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芝字字錐心刺骨。


    末了,華妃眼中也有淚光閃過,她起身扶起頌芝,握著頌芝的手,柔聲道:“你家裏的事情,本宮會幫你解決好的。”


    “那些人,將你當做棋子,吃人不吐骨頭,不搭理他們才是對的。明日起,本宮叫他們滾出京城去,休想再汙蔑你一星半點!”


    頌芝起初念在情分上,還是幫襯過家裏人的。


    誰知家裏人卻根本不念她的情分,隻當她是搖錢樹,愈發過分了,現在才鬧得這麽難看。


    “多謝娘娘。”


    頌芝慢慢止住了抽噎,用袖子擦拭眼角的淚水,又道:“皇上,皇後娘娘。這是丟臉之事,奴婢本不想張揚的。”


    說到這裏,她又看一眼安陵容。


    嗬。


    好一個頌芝。


    能作為華妃的心腹,果然也是有心機手腕的,能當機立斷吞下信件,還能扯出自己的身世來做幌子。


    自然。


    頌芝敢這麽說,就是不怕人去查的,定然都是真的。


    “至於柔貴人先前提及的浙江巡撫和安比槐什麽的。也是奴婢恰好聽宮人提起,這才與娘娘議論罷了。”


    說著,頌芝又對安陵容服了服身,歉然道:“奴婢知道,私底下議論主子是不對的,奴婢給柔貴人道歉。”


    “柔貴人,對不住,都是奴婢的錯。您要打要罰,奴婢都是願意承受的。”


    她這麽說,把姿態擺得格外低矮,倒顯得要是安陵容真的狠狠責罰了,倒沒有什麽人情味了。


    不過。


    華妃還是不滿意的。


    她將頌芝護在身後,仍是強勢的姿態,淡淡道:“你是本宮的陪嫁。要打要罰,還得問過本宮才是!”


    竟是不管怎麽樣,她都要保護頌芝了。


    “娘娘。”


    頌芝再怯生生一句,看華妃時的眼神,都滿是感激與感動。


    一出戲唱到此處,仿佛頌芝的精湛表演,已經將華妃收受賄賂之事給徹底掩蓋過去了。


    華妃那兒唯一的錯處,便是沒管教好手底下的小德子,以至於淳常在落水受了風寒,又受了驚嚇。


    “皇上。”


    安陵容深深吸了一口氣,也打定主意起身,在皇上麵前,慢慢服下身子來,鄭重道:“頌芝所言,聽著是在情理之中。”


    “不過,為穩妥起見,這事兒還是等到淳常在醒了以後,再行定奪吧。”


    “淳常在膽子一向大,怎麽偏偏就被小德子給嚇得跌了一跤掉進水裏了,仍是有些蹊蹺的。”


    “至於臣妾所言,聽到浙江巡撫以及家父的事情,究竟是不是華妃娘娘與頌芝在私底下談論,還是存疑的。”


    皇上一聽,倒也頷首。


    “小德子實在可惡。”


    他說著,又去看華妃,原先因為頌芝的話稍微緩和下來的目光再次變得嚴厲,斥責道:“朕也是看你認真改過了,這才複了你的位分。”


    “不曾想你手底下竟是又鬧出這種事情來!若還有下次,朕絕不輕饒!”


    “是。”華妃委委屈屈服身應了,拉著頌芝回到一側之時,還不忘惡狠狠地瞪安陵容一眼,以發泄怨氣。


    此間事了,眾人各懷心思離去。


    華妃逃過一劫,離去時幾度用幽怨委屈的目光去看皇上,奈何皇上並不理睬華妃,華妃自討沒趣,便離開了。


    獨留皇後目光深深,看著華妃遠去的背影,悠悠地歎了一句。


    “說到底,浙江巡撫和安家,是有些淵源的。旁人也就罷了,華妃與頌芝私下議論,倒是有些……”


    欲言又止。


    皇後瞥一眼皇上,見皇上眸色逐漸深沉,便緘口不言了。


    點到為止。


    安陵容看著皇後那唇角帶著淺淺笑意的模樣,心裏清楚,這懷疑的種子呀,一旦埋下,慢慢也就生根發芽了。


    離開九州清晏,皇上便領著安陵容和甄嬛一道去看淳常在。


    她喝了藥正睡著,臉頰仍是緋紅,就是似乎沒再繼續說胡話了。


    “淳兒怎麽樣了?”


    甄嬛憂心忡忡,又望向溫實初。


    “情況穩定些了。”


    溫實初拱手,恭敬回答道:“就是淳常在實在是受了驚嚇,恐怕得等她醒過來,才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淳兒還這樣年幼。”


    甄嬛忍不住啜泣,回頭看向皇上,說道:“遭此劫難,實在是可憐。”


    皇上不置可否,耐著性子在淳常在床榻前陪了許久。


    小半個時辰後。


    甄嬛找到機會,偷偷拉了安陵容到隔壁偏殿裏頭。


    剛一進去,崔槿汐關上門,安陵容才瞧見,地上早已是跪著兩個宮女了,其中一個安陵容看著十分麵熟。


    是,曾經伺候夏冬春的宮女瑩兒。


    另一個,仿佛是淳常在的陪嫁丫鬟,叫翠雨。


    翠雨哭哭啼啼,瑩兒倒還冷靜,見著安陵容與甄嬛進來了,翠雨跪行上前對著二人磕了一個頭,就道:“兩位小主。”


    “我家小主自幼在湖邊長大,是熟識水性的,斷不會貿貿然自己不當心落水!還請兩位小主幫我家小主做主呀!”


    甄嬛緘默不語,隻看看那宮女,這才偏頭看向安陵容。


    安陵容頷首,明白甄嬛拉她過來是有悄悄話要說,便對著翠雨道:“你放心。淳常在無辜遭此橫禍,我們定會讓那幕後之人付出代價的。”


    “多謝柔貴人,多謝莞貴人。”


    翠雨感激涕零,又磕了好幾個頭,才被崔槿汐叫著先出去,說是要快些收拾心情,還得繼續照顧病中的淳常在呢。


    她們一走,屋子裏就隻剩下安陵容與甄嬛兩個人了。


    “陵容。”


    甄嬛麵色嚴肅,認真地看向安陵容,就問道:“淳兒不是膽小之人,必不會因為怕那小德子就跌進水中。”


    “當時,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知不知道?”


    甄嬛果然察覺了。


    她的語氣雖是詢問,但又十分篤定,看來安陵容當時提及信件,華妃恐慌的模樣,已是令甄嬛起疑了。


    那封信絕對不是頌芝的家書那麽簡單。


    “是。”


    安陵容也不隱瞞,直把她看到的聽到的都說了,末了歎息道:“證據都沒了,我貿貿然說,會被反咬一口的。”


    “淳常在恐怕也是聽見了,又被華妃當場撞見,華妃這才想滅口的。也是因此,淳常在才會那樣害怕的。”


    甄嬛聽完,倒吸一口涼氣。


    她攥著安陵容的手,驚疑不定道:“你是對的。這要是直接說出來……陵容!那淳兒她……”


    甄嬛仿佛心也亂了。


    “不能說出去。”


    安陵容反手也握住甄嬛的手,道:“此事,隻能勞煩姐姐對著淳常在分析利弊了。在咱們拿到證據前,不能貿貿然開口。”


    宮嬪私相授受,收取賄賂,數目還不小。


    甚至安陵容聽華妃當時那話,這八千兩銀子連帶著浙江巡撫幫忙辦成安家的事情,就能讓年羹堯幫忙解決他兒子入仕的事兒。


    這樣的話,便相當於買賣官爵了。


    樁樁件件都是重罪!


    “我知道。”


    甄嬛也回過心神來,想了想,又問道:“這麽說,你父親之事,是他們故意設計陷害你的?”


    聽到這裏,安陵容苦笑。


    那還真不是。


    安比槐那人……


    “我父親的事,恐怕是真的。不過姐姐放心,我心裏有數,他要真受賄,我必不會包庇。”


    安陵容說著,頓了頓,補充道:“至於年家之事,就隻能勞煩莞姐姐了。眉姐姐娘家不在京中,也隻有你能調查一二了。”


    甄嬛頷首,無比認真地應下了。


    “你那兒若有需要,盡管告訴我與眉姐姐就是。”


    甄嬛又叮囑一句,安陵容這兒才帶著杏兒回清涼殿裏了。


    往後幾日,皇上多半都在淳常在處陪著,也不知是不是甄嬛細細叮囑過淳常在了,淳常在醒來之後直嚷嚷著有人想要推她下水,她怕得很。


    瑟縮發抖的模樣,令皇上愈發疼惜她了,至於華妃那檔子事情,她倒是未曾提及。


    安陵容聽說,好幾次皇上想問淳常在兩句,淳常在皆是露出恐懼模樣,拚命搖頭並不敢回答


    看著她這副樣子,皇上心裏的猶疑更重了些。


    還有華妃。


    幾次三番來淳常在處探望時,恰巧都是皇上在場的時候,皇上不允許華妃進屋,弄得華妃每次離開,臉色皆是難看的。


    心境麽,也從一開始的憤怒,變成了後來的惴惴不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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