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強撐著要起身,石大娘急忙上前,將人按下。


    石大娘笑眯眯道:“喜事啊!老天爺開眼,外頭在下大雨,大家的糧食有救了!生活就有奔頭!保不準這孩子是個有福氣的,你就安心坐月子吧。”


    除了許娘子和石大娘外,幾個孩子在走進產房前,就知道外頭的天空下起久違的大雨。


    孩子哭聲一響,幾乎與此同時,等在院子的夏秋冬三個小丫頭,早就感到有清涼的雨水打在臉上。


    隻是阿娘正在生產的危急關頭,她們哪有心情體會久旱逢甘霖的快樂。


    由於生產時,屋內門窗緊閉,許娘子情緒激動,石大娘又隻顧著寬慰她,蘇迎春的心思都在親娘和最小的“弟弟”身上,是以,她們都沒有察覺到。


    聞言,許娘子的精神放鬆下來,隻病懨懨的點頭,眼皮都要耷拉下來。


    “行,你好好休息。”


    石大娘說完,轉頭看向蘇迎春:“你娘早產一個月,又摔了一跤,身體受損嚴重,月子定要好好坐。你是長姐,辛苦些,好好照顧你娘吧。”


    “我會的,謝謝嬸娘。”


    蘇迎春送石大娘出屋,從門角取出一把陳舊的油紙傘。


    “嬸娘,不要淋濕身子。”


    “真是個貼心的丫頭,我這就出去跟村裏人宣布好消息。大家都知道後,你爺奶那一大家子,暫時不會來。”


    石大娘也不推搡,接過油紙傘,又叮囑幾句月子裏注意事項,然後才匆匆往外走。


    蘇迎春目送石大娘離開,盡管內心充滿對未來的擔憂。但想到有了弟弟的借口,家裏的危機暫時可以得到解除。


    她暗下決心,一定要保護好家裏的每一個人。


    身為長姐,阿娘身體虛弱,小弟剛出生,底下的三個妹妹尚且年幼。一大家子都需要她照顧,她絕對不能倒下。


    她調整好表情,重新走進產房。


    石大娘出了屋,快步往榕樹頭那邊走去。


    許娘子的家在後山腳下,跟村裏人隔了一段距離,她走了一小段路,才看到村民一個個跑出來淋雨。


    他們沒有一個人打傘,跟過什麽重大節日似的,歡呼雀躍著。


    一個個仰著頭,眯著眼,張著嘴巴,大口大口喝著清涼的雨水,任憑雨水落在身上。


    那一張張笑臉,自鬧饑荒以來,許久沒有出現過,這一刻比逢年過節還要高興。


    下雨了,莊稼能生長,河裏也會有魚,山裏的野菜、動物能活……萬物生,人就活路。


    村民苦饑荒久矣,一場大雨來襲,無異於死裏逃生,能不歡天喜地嘛!


    有人見到石大娘問:“石大娘,聽說你去給蘇老三家媳婦接生?”


    石大娘點頭,“對啊,這不剛忙完。”


    “生的是閨女還是兒子?”


    有人鄙夷道:“依我看,鐵定是閨女!前頭連續四胎盡是閨女,怎麽可能生兒子。”


    “這可說不準……”


    石大娘麵帶微笑,不著痕跡道:“都別瞎猜,許娘子生了一個男娃子!”


    由於石大娘麵色如常,毫無破綻,沒有人產生懷疑的念頭。


    “阿?當真生出兒子啊!”


    “前頭四個閨女,我以為這一胎也是個便宜貨。”


    “也許是老天爺開眼吧,蘇老三活著時,爹不疼娘不愛,從軍不過半年又死在戰場。老天可憐他,給他留後。要知道蘇老三死後,那一家子就隻剩下女人了。以蘇老三爹娘的做派,那一家子可都沒有活路囉!”


    “那倒是,蘇老三雖是他們一家的小兒子,可不知道為什麽,他爹娘一點都不疼他,便連待家裏的狗,都比他好。”


    “不知道的,還以為蘇老三是撿回來的,專門侍候他們一大家子呢。”


    “就是,就是。蘇家三兄弟一個妹妹,就蘇老三活得不像個人。唉,好不容易分家,到頭來卻年紀輕輕死掉,留下一個娘們和五個孩子,造孽啊!”


    “可不是嘛,我聽說官府給的撫恤金都被蘇老婆子搶走了。就今兒早上,蘇老婆子為了強搶二十兩的撫恤金,將許娘子推搡一把,這才導致許娘子的肚子提前發動。”


    “攤上那樣的婆婆,誰碰上誰倒黴。”


    “唉,雖說生了兒子,但孤兒寡母的,怎麽活下去呀!”


    石大娘聽著,也覺得心酸。


    這年頭大家都重男輕女,女子生存本就艱難,家裏再沒個頂梁柱,更是難上加難。


    這就是為什麽,她願意為許娘子隱瞞生女娃的原因。


    在外人看來,蘇老三家有兒子,日子便有盼頭。


    蘇老頭那一大家子吸血鬼就算生出吃絕戶的心思,也不敢當著大家的麵做出來。他們也得掂量掂量,會不會被唾沫星子淹死。


    大家八卦歸八卦,畢竟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八卦幾句,很快又投入天然的雨水淋浴中。


    天曉得,饑荒以來,他們有多久沒洗澡了。


    八卦的人當中,隻除了老蘇家的人。


    同樣出來享受雨水的蘇老大和蘇老二互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惱恨。


    蘇老婆子是他們的親娘,聽到別人埋汰她,他們也沒有為親娘說兩句。


    他們心裏記掛著事兒,一路飛奔回家。


    老蘇家,屋裏。


    蘇老頭怕身體受不住得風寒,隻敢在屋簷下,一邊抽著旱煙袋鍋子,一邊把手伸出屋簷,感受雨水的涼意。


    “爹!”


    蘇老頭見到兩兄弟一身水地跑回來,皺了皺眉,吐出幾縷煙霧問:“幾十歲的人都沒個穩重,什麽事這般著急?”


    “爹,三弟媳婦剛生了兒子!”


    蘇老二第一時間直嚷嚷。


    蘇老頭眉頭擰得死緊,眼神瞥向蘇老大:“當真?”


    蘇老大跑到屋簷下,彎著腰,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回道:“千真萬確!村裏的穩婆石大娘親口說的。”


    蘇老二忙不迭道:“對,我們都親耳聽到,石大娘就是這麽跟大家說。”


    “什麽!”


    蘇老婆子從屋裏走出來,吐出嘴裏的瓜子殼。由於吐不幹淨,嘴唇還粘著半瓣。


    她顧不得形象,粘著瓜子殼的嘴唇一張一合,“那許香雅真有本事生出兒子?!不會是假的吧?”


    不得不說,蘇老婆子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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