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西川忍下了所有亂七八糟的想法,盡可能讓這些人在短時間內失去行動能力,趕不上第二天攻城的計劃。


    對一些看上去像軍官的人物,杜西川還隱隱搗了點鬼,正常情況下這些人看不出異樣,可一旦明天他們攻城的時候猛烈呼吸或者大喊大叫,他們就會劇烈咳嗽,起碼要幾天以後才能恢複。


    過了子時以後,病人略略少了一些,薩仁看杜西川實在太過辛苦,便讓病人在外麵稍等,讓杜西川可以略微休息一刻鍾。


    大祭司突然晃晃悠悠地走過來,幹枯的臉上居然再沒有初見杜西川時的那股子囂張和不可一世的味道,換上的是一臉平靜和寧靜,甚至有了一點悲天憫人意思,真正像極了一個部落祭司該有的樣子。


    他向杜西川行了一禮,開口問道:“尊敬的神醫閣下,我不明白,你明明知道,這些人明天都可能會死,或者在攻城中成為炮灰,或者在攻城失敗後被你們殺死,為什麽你還要這麽用心地醫治他們?”


    這次來的匆忙,杜西川的身上帶得藥物不多,而乃蠻族本身的醫材更少,在連續高強度治療以後,他身上帶的藥物已經嚴重不足,杜西川正在抓緊時間進行整理,看看那些藥材即將耗竭。


    他的口裏還在抓緊時間咽著食物,聽到大祭司的問話,他也來不及細想,隻能含糊不清地回答道:“人都會死的,也許是一天以後,也許是幾十年以後,你為一個部落的大祭司,你覺得一天,與幾十年,有什麽區別?”


    大祭司剛想回答,幾十年要比一天長上許多倍,可是想開口時,突然閉上了嘴巴,因為他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回答這個問題。


    沒有頭發的是禿子,那有一根頭發的呢,再加一根呢?


    杜西川想要讓大祭司回答的,是這個問題。


    看著大祭司陷入沉思,杜西川笑了。


    這個答案不是他想出來的,是以前孔媛給的。


    “對一個醫者來說,隻要能延長患者的生命,哪怕是一刻鍾,也是要努力的,跟他將來會怎麽死無關!”杜西川告訴了他答案。


    大祭司突然有些悵然若失。


    “不要試著與粘葛.卜克汗交易!”大祭司突然道,“你太年輕,一定會被他算計的,最後吃虧的一定是你!”


    杜西川還沒有回話,一旁的薩仁已經生氣了,大聲道:“大祭司,你好歹也是一個部落首領,有頭有臉的人物,直接在別人背後說壞話,有意思嗎?”


    大祭司沒有理他,自顧自繼續道:“你們不知道,我認識了粘葛.卜克汗一輩子,也打了一輩子的交道,他是一個很有野心的人,也是一個瘋子,這些年中他一直在勾結一些人,籌劃一些東西,想要重現乃蠻族昔日的榮光,可那隻是他個人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乃蠻族的命運已經注定,能有一塊水草地,安安靜靜的生活下去,就是乃蠻人的宿命,沒有再崛起的可能性了,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會把整個乃蠻部族拖入深淵的,我這些年中一直在跟他作對,隻是為了阻止他,我不能讓整個乃蠻部族因此滅絕!”


    薩仁更加憤怒,嗬斥道:“這裏是大漠,部族的命運如同逆水行舟,要麽擴大自己的地盤,要麽被別人消滅,從來就沒有世外桃源,我外公這些年帶著族人抵抗外敵,輾轉求生,從未有一刻屈服,你卻一味候要苟且偷安,貪生怕死,更在背後試圖毀掉外公的努力,你這樣的人,根本不配做部族的大祭司!”


    她憤怒到了極致,立刻想要上前對大祭司動手,被大祭司所帶的四個黑衣祭司攔住了去路,薩仁知道這些人都對大祭司死心塌地,如果不死,她近不了大祭司的身,可她也不能真的動手殺人,隻能在一旁睜著一個大眼睛,喘著粗氣,死死盯著大祭司。


    大祭司的話突然讓杜西川想到了剛才的一個疑點,明明卜克汗表現得萬念俱灰,明明卜克汗在眾人麵前表現出很抗拒與雲鏡進行商貿合作的樣子,為什麽卜克汗還願意用族中的少年交換那些物質呢?


    所以卜克汗與雲鏡剛才的交談,完全可能隻是一場戲,是一開始就計劃好的,演給杜西川、耶律保保和其餘乃蠻人看,雙方其實另有目的。


    見杜西川沉默不語,陷入思考之中,大祭司繼續道:“乃蠻族得確發生了嚴重的雪災,可是災情的後果並沒有那麽嚴重,關於乃蠻人是否能度過這個冬天,完全可以等後續的天氣變化再說,根本沒必要馬上進行天選者選擇,更沒必要進行這麽大規模的天選者行動。”


    他沉下聲音,對薩仁道:“薩仁,你要知道,這次部落進行天選者行動,是由你外祖父提出來的,我隻是順手推舟,想趁機在部落中把他的勢力清險而已,可現在回想起來,這一切與其說是雪災帶來的意外,更不如說是你外祖父早就做好的一個計劃!”


    薩仁根本不信他的,怒道:“你是不是想說,我外公身上那麽重的傷也是裝的,你知道他傷的有多重嗎?如果沒有小神醫,隻要再過三天,再過三天,他就必死無疑,你想說他是苦肉計,這樣的苦肉計,你去給我演一個試試?”


    大祭司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薩仁的這句話他無法解釋,卜克汗是個怕死的人,這樣的人,是舍不得把自己傷得這麽重的,再說,卜克汗又如何預料杜西川能治這麽重的傷,而且願意治這個傷呢?


    可杜西川的腦中再一次掀起驚濤駭浪。


    他在回想雲鏡剛才說的話。


    雲鏡剛才問他,為什麽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這七天之中,雲鏡說,涼州如同一座火山,一切早就已經醞釀好了,就在等著一猛烈的噴發而已。


    大祭司剛才的話,有一處地方說到了重點,這次暴雪確實是杜西平生平所見最大的,可按照乃蠻人的行動速度來看,他們幾乎是在下雪開始後不久便進行了天選者行動,對於決定一個部族命運的重大行動來說,這樣的決策,明顯過於倉促和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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