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在天都王府尋個人,那可不是簡單的事。


    那可是皇後哥哥的家,再往遠裏說,皇後當年可是從這裏走出去的。這天都王府邸。怎能說搜就搜,說查就查?


    以張元的頭腦怎會不知這個道理。


    要尋就尋那野利遇乞不在的時候去搜府,最好是連那野利南鳶都不在,就她野利北笙一個小丫頭,能有多大能耐?


    偏巧那折繼閔頻繁騷擾大夏邊境,每每小打小鬧一番,惹得雞飛狗跳就收兵,令李元昊頭疼不已。這差事就交給了野利遇乞和野利榮旺兩兄弟,令二人固守洪州、鹽州一帶,不求勝仗,隻求與折繼閔勢均力敵,兩相抗衡。李元昊心下明白,折繼閔非大宋主力,而是府州牽製大夏後方的軍隊。對於折繼閔軍隊,李元昊隻將大將派出固守,目的不在激戰,隻在抗衡。


    這野利遇乞前腳走,那張元便相機而動。帶著吳昊、吳迅並一隊親兵、數昆侖奴,趁夜突襲,將野利家團團圍住。


    “國師您深夜前來興師問罪,實在令人費解,我府中上上下下百餘口人,老弱婦孺,哪裏經得住國師您這陣仗。”野利南鳶對這國師之舉,非常惱火。


    “野利公子,還請海涵,這私藏宋將之罪,我也希望能夠盡快搞清。”


    “有何證據說我天都王府私藏宋將?”


    “前日我部有人親眼所見。”


    張元進了天都王府,野利南鳶與野利北笙兄妹已得了消息,安撫好府中姨娘,弟妹們,隻剩他二人在前廳候著。張元遠遠便見這二人,南鳶長身玉立,北笙娉娉婷婷。心內暗道這野利遇乞老家夥一臉橫肉,五大三粗,竟然能生出這一對賞心悅目的兒女,倒也是祖墳冒了青煙。不過,今天我就要他祖墳上的青煙都給熄了。


    尤其是見那野利北笙,一臉傲嬌模樣,當朝國師進門也無有恭敬之態,真真是番邦蠻夷,絲毫不懂禮儀。


    “你部有人親眼所見,誰見了?橫豎都是你的人,你怎麽說都成。”


    “大小姐,張某今日前來,並非為了尋你不是,也並非要治罪於你,隻是希望將大小姐身上存在的疑竇給弄明白。”


    “聽國師所言,您今日倒是目的明確,就是一心尋我妹子的嫌疑的。這倒是奇了,她一個女娃子,還能有多大能耐,勞煩國師您親自登門,還率了這親兵前往,我天都王府誠惶誠恐。”野利南鳶心下非常不快,前日妹子後院的命案還沒找他算賬,他倒是來興師問罪了。他向來討厭有人仗勢欺人,欺負到他頭上——當然,這仗勢欺人之事,他野利公子做得,別的人,都做不得。


    “哥哥莫急,既然國師今日大駕光臨,又口口聲聲說疑竇,我倒是想聽聽國師疑的是什麽。還是我私藏宋將?”


    “不但你私藏宋將,而且在河中府你還暗中勾結宋人,從中作梗,最後令我在中原布好的一盤棋,滿盤皆輸。”


    “哦?我怎麽暗中勾結宋人了?”


    “你在那伴月閣中,是否與宋人過從甚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我與宋人過從甚密就是我吃裏扒外,勾結宋人投敵賣國?國師您不是也與某些宋人過從甚密嗎?到了您這裏就是那些宋人投靠了我大夏國?你怎知我來往的宋人不是我的眼線,不是為我大夏國效力呢?”


    “那黃德和如何會被腰斬?劉文堅又如何死於非命?野利公子,這事情您應該比我還清楚,您不至於要包庇令妹吧?”


    野利南鳶一聽到黃德和、劉文堅的名字,便麵露難色。不想那野利北笙一把抓住張元的話頭,疾言道:


    “黃德和腰斬,劉文堅死於非命,這筆賬我還沒有跟你們算呢。你們動動腦子想想,難道那三川口之戰,隻有黃德和、劉文堅活著回去了嗎?你們要是真有那個本事,將宋將一個不留,這構陷之計倒也行得通,但是那王信、盧政均活著回去,而後你們為了折辱大宋,還將那石元孫綁著送了回去,這不都是有眼睛有嘴巴的人?你們是生怕那劉家沒有證人,還急急忙忙地將證人給送回去,國師、哥哥,你們愚蠢不愚蠢?”


    “石元孫可是在黃、劉二人腰斬之後,我大夏憤懣不過……”


    “憤懣不過就做這等蠢事?石元孫難道沒有嘴巴?雖說黃、劉二人已死,但是石元孫回去,更確定了這二人的誣陷罪證,令那宋朝皇帝對劉家更是深信不疑,你們這麽做還是打自己的臉。”


    “好,大小姐,我就當你這話說得有幾分道理。但是洪釗呢?洪釗可是我大夏國安插在中原的一枚釘子,我與野利公子也是幾番辛苦才與洪釗建立起來的信任,你那手下戰奴,就憑著一根金銀線,便將這根釘子截成兩截,甚至還將他的頭掛在延州城牆上,你讓我怎麽……怎麽……”張元一時氣得背過氣去。


    “張國師,您哪隻眼睛看到是我戰奴下手?僅憑金銀線就說是戰奴所為?若真是戰奴所為,還能如此明目張膽,還將人頭掛於城牆之上,這豈不是打自己的臉?張國師,您動動腦子,怎可能是我戰奴所為?再者,洪釗確實是一枚釘子,但是聰明如國師您,難道沒有想過釘子可以紮在敵人的心髒,也可以紮在我們的心髒嗎?那洪釗手裏有什麽?有我大夏國在中原安插的眼線名單,還有我大夏國在開封府、河中府、大名府、南京府等幾處的暗樁據點,他一旦被大宋控製,後果不堪設想。”


    “洪釗絕不會背叛我大夏。”


    “國師您說得對,洪釗是不會背叛大夏,但是您想過沒有,到底大宋朝皇帝是傻子還是您一向忌憚的韓琦是傻子?這劉平叛國一案,洪釗在朝廷的勢力一再彈劾主審官文彥博,力主洪釗上位審理此案,這狼子野心已經是昭然若揭,此人若是不除,必定後患無窮。但是,這人命案,真不是我天都王府所為,而且洪釗跟您國師有何淵源,不過區區一鷹犬,也值得您國師大動幹戈?”


    “大小姐對大宋朝廷之事了解得相當清楚啊?”


    “您的耳目不是已經看到了我與宋將過從甚密,聊點這朝廷之事,難道不行嗎?隻許您有耳目,不許我也有耳目?”


    “國師,何必跟她廢話,前日確有探子看到這丫頭跟一中原打扮的男子在這後院卿卿我我,我們一探便知。”吳昊此時有些沉不住氣了,厲聲插嘴道。


    “哦?後院?那是我天都王府家眷住地,你們可不能亂來。”剛剛還巧言善辯的野利大小姐此時言語間似有慌亂,


    張元與吳昊對視一眼,暗暗發笑,畢竟是小丫頭,狐狸尾巴到底還是露出來了。


    “我當今朝廷中書令、國師,搜你一後院,還是有這個權利的吧?到底有沒有暗藏宋人,到底這宋人是眼線還是情郎還是探子,待我們搜到再尋結論。”


    “你們不能這樣,我要見我姑姑……”那大小姐一跺腳,臉上驀地出現了兩道淚痕,這竟令張元和吳昊始料未及,這小丫頭剛才還言之鑿鑿,怎麽才兩句就說出了眼淚?


    “你姑姑?我送你四個字,鞭長莫及。吳都監,給我搜……莫驚動野利大人的家眷,我就單單就搜野利大小姐的後院,叫‘香玉閣’的。”


    “你們敢……”野利北笙猛地自腰間抽出一根長鞭,“誰去我打誰!”


    “北笙,收起你的大小姐脾氣!”南鳶實在看不過去,一把拉住了妹妹。對著張元做了一個抱拳禮,“國師見諒,妹子被人冤枉,心裏氣惱才有此反應。你們要去後院搜查,也是職責使然,請便。”野利南鳶畢竟是元昊左膀右臂,遊走於西夏官場。一番話,含沙射影,令張元吳昊心內有氣,又不便發作。非但如此,南鳶當即還遣了身邊貼身侍衛阿貴做個向導,引吳昊並吳迅一幹人等,直奔那“香玉閣”小院而去。


    前廳內,北笙和南鳶皆麵露焦慮之色,而張元則躊躇滿誌。大約僵持了有一盞茶的工夫,尚未有人回轉,張元心下疑惑,麵露難色。


    北笙兄妹二人對視一眼,嘴角隱隱扯起一個笑容,看著張元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情緒也越來越焦慮。


    “國師,您休要著急,必是搜查無果,心有不甘,裏裏外外又將我後院再搜上幾搜。”北笙譏笑道。


    南鳶扯了扯北笙衣角,“妹妹,休得渾說,國師此次行動計劃周詳,定是不會失手。想必是在我後院大作工夫,塞個宋將進去賊喊捉賊也未可知。”


    “你二人休得猖狂……”張元隻道南鳶教訓自己的妹妹,不想一番話更加鬥狠,氣得他往日的沉穩風度,滔滔不絕的作風都拋諸腦後。


    三人正僵持不下時,忽的前廳門口一人“呼呲呼呲”地闖了進來,連禮儀都未顧上,南鳶定睛一看,便是剛剛遣去帶路的侍衛阿貴。


    “公……公子,不好了……”阿貴氣喘籲籲。


    “好好說話,別那麽沒規矩,嚇成這樣,成何體統。”南鳶也滿腹狐疑,這妹子到底在那“香玉閣”後院埋了什麽秘密武器,連自己身經百戰的侍衛都搞成這副德行。


    張元更是緊張,“怎麽就你回來了?!”


    “我……小的……小的帶著吳大人等一幹隊伍往‘香玉閣’走,好歹那也是天都王府姨娘的別院,小的不敢擅自闖入,正尋思去通報一聲,但是吳大人說要捉拿宋將,我這是去通風報信。當下便把我攔在外麵,叫我回來。我不放心,沒敢回來,便守在院子外麵。我見那園子寢外有兩位護院的丫鬟,欲將吳大人隊伍攔在寢外,不想吳大人帶來的兩名高手,瞬間出手便將那兩名丫鬟挖了心髒,看得小的渾身發抖。那兩個人出手間,小的借著院內的風燭還有月光,還是看明白個大概,那不是人手……不是人手!”


    “好了,說重點!”南鳶心急吼道。


    “我……小的……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大隊人馬進了沒藏姨娘房間,沒聲沒響,過了半晌,隻聽得沒藏姨娘撕心裂肺的呼喊,小的不敢怠慢,也顧不得那麽多,闖入房間,隻見沒藏姨娘渾身是血,失魂落魄地跌坐於床榻,屋內吳大人以及吳迅將軍,還有他倆帶的一行十人,全部斃命。小的被屋內場景嚇得直發抖,半天才回神,趕緊跑回來報信!”


    “啊!都死了?!”張元聽得此話肝膽俱裂,卻又將信將疑。


    “阿貴!帶路!”野利南鳶不由地心底一沉,他隻道這妹子在那沒藏氏後院有什麽機關,但委實想不明白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那沒藏氏的後院著實僻靜,混合著濃重的血腥味,令這風高月小的仲春之夜尤顯詭異。


    臥房之外,兩名丫鬟已然倒在血泊中,觀其死狀與前日花奴、燈奴相似,張元心下一驚,一看便知是吳昊手下昆侖奴所為。


    即是如此,吳昊叔侄二人又怎麽會喪命於此?


    屋內更是血流滿地,吳昊、吳迅、昆侖奴以及前日的探子皆一刀斃命,還有隨行的侍衛均死於刀傷。


    眾人進屋之時,沒藏氏已經不再呼喊,她身穿一件單薄的絹質內衫,跌坐於血泊之中,身子蜷縮成一團,身體還不住地瑟縮。


    北笙見狀,心內一酸,趕緊跑過去,大喊一聲“姨娘”。那沒藏氏慢慢轉頭,雙目無神,“姨娘,我是北笙啊!”


    “北笙?”那沒藏氏聽聞此言,雙目緊緊盯著北笙,“大小姐,果然是你……他們……他們都死了。”


    那沒藏氏一邊說,一邊指著屋內屍體,自雙目中流出眼淚。


    “都發生了什麽?”張元見狀肝膽俱裂,原本帶著昆侖奴來捉人,怎麽會進了天都王府姨娘的別院,義弟一幹人居然會死於非命。


    那沒藏氏眼神流轉,終於在張元身上定住,半晌才搖搖頭,牙縫裏擠出三個字:“你是誰?”


    “你別問我是誰,我隻問你發生了什麽?”張元心神不定,見這姨娘失魂落魄的樣子,更是焦躁。


    沒藏氏將眼神收回,望著北笙,“方才,幾個兵士,帶著些怪物闖入,我嚇得昏死過去,待轉醒,就發現這些人都死了。”


    “就你一個人在房中?”張元急急問道。


    “你……你這人好沒道理,我一婦道人家,老爺不在家,我不是一人在房中,還能有誰?”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


    北笙見狀,慌忙阻止張元,“國師,現在姨娘已然心神不寧,您改天再來可好?”


    “我兄弟在你府上喪了命,你這姨娘一個心神不寧就可以逃避責任了?”


    “國師,您這話好沒來由,您今天口口聲聲要來搜我天都王府,我們也讓您搜了,現在您說您兄弟喪命,我天都王府的人難道沒有喪命嗎?您貴為國師,我們敬您重您,但是您也得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野利大將軍府邸可是容你們查案搜人的地方。若是我爹爹明日班師回朝,得知此事,國師您擔待得起嗎?”


    “現在我的人死在你這姨娘的後院,為了查明真相,我們也需將你家姨娘帶去問話。”


    “問話?我答應你們搜府,你們竟然跑到我野利家眷後院,意欲何為?現在說要問話,我姨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你們自己送上門,出了事情,就要欺負弱女子?要問話可以,建議你們先請示大王。天都王府的人不是你們說帶就帶的。”說話的是南鳶,他自進屋便一直在查看吳昊吳迅以及昆侖奴的屍體,突然發話,頗有點分量。


    那張元見野利兄妹義正言辭,又見沒藏氏失魂落魄,心內又是氣憤又是懊惱,又怨自己太過輕敵,這裏麵肯定是著了野利兩兄妹的道了。


    但是那野利兄妹的話也沒有錯,現在邊疆戰事吃緊,野利遇乞和野利榮旺兄弟正受重用,若是因此得罪了他們,他這個國師,也難保不被大王怪罪。何況,這豢養昆侖奴,製成人肉武器,若是被大王知曉,隻怕罪責難逃。


    想到此,張元心頭一酸,命人將吳昊吳迅等人屍身收拾了,一幹人喪家之犬一般,怏怏出了天都王府。


    待張元一幹人離去,北笙才鬆了一口氣。待安置好沒藏氏,出了別院,北笙見南鳶雙眉緊鎖,她心頭一緊,“哥哥看來心事重重。”


    “妹妹方才注意到那些死屍身上的刀痕了嗎?”


    北笙搖搖頭。


    南鳶冷笑道:“妹子一向謹慎,不想今日竟然大意了。”


    “怎麽?刀痕有什麽蹊蹺?”


    “不是普通刀痕。張元等人是文臣,看不出來。就是普通仵作,估計也隻能查驗出是刀傷。但是我跟隨大王多年,又曾與仁榮老爹研習過兵器,甫一進屋,見這幾具屍體上的刀痕,便覺可疑。這些刀傷傷口較一般的刀傷要寬,傷口邊緣整齊,刀傷寬且深,那吳迅的頭幾欲要掉了下來。但是渾身上下就一刀,而這一刀下去,鮮血呈噴射狀湧出。”


    “那又有什麽特別?”


    “這麽寬的刀傷,且如此之深,這武器定是不同尋常。我又觀其中一名昆侖奴,缺了手臂。可想是一刀下來,那昆侖奴用手臂去擋。但是,妹子,你想過沒有,昆侖奴的手臂是機關,不是人的血肉之軀。但是,那銅臂竟然被砍成兩截,可見此刀之利。”


    “哥哥從這些傷口,猜到此刀是誰人所有了?”


    “若是我猜的不錯,今晚殺人的武器便是大王的大夏龍鳳刀!”


    “啊!”北笙聽得南鳶此言,嚇得心碎膽裂!


    她自幼隨父征戰,對大夏龍鳳刀焉有不知?此刀距今已有千年曆史,相傳為408年由胡夏國創建人赫連勃勃所造,刀身點綴龍鳳,故名“龍鳳刀”。傳說這赫連勃勃窮兵黷武,殘暴嗜殺,手持一把大夏龍鳳刀結盟北涼,奪取長安。爾後赫連勃勃去世,此刀傳給了其子赫連昌,及後北魏攻城,當時的皇帝赫連昌之弟赫連定,連同此刀一並為北魏拓跋燾所擒,大夏寶刀落入拓跋氏之手。經過千年的輪轉,龍鳳刀輾轉於拓跋氏人之手,而大夏國王李元昊更是將此刀視為掌中瑰寶,幾次攻宋,皆手持此刀。


    “而且我觀姨娘屋外被昆侖奴砍殺的兩名丫鬟,絕非我府中之人,雖做了喬裝,但我細觀一人腰間竟然有宮中令牌!妹子,今天發生的事,定是有個來由。你老實跟我說,這張元為何會來搜府?你到底知道些什麽?”


    此事還要從數天前說起。


    那日北笙正往天都王府的東南角走,那裏有一處小院名曰“香玉閣”,是父親的五姨太沒藏氏的居所。從東京回來,北笙便一直惦記著要去探望沒藏氏,她買了一些中原的小玩意安排好了,打算送給沒藏氏。


    沒藏氏的“香玉閣”別院著實簡陋,來去並無人通傳,北笙亦習以為常,領著花奴自顧自地往裏走。遠遠地,北笙赫然瞧見那一貫無人守護的沒藏氏臥房外,竟然有兩名丫鬟把守,這府中上上下下的丫鬟婆子,沒有一個是北笙叫不出名字的,但是這兩名丫鬟,北笙著實是陌生,單瞧著那臉麵就很生疏。北笙心下疑惑,剛待上前問個明白,又轉念一想,自己這數月來因了碩哥哥的事情,鮮少來此,沒藏氏或者又被那三位姨娘陷害,一時不明不白被爹爹冤枉,禁了足,還找了人來把守,也未可知。還是不要貿貿然去詢問為好。


    但是這兩個人委實可疑,北笙心下狐疑,不由得一貓腰,沿著牆根摸索到那臥房背後,待看個究竟。


    北笙見臥房後方四下無人,便悄悄將那紙糊的窗紙用唾液潤濕,戳了一處小孔,從小孔處向內張望,這一張望不打緊,將北笙嚇得魂都要丟了!


    那屋內不止沒藏氏一人,赫然有一男子,二人皆身著單薄,那沒藏氏隻一件粉色肚兜裹身,露出白玉一般的肌膚,烏發披肩,說不出的嬌豔嫵媚。雖說北笙年幼,卻也知了那男女之事,孔內瞧見這二人似是剛做了那難以企口的苟且之事,正處於甜蜜之中的狀態。那男子先是背對著北笙,隻見那後背是魁梧雄壯,肩寬體健,狼背蜂腰,北笙心內發毛,一陣“噗通噗通”,幾乎亂了方寸。


    她勉強將自己的心情放平,調整好淩亂的呼吸,再往那屋中看時,姨娘的背部已經將那人擋住,但見姨娘一個彎腰,“噗”地吹滅了屋內的燭燈。


    什麽人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在天都王府的後院與野利大將軍的姨娘私會?!北笙也終於明白屋子前麵的兩名丫鬟,根本就不是這府中之人,觀其情狀,似是身懷絕技,難不成是什麽王公大臣看上了沒藏氏?!


    北笙不便久留,尋了那院子後的一處岔口,繞了一個圈子,從背地悄悄出了園子,還不忘清點了手裏要送的禮物,確定並未有任何遺漏才鬆了一口氣。


    待回到自己的別院,看到燈奴的慘狀,北笙更是肝膽俱裂,幾乎要暈厥過去。心內便生出了複仇之心,如何將那張元一軍,北笙自有想法。


    她情知爹爹在府中,這男人也不便與這姨娘私會,而張元也不敢有所動作。便趁此機會著了戰奴引張元上鉤,在那“香玉閣”後院演了一出“鳳求凰”的戲。


    張元果然上鉤。


    料想這男人會惦記著沒藏氏,短期內便會再將爹爹召回邊疆,果不其然,折繼閔再度侵擾。大王便著了爹爹前去駐守。雖說是重視野利將軍,但是,也該是存有幾分私心。


    爹爹一走,男人自然會來那“香玉閣”小院與沒藏氏見麵;而國師張元也會伺機而動。就讓他們打個照麵,那是再好不過的了。不論是張元殺了那男人,還是那男人殺了張元,都是一樁好事。至於沒藏氏,北笙一個閃念,留著她或許是我天都王府的家醜……


    但是聽哥哥一番言語,北笙嚇得肝膽俱裂,這個私會姨娘的男人,很有可能是大王,試想想,這大夏國,誰還敢動他野利遇乞的女人,誰還能將吳昊吳迅以及昆侖奴斃命?


    當下瞧著沒藏氏屋內的情形,北笙也猜出一個大概,定是那吳昊、吳迅一幹人等搜查房間,正遇大王在此與沒藏氏幽會,大王惱恨這吳昊撞破自己好事,更是殺了自己左右侍從;而這吳昊沒有料到在此屋中竟然能遇到大王,也是一時手足無措,那一幹人等均等候發落——發落的後果與北笙猜想的別無二致。


    想那李元昊是什麽人,能留此一幹人等的性命,給自己留下口實?


    北笙苦笑,“哥哥,妹子若知那男人是大王,借我一百個膽子,也是不敢的。”


    “今日之事,所幸那張元不知殺人者是大王。但是他既將吳昊屍身帶回,也難保不會查出真相。”


    “哥哥所言極是,而且那沒藏氏更是須得提防,妹子此計相當於是賣了姨娘,她意會過來定會懷恨在心。”北笙眉頭緊鎖。


    “莫說是你,我天都王府中,誰人優待過姨娘?”南鳶點頭道,“咱爹爹聽了那三個姨娘的話,更是沒給她一天的好臉色。還有那三位姨娘成天仗著爹爹寵愛,不知天高地厚,成天欺負沒藏姨娘,所謂“兔子急了都要咬人”,這三位姨娘興許哪天將這沒藏氏惹急了,她借了這大王的手,把她們一一給剁了,也未可知。”


    北笙苦笑道:“哥哥,我怕的是有朝一日,你我皆成犧牲品。就咱爹爹,也是前途艱險。現在是那大王強占人妻理虧,加之邊疆戰事吃緊,朝廷也是用人之際,大王暫時也不敢將爹爹如何。但如若某天,真是大王欲將那女人據為己有,就算是殺了咱爹爹,也是有可能的。想那春秋時期的楚文王,殺了息國國君,霸占了息夫人;還有當時的齊襄公,畸戀他自己的妹子齊薑,竟然將妹夫魯桓公給殺了……想來這男人的占有欲,一旦超越了理性,便很難預料其後果。現在大王是需要爹爹,若是他日,飛鳥盡,良弓藏,我們野利家族就前途未卜了。”


    “現在,能仰仗的就隻有姑姑了。”


    北笙不以為意,冷笑道:“姑姑算得什麽?所謂的正宮娘娘也不值得幾個錢。當年那衛慕氏,哪點比姑姑差了?哥哥想必你比我清楚,若非姑姑跟那大王吹了枕頭風,幹了跟那三位姨娘差不多的事兒,那衛慕一族也不至於落魄至此。那大王何嚐顧及過一絲半點的夫妻恩愛,不但將那衛慕氏趕盡殺絕,竟是連他自己的親娘都未放過。”


    南鳶點頭道,“說起來這皇家內眷的爾虞我詐,耍出的那些手段,竟是也不比這些姨娘高明,而那皇家做派卻是比尋常人家要殘忍百倍。若是某日,沒藏氏得了勢,我野利氏這些年也未善待過她,她也跟大王吹吹枕頭風,到時候,就是沒藏一族鼎盛,而我野利氏族變成了衛慕氏的下場罷了!”


    “哥哥你終於明白了這個道理。”


    “除之而後快如何?”南鳶臉上閃出一絲陰毒。


    北笙搖搖頭,“她要是在我天都王府中斃命,你覺得大王能善罷甘休?”


    說到此,兄妹倆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扭頭向沒藏氏居住的客房望去,一燈如豆,影影綽綽,經過一番生關死劫,再看那燈似乎格外平靜,但是這平靜中又好似蘊藏無限凶險。


    這野利兄妹與那大夏國師張元結下了梁子,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掛劍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尉遲咬金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尉遲咬金並收藏掛劍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