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打量著沈卉寧,想要從她臉上看出哪怕一點的不甘願。


    可是沒有。


    那雙清澈烏亮的眼睛沉靜無波,看來是早就存了退婚的心思。


    太後又看向沈老夫人,竟也隻是目光憐惜望著孫女,沒有絲毫的不悅和譴責。


    看來沈家是不想要和陸家結親的。


    “既然如此,哀家……”


    “老夫人!”


    太後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一聲驚呼給打斷了。


    隻見陸老夫人雙眼緊閉,臉色鐵青,竟是已經暈倒不省人事。


    “沈卉寧,你看你幹的好事,你把我祖母給氣暈過去了。”陸嫣氣得跺腳,指著沈卉寧譴責。


    “難道氣暈陸老夫人的不是你們兄妹嗎?你們家做出這麽惡心的事,還不讓人退親啊。”曲映蕎冷嗤一聲。


    誰也別想給歲歲隨便安個罪名。


    陸從文目光冰冷地掃過曲映蕎,隨後又看向沈卉寧,“這就是你想要的?你滿意了嗎?”


    沈卉寧垂眸道,“可見我們兩家確實不適合結為親家。”


    “快把陸老夫人扶下去,去請禦醫。”曲老夫人開口。


    她一點都沒有慌亂,依舊招呼著眾人入座,剛才她看得分明,陸老夫人暈倒之前還掐了身邊的人一把,一看就是假暈的。


    沈卉寧這時候卻不好再提退婚的事。


    不過,她的意思已經明明白白說出來,相信很快就會傳到宮裏的。


    曲老夫人臨危不亂地穩住全場的喧嘩,其實有不少人已經看出端倪,知道這是陸老夫人故意裝暈,不想太後當眾說出退婚的口諭。


    沈卉寧乖巧地在祖母後麵站著,一點小風波就這麽平息過去。


    壽宴將要結束,太後啟程回宮。


    她朝著沈卉寧招手,“你今日所言,可會後悔?”


    沈卉寧跪下一禮,“回太後的話,臣女此生不悔。”


    她最後悔的是嫁給陸從文,在陸家後院被磋磨了一生,她不想再重蹈覆轍。


    上一世太後也見到她在曲家發生的事,隻是那時她維護宋雅,太後雖然不讚同她的做法,卻也沒有出言阻止。


    畢竟這是他人的人生。


    這還是後來她聽祖母臨終前告訴她,她才知道的。


    她曾經有過改變命運的機會,是她錯過了。


    太後溫和地讓她起身,拍了拍她的手背,“哀家知道了。”


    沈卉寧隨著祖母一起送太後到大門。


    陸湛生單手持著繡春刀立在鳳輦旁邊,沈卉寧悄悄地打量過去。


    卻落入一雙幽如深淵的眸子中。


    他在看她。


    沈卉寧心頭猛地一緊,假裝不經意地收回視線。


    這男人的眼神除了犀利可怕,還有一股說不出的充滿侵略的氣勢。


    她不敢與他對視。


    “恭送太後娘娘。”


    ……


    ……


    陸老夫人回到家裏,立刻就精神了。


    “那沈卉寧簡直目無尊長,完全沒把我放在眼裏,我還在堂上坐著呢,她居然就開口跟太後求退婚!”陸老夫人氣得臉色鐵青。


    “退婚!她沈卉寧休想再入我陸家的門。”


    “一個有娘生沒娘養的不祥賤婢,竟也敢給我國公府臉色。”


    “氣死我了。”


    陸國公沉著臉坐在一旁,他沒有聽老夫人喋喋不休的咒罵,而是目光嚴厲地盯著陸從文。


    “你在曲家當著那麽多人的麵維護賣酒女,給沈卉寧難堪了?”


    陸從文低下頭,“祖父,此事與宋姑娘無關,實在是……沈卉寧狡詐蠻橫,孫兒才勸了幾句。”


    “外麵已經傳得風生水起,你還要上趕著落實流言!就算你真的喜歡姓宋的女子,難道不能等沈卉寧過門之後再納為妾室嗎?”陸國公爺暴怒。


    陸大爺對兒子打了個眼色,讓他不要頂嘴,先認錯再說。


    “祖父,既然沈卉寧想退婚,我們便把信物都退了吧。”陸從文皺眉道。


    陸國公爺怒道,“你這輩子必須娶沈卉寧!”


    新帝忌憚世勳貴族,這些年來,他們的權勢日漸旁落,沈老太爺以前是首輔,他的門生遍布天下。


    隻要陸從文成為沈家女婿,沈老太爺暗藏的勢力就歸陸從文所用了。


    陸國公爺要的是沈家不為人知的最大的財富。


    “那姓宋的女子呢?”陸老太爺問。


    “祖父,您想做什麽?”陸從文警惕起來,他已經讓宋雅先回春不晚了。


    陸國公爺說,“送她離開上京,等你和沈卉寧成親了,再接他回來,文兒,這是我對你最大的讓步了。”


    可他從來沒有想過要納宋雅為妾啊。


    他真的隻是同情她,想要幫一幫她而已。


    “除非你想要另外一種的結果。”陸國公爺強勢地說。


    陸從文低下頭,“祖父,我會辦妥的。”


    他平順坦蕩的十八年,第一次在眾人麵前如此丟臉,他的人生本來該像純淨高潔的白布,如今卻多了一抹濃墨,再也洗不掉了。


    隻是因為他幫了宋雅,沈卉寧居然恨他至此,恨得想要毀掉他整個人生。


    所有人都在叫他遠離宋雅,可宋雅又做錯了什麽?


    她從來沒有越矩勾引過他,他們之間清清白白的。


    陸從文心底生出抵觸,似乎別人越是反對,他越是煩躁。


    不知不覺,他已經來到春不晚的門前。


    屋簷下燃著一盞油燈,照出春不晚三個大字。


    那還是他寫的。


    宋雅正在店裏忙碌,最後一個客人離開,她已經要準備關門了。


    “陸、陸二公子?”宋雅一愣,看到對麵的陸從文。


    陸從文走下馬車,“給我溫一壺酒。”


    宋雅咬了咬唇,到屋後將獨屬於陸從文的酒拿出來,靜靜地看他連喝了三杯。


    “陸二公子是要來讓我離開上京城的嗎?”宋雅聲音藏著哽咽。


    陸從文抬頭望著她,微弱的光芒照射在她麵龐上,蒙上一層淡淡的光暈,染上濕意的眼睫投射出一圈光暈在臉龐上,紅潤的唇瓣緊咬著,顯得更加紅潤欲滴。


    他神差鬼使地伸出手觸碰她的唇,“別咬,出血了。”


    “二公子……”宋雅開口,舌尖掃過他溫潤的指腹。


    兩人都震了一下。


    陸從文的呼吸急促起來,他猛地起身。


    宋雅撲上去抱住他,“二公子,我不想離開你。”


    陸從文僵了一下,她的淚水浸濕他的胸襟,他將手放在她的肩膀,腦子渾渾噩噩,像是醉得厲害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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