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的工夫,弄堂口就被人堵住了。


    吹哨的巡警過來,人群自動散開。


    盧平生和衛渺站在人群裏,看幾個巡警在小賣鋪胡亂看了一圈,檢查的時候,往自己懷裏塞了幾包煙,地上的零錢也撿起揣在兜裏。


    “都散開,預計是搶劫殺人,先把屍體抬回去。”


    其中有個巡警驅趕圍著的市民。


    盧平生略有幾分可惜,他隻能通過聲音來辨人, 死人他可沒有辦法知道身份。


    巡警把人用白布裹住,小賣鋪上了封條後麻溜離開。


    “盧大哥,這就結束了?”衛渺的印象裏,滬上的巡捕查命案,沒有這樣敷衍的。


    當初剃頭的董師傅死了,走訪調查詢問一係列下來,折騰許久。


    “先不管這些,把正事兒辦完。”


    衛渺以為他說的正事是收房收租,而盧平生的正事是來瞧一瞧丁醫生。


    丁醫生的診所裏,有個十六七歲的少女正扯著小丁的袖子撒嬌道:


    “小丁哥,求求儂,給一些阿司匹林吧。”


    小丁麵紅耳赤,“真沒有了,你與其在這裏求我,不若去其他藥房瞧瞧。”


    “真的沒有?”少女見小丁不像撒謊,頓時變臉。


    “沒有你不早說,耽誤姑奶奶的時間。”


    說著還拍了拍自己的手,和剛才撒嬌模樣判若兩人。


    小丁臉更紅了,明顯是氣的,“阿拉都講沒有,是儂自己非要糾纏。。。”


    他話說一半,少女衝她做個鬼臉,轉身就走。


    “儂、儂不講道理!”


    人都走遠了,小丁還手指顫抖指她背影生氣。


    抬眼才看見站在那裏的盧平生和衛渺。


    “阿渺,盧先生。”小丁一想剛才的情景被他們瞧見,脖子都紅了。


    盧平生若無其事道:“儂叔叔呢?”


    小丁將人迎進來,端茶倒水,“前幾日是阿渺說要砂糖橘,今日砂糖橘到港口,我叔一大早就去碼頭接貨物去了。”


    衛渺喜滋滋,“真的。”


    小丁此刻表情已經恢複,“是真的,壓貨的人是慧慧的大舅,所以三人都u了。”


    盧平生看衛渺,“儂要砂糖橘做什麽?”


    “吃啊。”


    小丁愣了愣,笑話她道:“儂要吃好幾噸?”


    “幾噸?”盧平生問。


    小丁思考了一下,道:


    “上次來電報問要多少,阿渺說有多少要多少,他們就把果園裏的還有其他人家的果園裏都運來了。”


    衛渺想了想,是有這麽回事,幾天她日日照顧病人,仿佛是在電話裏和丁先生說過。


    “多多益善。”想到砂糖橘的美味,衛渺笑的酒窩甜甜。


    盧平生也不甚在意,“等在碼頭收貨後,我安排人去取。”


    他說完反而問小丁,“如今阿司匹林沒貨了?”


    小丁老實點頭,“聽我叔叔講,番鬼正在打什麽官司,不讓人藥廠的生產,一夕之間貨物價格就漲了,貨物也被囤積起來了。”


    “專利官司?”衛渺還真知道,她想要研究退燒藥,從丁醫生這裏買的就是阿司匹林。


    對它了解得最多。


    如今市麵上阿司匹林20片一盒2毛法幣,比年初的便宜了五毛錢。


    原因是年初時候阿司匹林還在專利保護期,原料不好得。


    上幾個月專利到期後,製藥的原料但凡有些門路的都能弄到,成本降低,價格下降。


    於是德國製藥公司就開始了和藥廠藥店打官司。


    “阿司匹林不是藥嗎?怎麽就變成商標了?”小丁十分疑惑,不懂這裏麵的彎彎繞繞。


    盧平生笑了笑,德國人提出的要求確實很搞笑,“生產售賣可以,但不能稱為阿司匹林。”


    小丁道:“那換個名字不就行了。”


    衛渺說:“那儂和剛才的小姐講,儂有別的退燒藥,她也不要啊。”


    小丁嘀咕,“那確實,聽聞阿司匹林漲價,他們就在藥店四處收貨,放在黑市轉手 ,聽說一盒可以賺一毛錢呢。”


    衛渺捏著下巴想了想,“這不合理啊。”


    “怎麽就不合理了?”小丁問。


    滬上的黑市什麽東西都買,什麽緊俏什麽價就高。


    藥品,鴉片和軍火,基本是包賺不賠的。


    有人一夜暴富,也有人一夜破產。


    “一磅阿司匹林粉2.2法幣,一磅阿司匹林粉可以生產4700左右片藥,核算下來每一片藥的價格0.0468\/分。”(注1)


    盧平生腦子轉了一圈,嘖嘖道:“合著,比販賣鴉片還劃算啊。”


    小丁聽得雲裏霧裏,“剛才我被她纏著,看大家都往路口去,發生什麽事情了。”


    衛渺把路口小賣鋪婦人被殺的事情講了。


    小丁不可置信道:“殺、殺人!”


    衛渺點頭,還要再說,就看盧平生已經起身。


    “小丁哥,儂自己一個人在家注意安全。”衛渺給失神的小丁叮囑一句。


    等兩人走出門了,才聽小丁有氣無力的答應一聲。


    “儂怎麽說走就走。”衛渺抱怨 。


    盧平生看她道,“儂說如今阿司匹林粉這麽便宜,阿拉儂個藥廠如何?”


    冬日天短,此刻全部黑透,隻有弄堂昏黃燈光照亮格子路。


    來去的人都行色匆匆。


    衛渺如今已經長高到盧平生的大手臂處,看他依舊要仰頭。


    路燈給他好看的輪廓鍍上了金邊,仿佛充滿了力量感。


    “那正好, 小錢說曾四爺正在變賣家中實業,儂可做接盤俠。”


    盧平生聽到接盤俠這個別扭詞語,揉了揉凍得發癢的鼻頭。


    小兔崽子不學好,心中暗啐衛渺一口。


    天色已經黑,又遇凶案,幹脆回家。


    “不去儂娘舅家?”


    “不去了,大晚上的,這種事情孕婦少知道為好。”


    弄堂的人大體都曉得新搬來的許家是和青幫有關係,除非窮凶極惡之徒,不會有人打她家主意。


    何況這小賣鋪婦人大體應該死在丁醫生手裏。


    衛渺和盧平生心中都有大致的猜想,隻需見到丁醫生後再下結論。


    “盧大哥,儂說我們要不要也弄些阿司匹林去黑市賺錢?”


    衛渺對掙錢的事兒,是半點都不想放過。


    盧平生雙手插在褲兜,“明天早上給你信兒。”


    盧平生可不相信就為幾個不痛不癢的官司就開始漲價。


    這藥和棉紗被人炒起來,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有人要割韭菜了。


    想到這裏,他又露出了熟悉的諷笑。


    既如此,他就陪他們玩一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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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上海醫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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