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呼一口氣,隻覺得手心裏冰涼一片,沒有絲毫溫度。


    想起剛才江恒離去的背影,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應該有二十多條,都在往外滲血。


    一個不滿十歲的孩子,打針都要嘰歪兩句的年紀,全身被割了二十多道口子,還有幾個直接插進肉裏,他硬是一聲不吭。


    我眼前一花,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眼前的場景已經換了。


    嗬嗬,真是好新奇的轉場方式啊。


    陰暗的下雨天,整個場景像是末日降臨前的黃昏,被迫換上了模糊的背景。


    街道上來往的行人急著躲避,隻有一個推崇浪漫主義的人在雨中漫步,小聲哼著歌。


    “小兔崽子,你老子說的話你也不聽!”


    大雨將人的聲音削弱,罩了層朦朧的意味,但這是對有精力享受生活的人而言。


    江恒被那個男人拖拽著,一點沒覺得有什麽美感。


    “你放開我!”


    那男人雖然身材算不上魁梧,擺平這個不到十歲的小屁孩還是綽綽有餘的。


    江宇將人隨便扔進旁邊的一個倉庫,也不管有沒有人注意,一腳踹在江恒胸前。


    “你他媽還敢頂嘴了?你能耐了,跟著那死神棍有啥好學的,一個正上學的學生,不好好上學去學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說出來,老子都嫌丟人!”


    他口中的“死神棍”如果不出意外,就是江恒總是提起的師父。


    “再說了,學你倒是學個大門大派,說出去也給老子長臉。你媽你學的是什麽野東西?”


    看來江恒還是沒如實告訴我,他討厭別人說他是陰陽宗的,應該還有這個理由。


    這男人一口一個“麵子”,似乎江恒這輩子做的什麽事,都在為了他莫須有的一張臉皮。


    人家都說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丫不知道他自己內外都爛成什麽樣了?


    “我……我錯了。”


    江恒顫顫巍巍的蜷縮在地上,昏暗環境中來自親生父親的陰影一直籠罩著他。


    他原本就在泥沼中,可以嚐試掙紮。隻不過除此之外還有一隻手,這隻手輕而易舉就可以按住他,掐住他的脖子逼迫他彎腰,非要他把令人作嘔的汙水喝進去才肯罷休。


    它想把他按進去,永遠無法翻身。


    “哎~這就對了,別跟你那下賤的媽一樣。”


    江宇滿意的點頭,抖了抖自己身上水珠,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


    他似乎覺得,讓一個孩子迷途知返了。


    但其實就是滿足了他心裏那點拙劣的控製欲。


    是了,暴力逼迫著對方像狗一樣低頭,多厲害。


    我不知不覺已經將手掌攥成拳,隻能深吸兩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心裏一陣陣的疼,江恒是多在乎自尊的一個人啊,我腦海裏不斷回憶一些記憶碎片。


    他總是被人一口一個“大師”的叫著,現在卻跪在一片泥沼中,翻不了身。


    江恒附身在那一片陰影中,從身後摸出那把匕首。


    這種瘋狂又絕望的眼神,我沒從江恒眼裏看見過。


    “死老天,也不知道對我好點,下這麽大雨……”


    江恒搖搖晃晃站起身,將匕首拿在手中調整角度。


    我知道他要幹什麽,現在說什麽都是沒用,隻能看著他瞄準了以後將匕首扔出去。


    匕首明明已經劃過對方脖頸,卻因為不夠鋒利,隻留下一道劃痕。


    我想起江恒每次都要把匕首磨的很鋒利,因為這個他每次情急之下去拿匕首的時候,手上都會被劃出條血口子。


    我問過他,法器觸碰到鬼就可以了,不需要跟殺人似的磨的很鋒利吧。


    他也隻是沉默著不急於回答。


    原來是因為失過手。


    說句很慫逼的話,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我都有點不敢看。


    江宇反應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回身掐住江恒的脖子將他按在地上。


    這一下是用了能殺人的力度,手背上青筋暴起,他咬牙切齒的咒罵道:


    “媽的你個小逼崽子,你他媽跟你媽一樣是個欠打的賤貨。”


    “老子教你做人。”


    “你跟你那短命的弟,就隻會拖累我!”


    “老子供你吃供你喝,他娘的到頭來還要殺老子是吧?!”


    “老子本來是大江南北出去闖的,要不是你們這群廢物拖著我,我他媽早就飛黃騰達了!”


    多麽好笑。


    他竟然說,自己的迫害是因為,受害者阻礙了自己壓根不存在的成功。


    一生窩囊的廢物在弱勢群體身上找優越感。


    江恒臉上浮現不正常的豬肝色,臉頰上青筋凸顯,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輕響。


    就算知道江恒不會死,我也覺得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剜走了一塊,蔓延出絲絲縷縷的疼。


    “畜牲!你他媽放手!!!”


    我罵了句,手卻隻能從他身體穿過。


    “老子讓你不孝順,嗯?還想殺了我?”


    “說話啊!還敢不敢了?!”


    江宇瘋了似的咆哮著,按照這個速度,江恒最多還有半分鍾的時間。


    我心如刀絞,卻又隻能看著。


    忽然,江宇的麵部表情變了變,五官扭曲的擠在一起,手上的力度也鬆開了。


    “咳咳咳咳……咳咳!”


    江恒掙脫了束縛,拚命的大喘氣,每次呼吸都帶著銅鏽味。


    江宇的脖子被一根鋼絲勒著,身體呈現一個詭異的姿勢。


    那個孩子的身子骨看得出來是真的很弱,單單是用自己的體重將鋼絲收縮的更緊,對他來說就已經很吃力了。


    他複雜的看了江恒一眼,鬆開手就往外跑。


    江宇劇烈咳嗽,在明白發生了什麽之後,紅著眼衝了出去。


    “小哥,還能動嗎?”


    江恒麵朝上躺在地上,臉上的潮紅漸漸褪去,露出一雙含淚的眸子。


    “江……衍……”


    這兩個單薄的字眼一出口,我才想起來現在最危險的是誰。


    這時候江恒按了按自己脖子上的手掌印,硬撐著口氣站起身,走到門邊。


    在看清外麵發生了什麽的時候,我下意識擋在江恒身前,才反應過來這都是無用功。


    他的瞳孔劇烈顫動,腳下一軟差點又要摔倒。


    “不是我啊!!!你們都看見了,不是我!”


    門外男人的嚎叫聲漸漸遠去,雨色中隻剩下一個單薄的身影。


    周圍的人被吵鬧聲吸引過來,已經有人報警了。


    江恒踉蹌一下,還是強撐著跑到那孩子身邊。


    江衍靜靜躺在花壇旁邊,大理石製作的花壇邊上有他的血。


    不知道是豆腐渣工程還是因為用力過猛,剛才的碰撞中,花壇邊竟然掉下幾塊碎屑。


    那是這個孩子的頭反複砸上去造成的。


    天色已經暗到幾乎什麽都看不見了,可他身下的血和雨水混合,卻是別樣的紮眼。


    “哎呦喂,這怎麽了?”


    “不就是他那爹,這對母子也是可憐啊。”


    “孩子他媽呢?快叫孩子他媽過來啊!我看他家老二快不行了,怎麽著也得來見最後一麵啊!”


    “去廠裏了,現在估摸著也該下班了吧?”


    江恒跪在他麵前,淚水在他臉上決了堤,混合著雨水讓人分不清楚。


    “江衍,你別死啊,你別出事我求求你了……”


    周遭的聲音很多,偏偏他們的聲音最小。


    “哥,我不想……不想要這個名字了,我想換個名字。”


    我一陣心酸,江衍,“衍”應該取得衍生的意思,衍生往往給人以向上的生命的感覺,他這一生卻隻到現在就要結束了。


    “好我們換,你活下來,你先活下來……救護車,救護車呢!”


    “哥,我看不見了。”


    江恒一震,臉上滿是不可置信的表情,這時候看不見,已經可以宣告死刑了。


    雨水將他的血匯成一股水流從眾人腳下穿過,隻是越來越淡,越來越淺。


    “江衍,你不能死……我求求你了你別死,我求你……”


    江恒的聲音模糊不清,他幾乎要哭的斷氣,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哥……”


    那孩子的呼吸幾乎難以察覺,我從來沒想到生命的流逝如此讓人刻骨銘心。


    他的聲音幾乎要融進雨夜,但還是一字一頓的說:


    “如果可以……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我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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