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話都開始哆哆嗦嗦:“我知道,可是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一定要找你報仇,哪怕是死,我也要找你報仇。”


    杜西川微微搖頭:“你記得你,你媽媽叫田桂花,前年摔斷了腿,是我治得,你弟弟遲暮,去年得了天花,差點就要死了,也是我治得,我對你有家大恩,你爹卻還要來殺我,是忘恩負義,你是不是也要學你爹一樣恩將仇報?”


    少年的手一鬆,短劍撲地一聲插到地上的雪中,他跪在地上,放聲大哭:“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我才一直猶豫,我在發抖,不是因為我害怕,是我不知道我該不該找你報仇。”


    杜西川又道:“你媽媽現在一條腿不靈活,你弟弟體弱多病,你爹現在死了,不管你今天能不能報仇,你都會死,如果你也死了,誰來照顧他們?”


    少年哭倒在地,用拳頭狠狠砸在雪塊之上,直砸得拳上全是鮮血,口中隻喊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沒用,我真的沒用,我不能替我爹報仇,我是這個天下最沒用的人。”


    杜西川也不阻止,隻等他略略哭了一會,才道:“你爹不是我殺的。”


    少年的哭聲頓時一停,仰起頭來看著杜西川:“ 我不信,前天晚上馬老大找我爹,說要去找你,我爹起初不同意,後來不知怎麽得又同意了,可現在你沒死,我爹卻死了,不是你殺死了我爹,還有誰?”


    杜西川有心想問問他當時的情況,可想了想,最後還是沒有問,隻是指了指城門:“你爹是被馬老大殺死的,他的屍體現在還在城門口,你現在就可以去看他的傷口,就是馬老大的那把黑槍刺的,你應該認得馬老大那把槍吧。”


    少年仍然不信:“我爹與馬老大是兄弟,他為什麽要殺了我爹?”


    杜西川歎了口氣:“你現在還小,有些事,是你無法理解的,等到你再大一些,你才會明白,你去看看你爹的屍體,也可以去問縣裏的仵作,他們都可以證明,你爹死於馬老大的槍。”


    少年站起身來,說道:“好,我現在就去查,如果我錯了,我向你磕頭道歉!”


    他拾起刀,轉身就要飛奔而去。


    雲暮然喊住了他,從袖子中掏出一塊碎銀子,遞給了他:“天冷了,去買雙鞋穿,別把腳趾頭凍壞了,還有,如果你想做工養你媽和弟弟,就去雲福樓,我會讓夥計安排的。”


    少年沒有拒絕,接過銀子,跪在地上向雲暮然磕了一個頭,然後向著城門處飛奔而去。


    田爺始終沒有說話,但是他從心底裏欣賞杜西川所做得一切。


    他突然覺得很心酸,因為杜西川隻比這個少年大了兩三歲,可要麵對的東西,遠比這個少年要多得多!


    涼州很冷,冷得血都會凍住。


    可涼州也不冷,因為有杜西川和遲寒這樣的少年。


    少年的不屈和衝動,才讓涼州有了那一絲的不確定。


    雲暮然問道:“小獸醫,他爹真的是馬老大殺的?”


    杜西川點點頭:“是!誤殺,可他爹得確是被馬老大害死的,沒有馬老大組織得這場暗殺,他爹也不會死在昨天晚上,這個道理,等遲寒長大了,自然會明白的。”


    “馬老大為什麽要殺你?”雲暮然問道。


    杜西川搖搖頭,隻道:“大概是為了我懷裏那一萬多兩銀票吧,畢竟他們搶了幾年,未必能掙這麽多,現在有這樣的機會,總要博一博。”


    雲暮然點點頭,道歉道:“該怪我,如果你昨天就把銀票給我了,也許就不會有刺殺了。”


    杜西川笑了笑:“那說不定他們就去伏擊你了,這樣比起來,還不如伏擊我,我命大,一般人弄不死的。”


    雲暮然嗔道:“以後不許說什麽命大命小的話,忌諱著呢,每個人都要平平安安的。”


    杜西川默然。


    在涼州城,平平安安,是何其難得的願望哦!


    難得有機會,雲暮然沒有坐轎子,與杜西川肩並著肩向軍衛所走去,本來該是很歡快很旖旎的,可怪出了遲寒這個變故,讓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有點沉重。


    剛到城門的位置,卻見一支馬隊從城門處緩緩而入。


    當頭一騎身著一襲剪裁精致的綢緞長袍,袍袖寬闊,衣擺處繡著精美的雲紋,頭頂戴著一頂四方平定巾,巾上鑲著一塊翠玉,更顯其尊貴身份,腰間束著一條鑲金嵌玉的腰帶,懸掛著一枚和田玉佩,隨著他的行動輕輕搖晃,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的長相與雲暮然有七八分的相似,嘴角掛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讓人既感到親切,又覺得難以捉摸,這樣的天氣裏,他的頭發仍然梳理得整整齊齊,用一支玉簪固定,兩鬢略有幾絲白發,更增添了幾分穩重和老練。


    看到來人,雲暮然立時變了臉色,便想要躲到一旁,可馬上之人早就發現了她,喝道:“為父出去了半年,好不容易才回來,你就這麽想躲著我嗎?”


    雲暮然連忙乖乖站起來:“原來是爹啊,剛才我隻看到有個八麵威風、風度翩翩、帥氣逼人的青年公子騎馬而來,我還以為是那個風流倜儻的王孫公子到我們涼州城來了呢,所以才下意識躲避,可沒想到原來這王孫公子竟然就是我爹啊?爹你真的越活越年輕了,我們兩個站在一起,保管別人都稱我們是兄妹......”


    雲鏡明當然知道女兒在胡說八道。


    他這身裝扮,是到了京城以後,為了能在那些達官貴人麵前裝麵子才花了大價錢才換上的,出了京城以後,便立刻壓到箱底,小心翼翼地生怕遇到劫匪,根本不敢穿在身上。


    一直到了涼州城門外自己的地盤上,他才算放下心來。


    為了能在女兒麵前裝一把蒜,他重新換上全副行頭,又騎匹高頭大馬,本來就是想在女兒麵前顯擺顯擺,讓女兒多誇自己幾聲。


    現在女兒這麽識趣,他便笑吟吟地看著女兒,由著她像隻小麻雀一樣一旁吱吱喳喳,把自己從頭到腳誇了一通,心裏簡直比吃了蜜還要甜,覺得這些錢花得可真是值。


    杜西川上前行了一禮:“雲師叔好久不見。”


    看清是杜西川,雲鏡的心情瞬間被破壞了。


    他倒也不是特別討厭杜西川,隻是杜西川是跟著杜遠姓杜,而不是跟著孔媛姓孔,所以一看到杜西川,就免不了讓他想起杜遠那張令人憎惡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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