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芷末委屈極了,卻又說不出口。


    丈夫一個月給公公一百塊養老金,這錢明擺著就是給大兒子的。


    她隻是驕傲,又不是傻子。


    但她不敢公然說丈夫不應出這份孝敬錢,也不敢和公公鬧翻臉,公公可不像丈夫這樣的好脾氣,整治起人來了,讓人心裏有苦說不出。


    再說公公手上有好多好東西,顧家可不是普通人家,是少有的十年動亂也沒有捱著邊的有錢人家。


    她要和公公鬧翻了,公公把手裏的東西全給了顧柏青怎麽辦?


    不能講道理,她隻能胡攪蠻纏:“你愛你大兒子勝過我們娘四個,就是刺激我了,就是不行。”


    顧軍長按著眉間,道:“我自己的兒子,我還不能喜歡了。再說我喜歡他又做了什麽,一沒給過一分錢,二沒有給過一分幫助,八年都沒見過一麵,這都能刺激你,當年你為什麽要嫁給我呢?你嫁我之前不知道我有兒子嗎?”


    當年誰不知道他寶貝兒子,一有空就把兒子架在脖子上,讓他騎大馬,出去逛街,能趴在他頭上睡著,口水把頭發全打濕,有時候還順著他的背尿到他一身全是。


    回家放他下來的時候,脖子咯噔一聲,發出清脆的骨響。


    那是多麽甜蜜的時光。


    真希望時光永遠停在那一刻,早知道再婚會是這樣,他真的願意打一輩子的光棍。


    顏家大嫂道:“不要吵了,等年過了,我帶小妹去看看醫生,大概是操心重了,吃幾副藥就好了。”


    大過年的,顏家大嫂找了熟悉的軍醫,帶小姑子看病去了。


    初二又是不歡而散。


    顧軍長坐在車上,揉搓著眉間,疲憊地問勤務員:“小青夫妻打算什麽時候回來?”


    勤務員苦笑:“我問過了,他說隻請了七天假,年初五清早的飛機回去,機票都訂好了,所以年初四得直接從那邊動身,如果您有什麽話想和他說,他初四晚上在現在住的地方招待您一個人。”


    “荒唐!怎麽結婚了還是這麽荒唐,做事像個孩子。”


    顧軍長眉間青筋跳動,他兒子什麽都好,就是不服輸的高傲性子,怎麽也不能低下那個頭,彎下那個腰。


    不然他這些年哪用冒這麽大的險,過得這麽難,每次聽到顧柏青出任務,他都睡不好覺。


    最重要的是顧柏青死活不肯在他這邊當兵,總說司令員要害他,簡直開玩笑。


    司令員是什麽樣的人物,光風霽月,光明磊落的大丈夫,怎麽可能會幹那樣的事情。


    司令員不知道多欣賞大兒子,多次當著很多人麵誇獎不說,甚至暗中還警告過女兒多次,不允許她把手伸得太長。


    他和司令員都知道顏芷末是個什麽樣的人。


    才結婚的時候就知道是個沒什麽心眼的蠢人,時間長了才知道不僅是蠢還壞。


    但有什麽辦法呢?


    司令員救自己的時候被炸傷了那裏,失去生育能力,兒子也是年紀很大了才過繼的,感情也不深。


    司令員妻子在那種艱難年代,被鬼子搞瘋了就剩下這麽一個獨生女,還對他一見鍾情非要嫁他不可。


    妻子去世後,在周圍無數人的勸說下,他同意娶顏芷末。


    司令員對他恩重如山,戰場上救過他不止一次,命給他都還不了這恩情,就幫著照顧一下女兒,還能推托嗎?


    結果顏芷末一天都等不了,恨不能在前妻墳頭上結婚,前妻死了不到一個月就結婚了,知情人知道他和顏芷末沒事,但不知情的人都說他害死前妻,好娶司令員的女兒。


    這些話不知道怎麽的給顧柏青聽到了,顧柏青就一直覺得後媽和他隔著血海深仇,在他結婚的時候,那五歲的小人兒,拿了鞭炮,扔在新娘身上,炸得顏芷末神經失常。


    結婚的時候,他是想過要好好對待妻子的,妻子和兒子互相跟有仇似的,一見麵就幹,十八歲的妻子和五歲的兒子居然能幹得旗鼓相當,他當然會更偏心五歲兒子,他覺得正常有理智的男人都會更偏心孩子而不是成年的妻子。


    直到那孩子摸到了老爺子的槍,直接衝妻子開槍,擦過了她的胸,打死了站在妻子背後,喜歡鼓動妻子鬧騰的鄉下的三姨婆。


    他的心髒都快嚇停了。


    他寧願放棄一切,也永遠不能讓兒子背上殺人犯的罪名,兒子才五歲,他不能毀了兒子這一輩子。


    顧柏青可能自己都不記得這一段曆史了吧。


    三姨婆是孤寡,找個地方好好埋了,也沒人找上門來。


    妻子這邊是最難解決的。


    他喂妻子吃了大量的鎮定劑,偽造了傷口,說是燙傷,甚至創造了事故現場,讓她在全是熱水的廚房時醒過來,妻子不相信,那就一次又一次,一直到她相信為止。


    他冷酷甚至絕情的對待這個花樣年紀的女孩子。


    他不停地暗示,明示,甚至讓保姆作證,妻子是被開水燙傷的,他擁有一切細節。


    妻子說是兒子開槍的,他就怒斥妻子有病,撒謊。


    就像他在之後的二十年婚姻裏一直做的那樣,站在道德的製高點,用偽善的麵孔**成一個好丈夫,強迫妻子承認她確實是撒謊,把夢境當成現實。


    他一次又一次的暗示著妻子,她們家血液裏就有病,她媽媽瘋了,不是戰爭的原因,是血液裏的瘋病,她可能也有瘋病,因為科學證明,瘋病是會遺傳的。


    那是第一次,他的陰謀詭計不是對敵人,而是對自己的親人下狠手。


    大概從那時候起,就在妻子心裏埋了釘子,妻子後來發瘋,他覺得自己是有責任的。


    他深深的覺得對不起妻子。


    他就想著讓兒子跟父母住,離得遠了些,少些仇恨。


    妻子和兒子繼續住在一起,遲早要毀掉一個。


    把兒子交給正直的母親去教育,他是不放心也得放心。


    他沒有辦法。


    他原以為自己是無所不能的。


    後來才知道,他的兒子和妻子也是這麽想的。


    他希望時間久了,妻子就能平靜下來,兒子也會長大,會理解他的責任和義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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