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一驚,扔下眉筆,用絲帕使勁揉著眉毛,直到泛紅才停下。


    “去知春院請慕漁到扶風院用早飯。”


    慕漁接到通知時正與知書共餐,這讓前來傳話的丫鬟很是驚訝,她從未見過哪個仆人能與主子同桌吃飯的。


    都說魚小姐從小在外養大,還小家子氣……現在看來,能到這種的主子身邊服侍,或許是命中注定吧。


    “你稍等,我換件衣服就來。”慕漁放下碗筷,兩人進了內室。


    知書取出一件月白色裙裝幫她換上,“小姐回來這麽多天,夫人從未請您去扶風院用餐,今天這是怎麽了?”


    慕漁搖頭:“去看看就知道了。”


    不管馮氏如何嚴厲,慕漁相信她還不至於要了自己的命。


    到了扶風院,慕嘉和也在,正依偎在馮氏肩上撒嬌,不知說了什麽讓馮氏笑得合不攏嘴。


    還點著她的額頭說:“就你會逗娘親開心。”


    眼角餘光掃過慕漁,“不像有的人啊,又不是不能見人,整天窩在屋裏頭不出門。”


    月白裙裳映襯得慕漁肌膚更加雪白剔透,素顏之美令人難以移目。


    馮氏年輕時也是如此美麗,但這與自己七分相似的容顏非但沒有激發馮氏的母愛,反而覺得慕漁格外礙眼。


    慕漁在眼前晃悠,就像時刻提醒著她自己已經青春不再,美貌衰退。


    慕漁仿佛沒察覺到異樣,乖順地行了個禮,甜甜地叫了聲‘娘親’。


    馮氏沒搭理她,拉起慕嘉和的手,從慕漁身邊擦肩而過,兩人落座後,馮氏才不太耐煩地衝著慕漁嚷了一句,“杵在那裏幹什麽,還得三請四請不成?”


    慕嘉和輕輕拍了拍馮氏的背,柔聲細語地說:“娘親別生氣,姐姐平日都和丫鬟們一塊吃飯,可能不太清楚咱們家中的規矩。”


    “你居然和丫鬟同桌吃飯?”馮氏猛地一拍桌子,直直地射向慕漁,“你現在是侯府的千金小姐,可不是什麽商賈小戶出來的丫頭片子!”


    慕漁趕忙跪趴在地上,急急認錯:“阿魚知錯了,以後一定謹記娘親的教導,再也不那樣做了。”


    這時要是和馮氏硬碰硬,受苦的隻會是知書。


    見慕漁識時務,馮氏也就不再多加責備,畢竟她也不是個不講理的人,“好了,起來坐吧。”


    慕漁坐好後,馮氏特意往她碗裏夾了塊羊肉,語氣緩和了許多,“這段時間侯府雜事繁多,娘忽略了你,心裏過意不去。


    今早我讓江嬤嬤帶著我的名帖去了郡和王府,請那裏的嬤嬤來教導你,估計這會兒已經在路上了。”


    見慕漁沒動筷子,馮氏聲音低沉下來:“你是侯府的嫡出小姐,應當像嘉和這樣知書達理,溫柔賢淑,外麵的粗俗習慣也該改改了。王府的教養嬤嬤教的禮儀規矩堪比皇宮,你可要好好學,這樣的機會不是人人都有的。”


    慕漁站起身行了個禮:“阿魚謝娘親恩典。”


    馮氏點點頭,“快吃吧,肉涼了,味道就不好吃了。”


    邊說邊給慕嘉和也夾了一塊美味的羊肉。


    廚房煮的羊肉口味清淡,去除了羊膻味,燉得軟爛可口,事入口即化,滿口留香。


    慕漁卻隻顧著喝清粥,對麵前的羊肉視若無睹。


    “怎麽不吃?”馮氏緊盯著慕漁,“心裏有怨氣?”


    慕漁還沒來得及回答,慕嘉和便挽住了馮氏的胳膊,刻意展示著手上的琉璃手鐲,撒嬌道:“娘親忘了,姐姐對羊肉過敏呢。”


    那琉璃手鐲慕漁記得,是前世馮氏也給過一個相似的,那時她當寶貝似的戴著,除了洗澡睡覺幾乎不離身。


    馮氏曾說那是外祖母給她的,象征著外祖的疼愛,現在傳給阿魚,意味著娘親對阿魚的疼愛。


    臨終前,慕嘉和特意戴著它炫耀,告訴慕漁這對鐲子其實有兩隻,一隻是她的,另一隻在丞相府夫人那裏。


    而慕漁手上的這隻,不過是為敷衍她,馮氏隨便買的,隻有慕漁傻傻地把假貨當成了寶。


    前世,慕嘉和透露這琉璃鐲是馮氏準備給自己的嫁妝,這麽早就送給了自己。


    低頭喝粥的時候,慕漁的眼眸不自覺暗淡了幾分,耳邊響起馮氏的聲音:“嚐一小口應該沒事,多吃說不定就不過敏了。”


    剛回府時,馮氏不知情還情有可原,如今明知故犯,非要她吃羊肉……


    明明有很多種方法可以管教慕漁,偏偏選了最激烈的一種。


    有了前世記憶,本不應再有任何期待,可畢竟是親生母親,總有些不切實際的幻想,而這些幻想無一例外,全被馮氏親手打破。


    慕漁沒有言語,夾起那塊已冷卻的羊肉,正要放入嘴中,門外突然傳來丫鬟的通報:“侯爺回府了。”


    馮氏哪還顧得上慕漁,急匆匆站起來迎客,慕嘉和緊隨其後,慕漁則慢悠悠地走在最後。


    慕峰直接坐到了堂屋的上座,馮氏接過了倩雪遞來的熱茶:“天冷,喝口熱茶吧,暖和暖和身子吧,夫君。”


    靠近慕峰的時候,馮氏隱約嗅到一股與自己身上不同的香氣,似是女子的脂粉,但再仔細一聞,卻隻有濃濃的酒氣。


    大概是自己多心了。


    “爹,您今天不用上早朝嗎?”慕嘉和問道,她知道父親昨晚去了彭府,心裏正高興著,卻沒意識到這話讓慕峰臉色一沉。


    慕峰猛地把茶杯摔在桌案上,茶水四濺,甚至弄濕了馮氏胸前的衣服,連精心打扮的臉蛋也沒能幸免。


    就在她驚訝不已時,慕峰怒喝道:“你,回金玉院去!”


    什麽時候爹這麽吼過自己?


    慕嘉和頓時眼淚汪汪,帶著哭腔大聲說:“好,我走就是了!”


    不顧狼狽,馮氏拉著慕嘉和,不滿地瞪了回家就發怒氣的慕峰一眼,“侯爺怎麽對孩子發這麽大火呢。”


    先是被罰在宮門外站了一整天,接著聖上下令讓他這段時間不必上朝,好好在家中反省,顯然是在冷落他。


    慕峰怎麽可能冷靜,從彭府回來心情就糟糕透頂,回到家還要忍受這些鹽巴撒在傷口上的痛。


    特別是馮氏,不像曦雲那樣溫柔體貼地關心他,反而是一副冰冷的麵孔在質問……


    “無知!”


    他甩袖離去,路過沉默的慕漁時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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