慌亂得六神無主,此時隻能如攥住最後的救命稻草一般詢問小林氏。


    “你快說。”


    小林氏抽泣了一番,隻道:“這是夾竹桃汁,姐姐應是不小心誤食了這等毒物……”


    話音甫落,魏錚已然臉色大變,他連忙走到支摘窗旁,大喊道:“無名,去把整個府裏的丫鬟和婆子們都看管起來,一會兒我要嚴查。”


    如今魏錚已可以斷定有人給寧蘭下毒。


    隻是此時此刻寧蘭以及肚子裏孩子的性命最重要。


    魏錚分不出心神去追究誰是幕後凶手。


    他隻想護住寧蘭和孩子的安危。


    所以魏錚腳步匆匆地走到了幾個大夫身旁,攥住了他們的衣領,橫眉豎目地問:“若不能母子平安,我要你們統統下地獄去給她賠命。”


    大夫們不曾見過魏錚這副凶神惡煞的模樣,立時都噤了聲。


    沒人想白白地斷送了性命。


    隻是寧蘭如今的狀況實在是生死難料。


    眼瞧著寧蘭已是沒有力氣再呼痛了,瞧著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


    魏錚幾乎是嘶吼著撲到了寧蘭的床榻邊,歇斯底裏地大喊道:“蘭蘭,堅持住。”


    他無法想象沒有寧蘭的日子,這般高高在上的人,此刻卻如同個被丟棄的孩童一般卑微祈求著寧蘭。


    朱嬤嬤也惶惶地落下淚來。


    小林氏更是害怕到了極點,眼前躺在床榻上氣息微弱的寧蘭與以及裏的姨娘重疊在了一處。


    她已是失去了姨娘,不想再失去寧蘭。


    是以小林氏便鼓起勇氣與魏錚說:“世子爺,你若是相信我的話,我有個法子興許能解這夾竹桃葉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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