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著,她取下了掛在牆上的蓑衣,往自己的腦袋上一頂,去了灶間。


    親族上門,解渴的熱水要有,盛水的碗要刷幹淨備用,眼下天色已暗,不管他們留不留飯,自己人是肯定要吃的。


    灶房頗寬敞,鍋碗瓢盆俱全,而且砌的還是兩口大鍋,想是砌這鍋的人期望子孫繁茂,故而有備無患。


    雲朵朵掃了一眼鍋台上放的白水煮鹹菜碗,又扒拉了一下用繩子懸在梁上的餅籃子,掀開布,裏麵幾個黑中發黃的饅頭,硬的足以當磚頭砸人。


    除此之外,一個碗裏還蓋著一個荷包蛋,捂了一天都有味道了。這些是僅有的現成吃食。


    米缸裏沒有米,麵缸裏有小半缸黑灰的雜麵,油罐中的油還剩一個底子,靠在角落裏的壇子中倒是有富足的鹹菜。


    醬油醋是沒有的,有半罐子粗粒鹽,都結塊了。


    將灶房所有的地方都翻遍了,雲朵朵又找到了一布袋子菜幹,結果菜幹變質了。


    雖然印象裏整個社會的農民都窮,但是像劉家這樣窮的,蠻少。隔壁張家雖然借錢給張宏深讀書,但也不至於隻有鹹菜吃。


    雲朵朵這邊在灶房忙活,劉氏族人已陸續到了棺屋,商量如何辦白事。


    這事還是需要當家的劉虎才主事,劉婆子忍住了悲傷,帶著人到了裏屋,用掐人中的辦法將劉虎才生生掐醒。


    “當家的,苗兒和香兒都好,現在族中來人了,你快起來。”劉婆子說著,將劉虎才扶起來,給他背後墊了褥子,“之前不是說買個繼媳的事嘛,人已經買回來了,在灶房忙,咱們家以後有希望了。”


    她還有很多誇朵朵的話,但是現在都不是時候。


    劉虎才懨懨的,隻當買回來的是那個幹活一把手的牛朵朵。


    劉婆子又給他端了水潤喉,他才緩過神來。眼神掃了一眼屋中人,心中有數,開始理事。


    “大江二江,明天一早去河邊砍葦子搭靈棚。三江四江明日天不亮就要去鎮上買孝布和麻,要在人上門之前買回來,及時分發,賬先記著,事過了我會讓你們二嬸上門還。”


    劉虎才話音落下,四個江便拱手一禮:“二伯見外了。”他們是劉大材的四個兒子。


    “跪棚就用小五小六,桌椅板凳承書承卷去族中借。”


    劉承書劉承卷立馬上前行禮:“二爺爺放心,我們兄弟一定辦好。”這是劉大江的一對兒子。


    “源福。”這是第四支族長劉金才的獨子,和劉大福同輩。


    “侄兒在。”劉源福上前行禮。


    “你是秀才,筆墨一事交給你,這些家中都有,我會讓躍哥兒備好的。”


    “二伯放心,小子一定辦妥。”


    “讓你家老大老二,外加錢串兒,明天一起陪躍哥兒去各家報喪。”


    被點到名的劉承朝劉承陽和大名劉承錢的錢串兒一起上前領命。


    “至於白事知賓,明早我會親自去請周先生。”劉虎才雖然體弱,但是思路還很清晰,甚至沒有在劉源福麵前表現出半點,對族長那一支於今天下午之事上袖手旁觀的不滿。


    “內裏的事情就勞他三嬸跟大福娘同辦。大福沉屙多年此去也算解脫,三天後下葬,諸位今晚便在家中用飯吧。”


    農家貧窮,劉家這些年又格外難,族中人對劉家情況門清,在座又都是一係的,又怎麽會勞煩飽受喪子之痛的劉婆子給他們做飯。


    就算做了,白事背景下,也不會有什麽可口的飯,不如回家吃,所以紛紛謝絕了。


    四個江:“多謝二伯,家裏已經做飯了,還做了娘的份兒,等會兒我們回去吃,吃完早些歇息明日好辦事。”


    劉源福:“多謝二伯好意,家中這會兒估計正等著用飯,就不叨擾二伯了。”


    眾人推辭,劉虎才老夫妻也不強求,都是場麵話。


    諸位都在等這茬子過去然後好告辭,突然想起了劉源福十二歲的三兒子劉承晌的聲音:“爹,好香。”


    滿屋眾人似乎突然被按了暫停鍵。


    麵被油炸過的焦香味在饑腸轆轆的人群中亂竄,仿佛是餓過頭的幻覺。


    “爹,娘,我烙了鹹菜餡的菜餅子,煮了疙瘩湯,灶房已經被收拾出來了,如果事情商議完了,就請到灶房用飯吧。外頭三嬸和孩子們都安排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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