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2年2月29日,元宵節。


    這樣一個本該喜慶的節日,文念念卻不得不收拾行囊,踏上下鄉的征途。


    她知道屬於她的人生才真正拉開序幕。


    “念丫頭,快來,先吃了這幾個湯圓,然後再吃這碗餃子。”


    文念念剛起床收拾完,甚至沒來得及洗漱,就被張荷花往手裏塞了碗筷。


    “嬸,我先刷牙洗臉,洗漱完我就吃。”


    她一邊洗漱,張荷花一邊在旁邊叮囑。


    “你叔這兒先去廠裏了,等會兒就回來開車送你去車站報到。


    咱們廠長人就是好,還特意叮囑你叔,讓他開車送你去,省得咱娘兒倆折騰。


    對了,這兩個不鏽鋼飯盒都是新的,一個裏頭裝的是餃子,一個裏頭裝的是燒餅。


    餃子路上先吃,吃的時候用開水燙一下,別覺得麻煩,女孩子得少吃生冷的東西。


    燒餅是你叔早上送回來的,你一路上帶著吃也不會壞。”


    等將飯盒塞進了一個嶄新的書包裏後,她又拿了一遝錢票出來。


    “這是廠長給你的錢,原本一共是八百塊錢,昨兒買東西花了一些,剩下的都在這裏了。


    這些票是嬸子剛剛去跟人換的,都是全國通用的票,基本是以糧票跟工業票為主。


    你千萬別拒絕嬸子的好意,這些票到了鄉下都用得著,都是些緊俏貨!


    零錢我給你放書包裏,其他的暫時用不上,嬸子給你縫衣服內襯裏。


    到了鄉下記得長點心眼,財不露白,別什麽都給人知道了,小心叫壞人給盯上了。”


    文念念一邊吃,一邊看張荷花為自己忙碌。


    這種幸福的念叨她很久沒聽過了。


    似乎離她很遙遠了。


    大約還是在她很小很小的時候,她的母妃也曾這般念叨過她。


    隻是她的母妃紅顏薄命,她還未來得及長大,母妃就已經早早病逝了。


    自那之後,她便一直與嬤嬤、宮人們生活在一起。


    那些人隻拿她當主子,母妃之後,再無人會這般細致地替她打點了。


    在時空管理局的千年裏,在那三千小世界裏,她亦不曾遇到過這樣的人。


    所有做過任務的小世界,她無一不是無父無母、孤苦一人。


    就好像老天爺在告訴她,她注定這輩子要孤苦一生。


    就連她自己辛辛苦苦挑選的養老世界,都是無父無母的身份。


    沒想到誤打誤撞掉入這個世界,雖不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卻勝似孤兒。


    偏偏遇到了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親人,竟願意替她這般細致地打點。


    她突然覺得鼻子有些酸澀。


    大膽!


    一定是這餃子裏的醋放多了。


    所以酸到她了!


    “嬸兒,我都記住了,你快別忙活了,也坐下一起吃吧!


    咱們這最後一頓飯,又是元宵節,你總不能還讓我一個人吃吧?”


    “來了!就來了!剛好東西也給你收拾得差不多了!”


    娘兒倆正吃著餃子,孫鐵生也從廠裏回來了。


    三人吃過最後一頓團圓飯,便打算收拾收拾出發去火車站了。


    臨出門之際,文念念借口有東西落下了,回了住的房間一趟。


    她三下五除二將自己早已經準備好的東西一股腦放了出來。


    一百斤大米,一百斤麵粉,十斤臘肉,十斤臘腸,臘雞、臘鴨各五隻等等。


    另外,她還拿了一個信封出來,裏頭是一千塊錢的現金,以及她身上所有的本地票。


    那些票全都是她搜刮的文家,以及那個副主任家的票。


    這些票她留在身上也沒什麽用,還不如留給孫家人當做家用。


    他們這兩日花在她身上的時間跟精力,是這些東西換都換不了來的。


    而且她可以肯定,孫家人絕不會聲張。


    這些東西的來路也不用擔心露餡兒,他們至多會以為她去了黑市。


    “念念,東西找到了嗎?時候不早了,咱們該出發了,免得誤了火車。”


    “來了。”


    她特意拿了一本課本出來打幌子,裝作是她落在房間裏的東西。


    一路上,不少人瞧見他們這陣仗,紛紛詢問這是打算做什麽?


    “還能做什麽?還不是那文家那個私生女,自個兒不想下鄉,所以給念念報名下鄉了!”


    張荷花一點都不覺得“私生女”這樣的字眼會很過分。


    但凡她們幹點兒人事,念念也不用小小年紀還要下鄉去受苦。


    雖說下鄉是響應國家號召,但實際上誰不知道下鄉是去受苦?


    她怎麽能不恨?


    她都嫌昨兒自己打輕了。


    該把文盼兒的手跟腿打折了才對,這樣剛好省了她逃避下鄉的事兒!


    “念念要下鄉啊?咋個沒聽說啊?”


    “要不你們以為念念為什麽會頭上撞這麽大個血窟窿?還不是為了下鄉的事兒?


    明明上頭要求的是她文盼兒下鄉,她卻讓念念頂了這個名額,擱誰身上能心甘情願?”


    要不是趕時間,張荷花恨不得坐下來,好好拉著家屬院的人數落一番。


    她叫所有人知道,文家那一家子黑心玩意兒,到底是怎麽可勁兒磋磨念丫頭的?


    可惜她趕時間!


    她跟眾人打了個招呼,便拎著一個行李箱,跟上了文念念與孫鐵生。


    等瞧見他們上了小汽車的時候,眾人這才恍然大悟。


    “這孫家...是真的發達了啊!”


    “可不是?都開上小汽車了,那是廠長經常坐的那輛吧?”


    “就是那輛車!”


    “好家夥,這孫家人這是開車送念丫頭去下鄉哪?那廠長是咋同意的?這小汽車恁精貴!”


    家屬院這一趟可不止文念念一人下鄉。


    這說明啥?


    說明孫鐵生真的入了廠長的眼,他這副廠長的位置是實打實穩了。


    往後啊,指不定前途無量呢!


    廠裏所有人都知道,廠長上頭是有人的,被調走是遲早的事兒。


    等將來廠長一走,這位置不就空出來了?


    廠裏是有三個副廠長不假,但誰最後能夠坐上那個位置,還不是看廠長更中意誰?


    這孫鐵生平日裏不聲不響的,沒想到竟然入了廠長的眼了。


    那絕對是前途無量啊!


    這些家屬院的閑言碎語,他們三人並不知道,他們此刻倒是瞧見了一出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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