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寶叔似被盧平生的模樣逗笑,攏了攏大氅繼續道:


    “喝花酒的那地下黨被發現之前,一連十天流連青樓,你猜為什麽?”


    “為什麽?”盧平生挑眉,滿是旁觀者的好奇。


    曾寶叔拇指和食指微微揉搓,“當然是因為這位叫古東來的人是故意的呀!聽聞從抓捕到招供,隻用了三個小時。”


    盧平生滿臉不屑,嗤笑出聲,“沒想到,西北還有這種軟骨頭。”


    曾寶叔不置可否,不緊不慢道:


    “碼頭被殺那人,真名:羅祥,代號:船夫,地下特科代理書記,就是他的第一個投名狀。”


    盧平生眼中閃過一抹古怪, 勾唇打趣道:


    “若是倭人知曉他們引以為傲的強力保密部門,被曾先生了如指掌,都該切腹自盡了。”


    曾寶叔身體微微歪斜,壓住喉嚨的癢意,繼續道:


    “船夫被抓後,嚴刑拷打一日,直到古東來親自出麵,船夫最終被說服,說出今日會在碼頭和重要任務接頭,後麵的事情盧先生恰好在場,不用我多講吧。”


    盧平生擰眉好一會兒,才道:“看來西北還是有硬骨頭的。”


    曾寶叔笑了,笑著笑著咳嗽不止,盧平生給他遞茶水,他一手用帕子捂嘴,一手擺了擺。


    好一會兒的工夫,咳嗽過去,他眼中浸滿水光,被炭火相映,仿佛滾燙的沸水。


    “我還未學會講話,就已經開始吃藥,年年冬日都是難熬的。”


    盧平生聽他幽幽的聲音,腦子裏閃過一個名字。


    林妹妹?


    “那人報信後,被冒失倭人的行動人槍擊,如今還在倭人陸軍醫院搶救,生死未知。”


    盧平生的目光像是被燈光照亮的窗外飄雪吸引,隨口道:


    “骨頭硬,命也硬。”


    曾寶叔又笑了,他總覺得眼前真人不似他手中幾頁紙張記錄的那樣。


    貪財,好色,自私利己,是他給世人看的,也是他的保護色。


    作為黨務調查處的特務,他提供回去的情報不多,給金陵送的錢財不少。


    靠著磺胺,在軍閥和倭人青幫和高盧人之間混得風生水起。


    “盧先生此去港島兩月,事情可還順利。”


    盧平生滿臉笑容,“很是順利,能過個肥年。”


    他去港島是處理船隊和建立外貿公司的事情,對於能在特高科弄到一手情報的人來說,根本不是什麽秘密。


    不如大方承認,坦坦蕩蕩。


    “中間出了點小問題,所以貨物到港耽誤許久。”


    曾寶叔道:“盧先生船隊挑選的貨物新穎且品質俱佳,我們商場搶了許久,貨物份額還是不夠。”


    盧平生一聽,臉上笑容燦爛無比,大氣道:


    “這有什麽,曾兄您要什麽,隻管給我明細,明日就送貨上門。”


    曾寶叔微微坐直身體,“那就多謝盧兄了。”


    盧平生連說客氣客氣。


    “不知盧兄可聽聞長平郵輪事件?”


    長平郵輪就是盧平生和衛渺偽裝坐上的那條大船。


    盧平生頷首,“在港島聽聞了,實在可惜,百萬黃金啊。”


    “是百萬噸黃金。”曾寶叔糾正道。


    盧平生嘿嘿笑道,英挺的臉上帶了幾絲猥瑣問道:


    “曾先生,你給我講講後麵的事情?”


    曾寶叔把玩茶杯的手骨節分明,視線意味不明的看向盧平生。


    “曾先生,阿拉曉得儂手眼通天,但這次和我真沒關係。”‘


    曾寶叔收回視線,他當然知道這件事和盧平生沒有關係。


    且不說那時候他本人已經在港島,按那既然的供詞,黃金一直放在的頭等艙封閉房間。


    黃金消失,箱子卻還在,一百噸的黃金雖然體積不大,能神不知鬼不覺弄走,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


    從有憲兵守衛的頭等船艙,將東西運出去,非人力可為。


    “我聽銀行朋友講述的時候,也十分驚訝。”


    看他急於撇清表情,曾寶叔又忍不住勾了一下薄唇。


    也難怪隔壁小崽願意和他一起,這樣一張俊俏的臉龐,即便做這些舉動,也隻能說一句玩世不恭。


    不像曾寶頤那個蠢貨,是真的猥瑣。


    “送黃金的村上岸介受不住審問,吞金自殺了,井上一昭本一直被審查中,前段時間抓捕反日份子有功,被解除懷疑,憲兵隊調查處最後的結論是憲兵隊少佐,覬覦帝國財產,謀劃了一切。”


    盧平生聽了一愣一愣的,“一個少佐,能背這樣大的鍋嗎?”


    曾寶叔心情不錯,給他解釋道:“負責人村上岸介自殺,井上一昭對帝國有功,而伊藤家的少爺可是寶貝疙瘩。”


    瞧見盧平生欲言又止,曾寶叔問:“你有什麽看法?”


    盧平生眉毛挑了又挑,才道:“聽聞那天晚上屋裏狀況激烈?”


    曾寶叔麵色古怪,這種事情根本做不到保密,畢竟在郵輪上開槍,船上的警衛隊肯定要去一探究竟。


    恰好這時,小錢在門口敲門,得了曾寶叔允許後,才端藥碗進來。


    盧平生也就起身告辭。


    走在門口時候,在屋簷下看到了跪在地上的黃小安。


    盧平生腳步未停,抬腳踩在院子裏厚厚的雪上,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


    小錢緊接著下樓,彎腰去扶黃小安,“少爺發話了讓你起來,這大雪天的,別把膝蓋凍壞了。”


    黃小安一言不發的起身,小錢嘮叨道:


    “你進少爺書房做什麽?少爺最厭惡別人進他書房,碰他東西。”


    黃小安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漆黑的屋子裏很冷,他的心更冷。


    幹爹說讓他來滬上投奔桂花巷的衛家人,好歹有條活路,不枉父子一場。


    可主子卻交代讓他找桂花巷曾家人,唯他馬首是瞻是假,暗地監視為真。


    他走之前,幹爹語重心長叮囑他:


    “亂世將至,活著才有希望。”


    初到桂花裏弄堂那天,他站在弄堂中間,不知是向左還是向右。


    左邊做到最好是渺茫的權勢,右邊是安穩的日子。


    黃小安揉了揉麻木的腿,聲音尖細道:


    “黃小安啊,黃小安,既然做了選擇,就不要後悔,終有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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