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真,本來夫妻感情就不和,這些年,楚老爺子死了活,活了死的,那點感情都磨沒了。


    但楚老太太是絕不會讓老頭子在這個大喜的日子裏死的。


    就算是吊著一口氣,她都要把他吊到三天之後。


    閻王來了都沒用,她說的。


    她都預備老頭真死了,她就強行拿車帶回老家去,不發喪,裝著還活著,能拖一天是一天,過個三五個月,再說老頭死了。


    問原因,就說自己想不開,裝瘋賣傻也好,以老作老也好,死期肯定和孫女兒的婚期無關。


    李大夫趕緊來了,“老爺子這次很危險,現在插了輸氧管,但這不頂用,他需要輸血,不然情況危急。這一關很難過。”


    楚老太太:“能輸血當然是最好,但現在不是沒有嗎?我們家是不放棄的,能救就盡量救,花多少錢也不是問題,醫院先用藥,營養水吊著,血源慢慢再找。”


    醫生無奈地道,“這治標不治本。”


    楚老太太悲痛地道,“死馬當活馬醫,先把水吊上,能用的藥都用上,他可是幹了一輩子的革命工作,你們醫院可不能放棄他。”


    “當然,當然。”


    一天八瓶水,連續好幾天,吊著命。


    有時候聽到楚老太爺的呼吸聲,都恨不能拔了管子,讓他就這麽去吧,別再受罪了。


    但楚老太太心硬如鐵,隻要他還有脈,能吊得進去水,那就給我吊,日夜不停地吊。


    楚老太爺也是命大,晃晃悠悠的,又活了回來。


    一時體虛,不能說話,但知道自己這命是老太太硬著保下的。


    “老不死的比誰都怕死。”


    當初楚今夏的話讓楚老太爺回憶起來都是苦笑。


    說得真對。


    能活一天,他都願意忍耐著痛苦再多活一天。


    他心愛的孫女兒楚嬌嬌倒是來了,趴在他床頭哭了一會兒,“爺爺,姐姐怎麽能這麽狠心,她結婚再怎麽重要,能有爺爺的身體重要嗎?我現在就難過,難過我的血為什麽不行,我明明這麽孝心,卻不能盡孝,姐姐運氣好,血正好能夠讓爺爺用,她卻不願意,上天真是不公。”


    這話說得老頭心尖顫。


    為什麽體貼的孫女兒身上沒有他需要的血,不然的話,他哪用受現在這樣的折磨。


    他本很憐惜,等楚嬌嬌一走,老太太就在那陰陽怪氣地道:“喲,這是提前預備哭喪呢?”


    一句話,破壞所有氣氛。


    楚老爺子再怎麽疼愛楚嬌嬌,也覺得她在病床前哭,是有些太不吉利了。


    楚老爺子緩緩喘氣:“我也沒跟人說夏夏不孝了。”


    楚老太太驚訝:“怎麽的,你還想汙蔑我大孫女兒。”


    楚老太爺氣道,“我生病她都沒來,總不能說她孝順吧……”


    楚老太太一人挑起了責任,“是我沒告訴她。”


    反手就將責任推給老頭,“說真的,老東西,你都沒有感覺你現在被傳染的都有些不吉利了嗎?專在辦大事的時候生病,你咋想的,也不為子孫積點福,這家給你弄得支離破碎的。”


    “怎麽能怪我?”楚老爺子氣得嘴直哆嗦,心裏委屈,他都沒有怪她們了,怎麽反過來怪她。


    一是他這一次生病,雖然最終又緩過來了,但是真正有一種無能為力感。


    老太婆忙著孫女兒婚事不著家,兒子媳婦站在床頭,醫生不來他們也不動彈,就坐在那裏吵架,順便等他死。


    他有錢,也救不了自己。


    楚老爺子眼角都濕了:“我知道,這家裏從上到下,沒有一個人真正在意我的死活。老不死的就是討人嫌。你別嫌棄我,你也有老到不能動的那天。”


    楚老太太洋洋得意:“可惜你是看不到那一天了,我家孫女兒多孝順,又有錢,肯定會找人照顧我的,我們喜宴頂級酒店就是人多。”


    突然覺得飯店養老,真比兒孫靠譜。


    畢竟飯店的人來照顧她,拿工資,就當一份工作。


    家裏的子孫拿著大把的遺產,還會嫌棄她怎麽不趕緊去死。


    “你這一輩子什麽都好,就是看人的眼光不行。當初你是多麽的得意,捧著張磊,打壓老宋,後來呢,張磊上去了,可為你辦過一件正經事?


    唯一聯個姻,搞到最後就跟我們家求著他似的,十八年養大的姑娘,給他侄子弄大肚子,打胎到不能生,結果呢,小妾都不如,自己跟著走到他們張家去了。我一想就覺得你真是太可笑了。”


    楚老爺子氣得呼吸急促,又要暈過去了。


    老太太不緊不慢地拿了個桔子,剝皮道:“你這個蠢貨老東西,當初明明隻要稍為的抻一抻,張家就得主動跪下來求著咱們家嫁女兒,結果你們祖孫三代賤人,非常跪著把女兒送出門,我想想就笑死了。”


    “那,那也是你家,你家啊……”


    “呸。你姓楚,她姓汪,她姓王,關我姓清的什麽事?”楚老太太吃桔子,吃完再笑道:“自從我不再把自己當在這個家的人,天都晴了,心一下子放鬆了,這些年,輔助你們這群蠢貨生活,永遠為你們擦屁股,我真是夠夠的。”


    “你怎麽能這樣,我們過了一輩子,她也叫你奶奶啊,你明明有能力,你眼睜睜看著她,你都不管她。”


    “夏夏也叫你爺爺啊,你還不是吸了她的血,還想把她壓著給嬌嬌踩,她才姓楚,嬌嬌可不姓楚,你為什麽要對嬌嬌這麽好呢?”


    楚老爺子眼睛微微瞪大,有些恐懼。


    “兩個人完全沒有血緣關係,卻長得這麽像,真是好玩。”


    楚老爺子牙齒微響。


    楚老太太仍舊笑道:“她們娘兒倆死了快十來年了吧,我記不太清楚了。”


    “是你。”楚老爺子的眼睛射出憤怒的光。


    “錯,不是我!”楚老太太道:“害死她的人,不正是你嗎?”


    “是,是……”楚老太爺嘴角抽搐,歪斜,口水滴落,他張大嘴,好像呼不進空氣,眼睛越睜越大。


    楚老太太冷眼看著,兩雙老眼對視,全是凶殘的光,沒有一點夫妻之情的感情。


    最後楚老爺子變成軟弱求饒,眼淚流了出來,楚老太太才按鈴,眼神柔和,嗔笑:“怎麽這麽怕死啊,老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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