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莫伊拉不願讓自己的菲斯塔跑長途,而凱茨又不太信得過那輛通用牌。凱茨腦子一熱,決定開瓦萊麗的戴姆勒250去南安普敦。一坐進這輛戴姆勒車裏,凱茨就有種異樣的感覺。車裏淡淡的皮革味道讓她情不自禁地想起瓦萊麗。他說過不寫信會好些,這樣在他離開的日子裏,兩人都能更清醒些,可她心裏卻寧願他能不守諾言寄回封信來。


    從布賴頓到奇切斯特的路不好走,一旦上了樸次茅斯城邊的27號高速路後就能一路飛馳了。莫伊拉很喜歡這車,不停地用手撫摸著胡核木的儀表盤。凱茨打趣說,她都快把儀表盤磨得錚亮了。凱茨問莫伊拉晚上是不是要和比利約會,她說是的,然後問凱茨晚上怎麽安排。


    “四處閑逛唄!也許會去長跑俱樂部開個會,吃點東西,然後早早睡覺。”


    “聽起來不錯嘛!”莫伊拉說。


    凱茨苦笑了一下。“讓自己從阿沃卡多的陰影裏擺脫出來需要些時間。瓦萊麗新年就該回來了,這之前我還得獨守空房。”


    “聖誕節怎麽安排?”


    “我想去看看我爸。可現在還定不下來。”


    戴姆勒低沉作響的引擎聽起來勁頭十足,她們終於開上了27號高速路。


    “凱茨,如果你和瓦萊麗能重新合好,你會搬過去和他一塊兒住嗎?”


    “當然不!”凱茨回答得幹脆利落。“我還是想過獨立的生活。”


    “正好我租了套房子,你可以搬到我這兒來。”


    “便宜嗎?”


    “價錢公道。”


    “多少錢?”


    “房租四十鎊一周,夥食我們分攤。”


    “是不是貴了點兒?”


    “天啊,你別得便宜賣乖了。”


    “讓我考慮一下。”


    “沒問題。”


    當她們經過伊斯特利機場時,凱茨接受了莫伊拉的邀請,然後說道:“穀殼!”


    “什麽?”莫伊拉問。


    “那畜生。他的指尖很粗糙,像穀殼一樣。這究竟意味著什麽?”


    “想點開心的事,凱茨。”


    駛過羅漢姆服務區後,凱茨把車開下了高速路。“但願梅森能有什麽好主意。”


    她們離開主路,一眼就看見梅森警官正在路旁等著她們,身後停著一輛銀光閃閃的紳寶9000。他高高的個子,身材挺拔,稍微有點謝頂,看上去是那種有幾分粗曠、永不言敗的男人。莫伊拉解開安全帶,“挺帥的,”露出一絲微笑。倆人打開車門,梅森笑容滿麵地迎上前來。


    “彼得·梅森,”他笑嘻嘻地說,“你一定就是凱茨·弗拉德了。那邊那位美人是莫伊拉·迪本對嗎?”


    凱茨努力不笑出聲來,但沒能做到。“很高興見到你。”三人握了握手,梅森顯得對莫伊拉有點過分殷勤。


    “我聽說你們抓到了個強xx犯?不簡單啊。”


    “我們抓人的事是不是已經傳得沸沸揚揚了?”凱茨有點不快。


    “人們都在說這事。你們逮的?”


    “手到擒來。”


    “真有兩手!咱們步行去弗利特家吧,這離那兒不遠,而且這裏比較好停車。路上你們再給我好好講講這事兒。”


    “前頭帶路,彼得。”


    三人走進一條小巷,路旁是纏滿荊棘的柵欄。梅森談起了長跑,“我知道你,凱茨。在上一次圖頓賽中你跑了第二。”


    “我經常參加那個比賽,如果我不是個警察,我能跑得更好。緊張的工作讓我抽不出更多的時間來訓練。”


    “我知道那種感受。我花了兩年的時間,想突破四十分大關。結果在上次的圖頓賽中我跑了四十二分鍾,我恨不得吊死自己。”


    “別太在意,”凱茨說,“你得堅持下去。”


    “都兩年了,我一直不停在對自己說。”


    穿過小巷,一排緊緊相連的房子赫然眼前。左數第三幢房子就是弗利特的家。所有房子都住了人,除了弗利特的房子和另外一幢空著待售,外麵掛著某房地產商的廣告牌。


    “莫裏斯·迪本!”凱茨邊說邊對她笑著皺了一下眉頭,“有什麽關係嗎?莫伊拉。”


    莫伊拉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我看起來像是家中有地產經銷商的那種女孩嗎?”


    凱茨沒有回答。“那你能告訴我們些什麽呢?彼德,關於弗利特這個案件。”


    “如果你讀過案卷,你就會知道弗利特是在傍晚早些時候被人擊中頭部的。我們五點鍾得知,因此應該是天還大亮的時候。院內所有的住戶還在上班,因此周圍沒有什麽人。七號房當時沒人租。不久前曾有一對夫婦住過一段日子。男的在離這兒八九英裏的法奧雷煉油廠上班。公司在弗利特小姐受害前三個月把他調走了。他現在在阿伯丁工作,薪水要比在法奧雷多大約一萬鎊。我們當地人聊過他。他們說他是個普通人,是清白無辜的。”


    他們站在三號房前的車道上,這是一座很不錯的普通三居室的獨立房子。沒有刷油漆,沒有門廊。凱茨朝著前門走去,假裝用鑰匙開門,然後站在那裏。她齊肩的柔軟長發飄了起來,一股涼氣襲過後背。她倏地轉過身,像自衛似的。她向七號房間的門口直望過去,指著說:“他在那兒。”事實正是如此。


    他們接通了地產商的電話。一個女人以抱怨的聲音說四點鍾前不會有人去那裏。彼得·梅森說沒問題,他們隻好破門而入了。電話那端發出了一陣響聲。幾秒鍾後,一個自負的男子接了電話。彼德解釋說這是一次凶殺案的調查。他們需要現在進到房子裏去。那人發了通牢騷,但是許諾十分鍾內將鑰匙送到。


    “他們正在路上呢,”梅森說,“是很合作的那種人。”


    凱茨想起了珍妮·格裏芬,她對她至少還了解一些。凱茨連聲問他們是否檢查了對麵的房子。梅森警官看起來並不意外。第一次上門的是穿警服的,但是他們什麽也沒有做。所有的居民都在上班,“附近所有的地產都進行了檢查,但是什麽也沒有發現。我斷定七號房沒什麽問題。”


    她小心翼翼地離開前門。“這隻是一個想法,彼得,但是你知道阿曼達·弗利特在這周圍練習長跑和慢跑嗎?”


    “她經常在這兒練習。她在一條我經常練習的線路上認出了我。她說她計劃參加圖頓俱樂部的十公裏賽。”


    “計劃!哪一個賽事?”


    “她沒有說。我猜想她指的是十月份那次,第八屆。”


    “你確定嗎?彼得。”


    “不,我不能肯定,那不過是她隨便說說而已。當時離她被強xx已經有日子了。”


    “如果她參加了,我怎樣才能發現她?”


    “那不會太難。十公裏賽是由圖頓和艾靈賴恩斯地方上以及圖頓長跑俱樂部舉辦的。上次我聽說,賽事指揮是一個叫克裏夫·帕克的家夥,他在城裏一家保險公司供職,他是一個很有辦法的家夥,大約四十或四十五歲。他應該有參賽者的記錄。”


    “棒極了。”


    “不過,你得知道,有一部分參賽記錄是上個月才到達的。因此你隻有五成的把握。”


    “那就假設帕克先生還保留著參賽記錄。”莫伊拉說。


    “好極了,莫兒。”


    “是的,頭兒,”莫伊拉說。一輛汽車急駛進院子。她轉過身,“看,你那神秘的地產商來了。”


    莫伊拉點了點頭,“我就是這麽說的,不是嗎?”


    那是一輛很大的車,像是國外進口的。一個身材矮小、形象猥瑣的人下了車,搖搖晃晃地向他們走過來。“誰是梅森先生?”梅森大聲說他就是。“我有你的——我知道你需要哪把——你的鑰匙,先生?”


    “謝謝,你是……?”


    “維多。”


    “你是說維多嗎?”


    “是的,維多。”


    兩人的談話出現了一個可怕的停頓。當維多的目光和梅森相遇時,總是盡量地縮一下身子。梅森也盡量使自己不要太激動。


    “嗯,是的,”維多說,“我們進去吧!”


    他們跟在他後麵,三個人相視一笑。那小個兒男子抽了一下鼻子。


    第三把鑰匙才把門打開,而且不太順手。維多用力擰了幾下,他們看到他的耳朵都紅了。接著門開了,大夥推門而入。屋子久置不用,卻依然殘留了不少過去的味道;隱約可辨的卷心菜的味道,人的呼吸,細小的塵埃,看起來沒什麽特殊的。


    “哦,我們一般是開著中央空調係統的,可是——”維多停了一下,隻有莫伊拉在看著他。“我們通常是每天開兩個小時……但是有人要求將這兩個小時也取消。”


    凱茨仍然小心地跟著梅森走著,連上樓梯時也是一樣。廚房和浴室的窗戶是非常流行的那種,她希望能發現其中之一沒有上鎖。浴室很幹淨卻不明亮。她向浴缸裏看了一眼,水麵上漂浮著的灰塵不如她想象中的那樣多。窗戶關得很嚴整,也沒有刮痕。莫伊拉和梅森正在樓下,她能聽出他們各自不同的聲音,倆人還一邊開著玩笑。凱茨努力想找到闖入的證據。她走到那間大一點的臥室,地上也布滿灰塵。已是午後了。顯然對麵的七號房在晚些時候也能照到陽光。


    沿著牆裙有一層很細的、細菌般的灰色塵土。廉價的窗簾也被一層令人沮喪的灰塵覆蓋著,鬆垮垮地垂在那裏。窗扉灰白色的橫本整齊有序地排列著。窗台盡管散布著些雜物,但看起來還比較新,比較幹淨,不像是棄置很久的樣子。她回到門廊。電燈開關幾乎沒有灰塵。她用手電斜著照射牆壁。牆壁上有塊地方反射的光線不一樣,壁紙上有被擦過的痕跡。有人試圖掩蓋痕跡。


    凱茨回到窗前向屋內望去。斜著能看到阿曼達·弗利特的休息室,幾乎能看到和這房間相對的整個臥室。透過開著的前門,前廳的五六英尺的地方也可以看到。凱茨感到有些冷。她轉身離開了窗戶,跪下身來仔細觀察地板。地毯的一塊地方感覺有些與眾不同,那裏有三個小的圓形的凹痕,就像三角形的三個頂點。


    他來過這兒。


    “梅森警官。”


    “噢?”


    “您能上來一下嗎,警官?”


    “你叫我上去?”


    “我在前麵的臥室裏。”


    “好的,你怎麽不早說!”他的聲音聽起來既愚蠢又淫穢。她沒有多搭理他,梅森不顧及自己的臉麵,但是她發誓自己要正派為人。


    “我在這裏。”她聽到他的腳步聲說。


    “彼得來了。”他甜言蜜語地說。凱茨無奈地望一望天,似乎想讓仁慈的上帝幫她擺脫這個厚顏無恥的家夥。


    凱茨告訴他:“那畜牲來過這裏。他擦過電源開關和窗台。我想他曾在這裏觀察阿曼達·弗利特。你來看。”梅森走到窗前。凱茨等了一會兒。“如果你看這裏的地板,你就會發現他曾呆過的地方。那邊幹淨的地板,是先前主人放床的地方,但是這兒,”她指著一塊不規則形狀的平整地板,“這是最近剛剛被碾平的。”


    梅森蹲下來看。


    “這是什麽?彼得。”她指著地上的圓環。


    梅森立刻回答說:“是三角架。看,三個圓環,中間是凹下去的。”


    “是放相機的。”


    “或者是放望遠鏡的,二者都有可能。沒有辦法可以弄明白。”


    “但是我們知道他曾來過這裏,在這裏觀察。至少我們知道為什麽他沒有被發現。這個畜牲一定是觀察了他的獵物和她鄰居們的生活習慣。一旦他認為機會成熟,他就作案了。”


    “我的天。”


    “有點不寒而栗,是嗎?”


    “是嗎?我正在責備自己怎麽沒料到他在這兒。”


    “不,你早意識到了,警官先生。你今天上午來看過了,於是建議我們下午來。”


    “是嗎,是這樣嗎?”


    “是的,警官。我對你的幫助非常的感謝。”


    梅森知趣地趕緊說:“沒什麽,警官。我們彼此彼此。這是份好差事,你發現了臥室地毯上的痕跡。”


    “是我嗎?”


    “壓力下的敏銳觀察,我深為感動。”


    “啊,謝謝你,警官。”


    梅森建議到附近的酒吧去坐坐,他說紅橋地區的酒吧他一個也不喜歡,於是推薦了圖頓的鮭魚酒吧。“你知道那兒吧?離圖頓十公裏賽的起點不遠。”他用無線電叫警局派人來取臥室。浴室、廚房和大廳的指紋。當他對維多說他們還要用一周這幢房子時,地產代理商的臉沉了下來,正要表示異議的時候,卻忽然又改變了主意。當他們離開的時候,莫伊拉低聲對凱茨說:“維多是個收藏家,猜猜他都收藏什麽?”


    “火柴盒。”


    “不對!”


    “香煙卡,汽車牌,首日紀念品?”


    “避孕套!”


    “避孕套……”


    “是的。”


    “那我想是沒用過的吧。”


    “我可沒想去問他,”莫伊拉說,“他說他已經收集了一千多個了。”


    鮭魚酒吧很有現代味,紅磚和玻璃的搭配相得益彰,角落裏擺著遊戲機,一麵牆上高掛的電視裏正放著mtv。啤酒很好,彼得說,這裏提供很便宜的午餐。他要了一份骨嫩牛排配土豆皮的標準餐。


    凱茨說:“你和我有相同的問題,彼得,隻是程度不同而已。當你跑步時,每一磅肉都起作用。參加八百米跑,隻要你有決心和毅力,多一點體重不會影響太大。例如湯姆·麥肯和約翰·雷吉斯。但一旦你要參加一英裏或更長的比賽,就算了吧!如果你想突破四十分鍾,那就限製一下你的飲食,你太胖了。”


    “我不胖!”


    “不過就警察而言還可以,當然這是依照通常的標準。”


    “這正是我想說的。”


    “但是作為一個長跑者,你就太胖了!”


    “你曾想過要參加國際比賽吧?弗拉德。”


    “是的,彼得,你還知道我些什麽。在一場馬拉鬆比賽中,超過他跑步體重最低限度的每一磅肉都會花去你兩分鍾的時間。你扔掉你的這些肉,你的十公裏的成績至少可以減少兩分鍾。”


    梅森點燃了一支雪茄。


    “天啊!”凱茨抱怨道,“你一天吸幾支?”


    “兩支,在星期六也許會抽三四支吧。”


    “什麽?比賽前還要抽上一支?在飲料點抽上一支?”


    “不必大驚小怪。”


    “不是我大驚小怪,警官。”


    莫伊拉插話問是否還要添些什麽。她起身去拿了兩瓶桔汁,還給梅森又拿了一杯啤酒。


    梅森有意和解。“你是在說真的,是嗎?”


    “當然,”凱茨迅速說道,“看看我,瘦得皮包骨頭一樣,是嗎?”


    “我應該說是香甜可人。”


    “好吧,要是把我放到莎利·岡納爾的旁邊,你就會發現我肥得像頭豬,要是放在裏茲·麥科甘的跟前,我就會顯得像一頭肥牛。”


    “開什麽玩笑?”


    “不,我說的是賽馬,”凱茨說,“我首先是一個警察,然後才是個長跑運動員。我確實想過要顛倒過來。我要是全心全意參加長跑比賽,可能還要減八到十磅。那時,我就是真正的皮包骨頭了。”


    “你談起話來就像是個厭食者。”


    “我不是,彼得。我是一個現實主義者。外麵有許多像我一樣的女孩,處於那種不得不決定自己想幹什麽的邊緣。我願意做得更好一點。我想把成績再減少兩分鍾,在十公裏跑中把凱西·貝利和蘇·迪諾特遠遠地甩到後邊,但是要做到這些,我不得不放棄我的工作和社交生活。這是我無法做到的。”


    “但她們做到了。”


    “那是因為她們開始鍛煉的時間恰好合適。當時她們還都是小孩。凱西和蘇我都認識,她們都是很好的女士,但是她們天生就要成為長跑運動員,除此之外,她們什麽都沒有。我得說她們除了跑步時有那麽堅強的意誌力外,她們是那種很細致很嬌小的女孩子。接近她們,她們的體形真是太瘦削了。先天具有小骨架和強健的肌肉,沒有多餘的脂肪,另外再加上令人敬畏的獻身精神和艱苦的訓練。”


    莫伊拉拿著飲料回來了,“你們兩個還在閑扯跑步嗎?”


    “已經說完了,”凱茨說,“我正告訴彼得說他得減肥。”


    “減哪兒?”莫伊拉不解地問道。


    梅森用手指捏起腹部的一小塊肉。“沒錯,它應該減掉。”他在座位上稍微轉動了一下,“我二十歲時,臀部也是緊繃繃的。”


    “這就是了,彼得,”凱茨說,“做你想做的!”


    他向後一靠,深深地吸了一口略帶甜味的雪茄。他幾乎是哼哼著說:“親愛的,問題就在這兒。”


    “保持身材並不是一切,”凱茨斬釘截鐵地說,“但不久前,我卻靠保持身材而活著的。”她思緒展開來,記起了什麽。


    有的人跑步是為了減肥,他們跑得快是為了瘦得快。有的人跑步是為了成為最好的,是為了追求進取的。她跑步是為了活著。一連三個多小時,拖著腳跑,不停地跑,四十二英尺,再四十二英尺,直到鞋上布滿了一層薄薄的白霜,直到心灰意冷。但是,凱茨沒有死,她不會死。


    不遠處,莫伊拉正和梅森聊得熱火朝天。“白皮膚,六英尺二英寸,至少二百磅重。一雙胖手,十指短粗。穿著一件狩獵時穿的上衣。胡須刮得很幹淨,可能頭發稀少或是禿頂。扁鼻子。藍色或是藍灰色的眼睛。”


    “你們找到什麽了?照片嗎?”


    “照片式的記憶。”


    凱茨聽著,讓紛亂的思緒慢慢地回到自己的意識裏來。她閑散地呆在那裏,任憑莫伊拉倆人談他們的。莫伊拉又說起來。


    “我們十分肯定,那個畜牲開著一輛f字頭的無線轉播車,或是一輛埃斯哥特貨車,大概是在拍賣會上買的。他們在原來的車身廣告上刷一層薄塗料,應該仍能看到原先的字樣。我們曾順著一條線索追查,但是一無所獲。一旦這埃斯哥特貨車上了拍賣會,就有可能流失到任何地方去,並且它可能已經幾次易手了。在裏奇蒙市中心有個叫珍妮·格裏芬的警官。她可能有一些新的證人。第二次事件發生時,有幾個推銷員就在附近。噢,那個畜牲戴著滑雪帽,穿黑色和黃色相間的衣服。我們還沒來得及從這主要線索偵查下去。”


    梅森突然搶言道:“是不是黑色和琥珀色相間的球衣?參加聯賽的新港afc隊、沃爾弗漢普頓流浪者隊、赫爾斯城市隊和瓦普斯隊這四支球隊的球衣都是這樣顏色的。新港隊現在可風頭正盛,頭兩年他們叫做新港郡隊,後來才火起來的。”


    凱茨一個激靈突然清醒過來,插話道:“如果隻有這四種可能,我們就該欣喜若狂了。但我曾在球場看台上看到幾乎所有人都穿著黑色和琥珀色相間的球衣,更不用說還有沒參加聯賽的球隊了。不過,瓦普斯隊的事還是值得調查一下的。那畜牲身形魁梧,跑步速度很快,這樣看來他踢足球的可能性較大,那他的臉孔就有可能為人們所熟悉。”


    “我想打斷一下,”梅森說,“我們的一些小夥子們參加了足球隊,我想他們可能可以提供些資料。”


    “那雙手引人注意。”凱茨說,“我曾絞盡腦汁去想像吉爾·布朗所描述的那雙手。她說他的手指很硬而且粗糙,就像考尼什雞爪似的。”


    梅森伸出自己的手,手心朝上,“你看,像不像這雙手?”他縮起手指,慢慢地伸到凱茨麵前,食指和中指都顯得粗糙而幹裂。


    凱茨一驚,“是的,特別像,可是你是,從哪兒……為什麽?”


    “我是個無線電愛好者。”梅森解釋說,“這是因為做焊接造成的。”他將手指並在一起,就像中間握著什麽東西。“當焊接的時候,電線會很快變熱,過上幾年,你的手就會變得粗糙,你就再不會感到電線的熱度了。所以我猜想你們要找的人沒準是個電子工業方麵的工人,一些需要經常接觸焊接工作的人。”


    “電視工程師?”凱茨問。


    “很有可能。”


    “或者曾經是個工程師。”莫伊拉慢慢地說。


    凱茨補充說,買這種舊車的人可能還做些修理工作,這樣他們就有理由進到別人屋裏去。


    “天啊!”莫伊拉語氣沉重地說。


    梅森立即接過話茬:“我可以替你們查一下當地的電視維修公司,就從轉播車開始。我的夥計們可以一直查到南安普敦、伊斯特利、法爾漢姆龐皮。”


    “太好了,幹杯,彼得,我們在布賴頓和齊切斯特打聽有關轉播車的事,但卻無功而返,可能是我們並沒有調查已退休的工程師。”


    “還有另一種可能,”梅森說,他看著自己的手指,“它們很粗糙是因為我曾經做過廚師,更糟的是在幾年前,我練過柔道。你們練過武術什麽的嗎?”


    “他媽的,我可不希望這樣,我可不想去逮一個戴著黑腰帶的大猩猩。”


    “你們布賴頓有些大塊頭嗎?”


    “是的,”凱茨說,“吉姆·格裏夫斯足有六英尺高,而我們的督察,諾曼·布萊克賽,他體形就像是個哥斯拉。”


    “比利怎樣?”莫伊拉問。


    “不,莫伊拉,”凱茨說。她轉身對梅森解釋道:“莫伊拉的男友大約六英尺三英寸。如果他轉身側站,伸出舌頭,他會給人留下一個拉鏈的好印象。”


    莫伊拉聽了有點不高興。


    凱茨笑了,“好了,莫兒。我會注意的,那我們就說比利一點也不臃腫。”


    “不過我認為他塊頭威武。”


    “你說誰?莫兒。”


    “我說比利啊,我覺得比利身材高大。”


    梅森打斷她倆,“我突然想到一點,你們倆閉上嘴巴。”


    “什麽?”凱茨和莫伊拉異口同聲,看起來就像是小女孩。


    “那個畜牲。他用焊接用的烙鐵烙那些受害者,他不是給她們做記號,他是要烤焦她們。再給我看一下那些照片,弗拉德。”


    凱茨打開一個文件夾。


    “這就是那些烙印,”梅森指著彩色照片上艾琳·斯塔布斯的肩說,“那個婊子養的是用焊接烙鐵燙她們的。”


    凱茨剛要開口。


    “等一下,”梅森說,“你等下再講。一共有兩種類型的烙鐵。一種是工作台上使用的,插上電源,會慢慢變熱;另一種是為工程師外出時使用的,是瞬間加熱的,叫焊接槍。打開開關後在一秒鍾內就會變熱。為安全起見開關是彈簧式的。”


    凱茨和莫伊拉異口同聲地說:“是焊接在一起的。”


    “說的對,彼得,”凱茨慢慢說,“這是一種焊接槍。”


    梅森很興奮。“我甚至都可以說,等我們逮著那家夥,我們就可以有充足的理由控告他。隻要把這些燙傷痕跡和他工具箱裏的焊槍對照一下,看看是否吻合。”


    “隻要我們找到他。”莫伊拉說。


    14


    這一組的警探到另一組的地盤上辦案,有一條原則是必須恪守的,在和嫌疑人或證人會麵之前必須先和督察或更高級的長官打招呼。有這麽一次,都會警局曾拒絕過凱茨調查一個她經辦的強xx案。嫌疑人可以免受質問,因為他付了一大筆錢給都會警局,因而獲得了他們的庇護。她根本查不出那個壞蛋幹了些什麽。她所知的隻是地方認為他和強xx案無關。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梅森警官親自帶她們去找克萊夫·帕克。他們在一幢現代化的白色建築的大屋見麵,確切地說是在一間隔離的來訪者接待室裏。四周是玻璃牆,可以俯視皮爾利的老廠區。梅森解釋說他們正在調查一起凶殺案,需要對最近參加十公裏賽的長跑愛好者進行一次緊急調查。


    帕克還不到四十五歲,口碑極好,樂於助人。至少彼得·梅森是這樣描述他的。他從電梯裏走出來,腋下夾著個a4文件夾。凱茨一眼就認出了他,帕克正是圖頓賽事的指揮,但是帕克並沒有表示自己是否認識凱茨。看來他並沒有把圖頓十公裏賽的亞軍得主就是麵前的這位與自己講話的女警聯係到一起。他說他得問一問瓊斯——瓊斯是他的前任。“我隻負責和圖頓·賴恩斯整理成績,確保每個人都能知道自己的成績,包括和比賽攝影師交涉,諸如此類的事務。”


    “我們希望,帕克先生,你能提供給我們最近幾次十公裏賽的參賽者名單。可以嗎?”


    “是跑完全程的還是申請參加的?警官。”


    “有什麽不同嗎?”


    “那區別可就大了,我們接到一兩千份參賽申請,但那天隻有一千人跑完全程。”


    “那我就不太清楚了,”梅森說,“要是有可能的話,我們都需要。”


    “我可以馬上給你們提供跑完全程的人的名單,當然是真正完成的人。比賽當天肯定有一些實際上並沒有到場的申請者,申請太晚的也為數不少,還有根本就沒參加比賽的人。”


    “有地址嗎?”


    “我們所有的參賽信息都由計算機管理員迪安·理查德負責。他替我發放運動員號碼,並統計當天賽事的結果。我們也把參賽者名單和地址送到博克斯·布朗寧公司,它的博克斯·加雷斯是我們的攝影師,他負責給這些賽事拍照。他保存的地址可能要比迪安·理查德的還要多。他們要核實誰付了照片費,誰沒有付。我想迪安可能已經將比賽文件刪掉,以騰出更多的硬盤使用空間。我不知道他怎樣處理原始數據,可能是扔掉了。他承辦附近好幾個賽事,是個熱心腸。”


    “你有他的地址嗎?”


    他用指頭敲擊著塑料文件夾,“在這裏。你們所要的一切。我可以把加雷斯先生的住所和公司的電話都告訴你,還有羅恩·瓊斯家裏的電話。你們也許會有興趣和簡·貝爾以及艾琳·桑福德談談。他們兩個都為比賽幫忙。艾琳是我們近幾場賽事的終點指揮。可以這麽說,是我最得力的助手。”


    迪安·理查德就住在市郊的一個小村莊裏——很小巧的一所房子——就在南安普敦至溫切斯特公路附近。他不在家,留言電話說如果在鈴聲後留下電話號碼,主人會盡快和他們聯係。凱茨什麽也沒說就把電話掛了。


    給博克斯·布朗寧打電話時,沒人接也沒有留言電話。看來博克斯先生今天不在。他們試著給博克斯家打電話,鈴聲響了一會兒沒人接聽。凱茨剛打算放下聽筒,那邊傳來一個柔和低沉的聲音。“你好,我是加雷斯,能為你做些什麽嗎?”


    “博克斯先生嗎?我是警官弗拉德。今天下午能不能和你見一麵,先生?我們正在對最近地方公路賽事進行調查,就是圖頓十公裏長跑。我們得知您是比賽的攝影師。”


    “是的,”他聲音中帶有淡淡的威爾士的口音。


    “我們能否短暫拜訪一下和您談談?先生,就幾個問題。我們現在在赫爾斯路的樸次伍德警察局。”


    “你們就在不遠,是嗎?親愛的。”


    “那麽我們……”


    “短暫會談?我想可以。但是你們能否等一會兒,二十分鍾怎麽樣?我正在給一個模特拍照,現在還沒有拍完。”


    “當然,博克斯先生,半個小時後再見。”


    “看你的了,我二十分鍾就做完了。再見!”


    凱茨放下電話。


    “結果怎樣?凱茨。”梅森問。


    “我不太確信,博克斯說他要做完一個模特拍照的工作。”


    在等待的時候,梅森建議喝杯咖啡。凱茨作了一個快速的計算,這幾天比平時濫飲咖啡的量要少得多,因此就代莫伊拉一起答應了。梅森瞟了莫伊拉一眼,看她是否會自己說兩句。莫伊拉隻是甜甜地一笑,簡單地說了聲好吧。梅森走開了,吹著不成調的口哨。


    “我們還要調查一下其他四個案發地點,莫兒。假設那個畜牲有相同的偷窺受害者的嗜好,那他會在什麽地方幹呢?”


    “我可以告訴你,在沃信兩個地方的房子都沒空著的。我記得是的……是的,我確信。”


    “我沒有別的意思,莫兒。但是如果你確實漏掉了什麽東西,也不會破壞你警察的聲譽。我們兩個力量不夠,再增加我們30%的警力,撤掉皇冠檢查局,我們就會使犯罪率在十二個月內減少一半。”


    “撤掉檢查局?你想……”


    “你認為我們不行?”


    “當然,我們可以,我認為這不會發生,你覺得呢?”


    “正是如此,”凱茨說,“他們很快就要讓我們自己付咖啡錢了。難道我沒告訴你?幾個月前,我在一所地方監獄,溜進去看一位同事,他們有一個幹淨小巧的微波爐。‘棒極了!’我說。可前台警官告訴我:‘這不對職員開放,隻限犯人使用。’我看就快差給壞蛋們配冷飲機了,這無論如何也不能容忍。”


    “總會時來運轉的,凱茨。”


    “你這樣認為?我們現在又有了新的法律和條例。天知道,當他們廢除時,會發生什麽事。”


    “會改變的;不得不改變。”


    “是嗎?大家都隨了大流,就沒人會說錯了。”


    “現在,你讓我不高興了。凱茨,我要喝些咖啡。”


    “你不會等很久的,偉大的彼得過來了。”


    “你不喜歡他嗎?凱茨,我認為他很性感。”


    “什麽?”凱茨說,“在你沒被卷進麻煩之前,你要做些事情來保持體內荷爾蒙平衡,莫兒。如果梅森性感,那我就是個禁欲主義者。”


    “好,你是個禁欲主義者,是嗎?”


    “在一月四日之前是的。”


    梅森笑著走了過來。“好了,姑娘們!咖啡來了,還有三塊巧克力,怎麽樣?”


    “節食隻有從明天再開始了,是嗎?警官。”


    “就算是吧。弗拉德我告訴你,我正為下星期天的十公裏長跑補充碳水化合物呢。比賽要在樹林邊的小鎮舉行。”


    “齊切斯特?”


    “沒錯。”


    “太好了!”


    三人喝著咖啡,莫伊拉和梅森把凱茨的巧克力給分了。當凱茨抬眼偷看了莫伊拉一眼,她順過頭來對著她笑,棕黃色的眼睛大大的,說:“沒有事,凱茨!”


    梅森又有新情況了。“我在樓下和幾個人說了會兒話。其中一個是裁判,對不參加聯賽的球隊知之甚多。我問他穿黑色和琥珀色球衣的球隊,你想知道有多少個嗎?”


    “不太想知道,但你要告訴我,是嗎?”


    “除了我們前麵提到的四個隊,我的夥伴告訴我有九個隊穿黃和黑色球衣的,一個隊是琥珀色和海藍色球衣,另外還有幾隊穿黑色和琥珀色球衣。”


    “真見鬼!”


    “這隻是當地的球隊!除去新港隊,赫爾斯市隊和狼隊,南港隊和東圖洛克隊,伊塞克斯隊不計在內,還有……等一下,我寫在了一張紙上,在哪兒呢?按地理順序,班斯蒂德運動隊,科文隊,哈範特城隊,沃金漢姆隊,紐伯裏隊,特魯布萊奇隊,威爾特人隊。還有我們已經知道的的馬龍隊和斯勞隊。”


    凱茨看起來有點欣喜若狂。


    “實際上,斯勞隊穿藍色和琥珀色球衣踢球的……還有許多連聯盟手冊都沒有的小俱樂部,如薩裏的貝辛斯托克隊和白葉隊。他們的備用球衣也是黑色和琥珀色的。”


    “幫我個忙,警官。”


    “請講。”


    “如果再碰到懂足球的人,不要再問他什麽東西了。”


    “我知道你很高興,弗拉德。這就是個好警官應該做的,不是嗎?”他咬了口巧克力,那是凱茨的。


    “我能掃一眼那張紙嗎?警官。”


    “願意為您效勞。”


    凱茨拿了名單問他們可以走了嗎?接著她笑了笑,突然用剛學會的威爾士口音說:“我們去找加雷斯談談。”


    15


    加雷斯·博克斯給了他們一個很容易找到的地址,在南安普敦的貝福德附近的格羅斯夫諾廣場。緊挨在它後麵的是原先的公共汽車站,現在已經被辦公樓取而代之。他們開著瓦萊麗的戴姆勒向右轉彎,對麵是一排餐館,接著繞過路易勒·蒙巴頓伯爵的銅像。十一點鍾以前的貝福德是恰人的,十一點三十分後就成了臭名昭著的嘈亂之所:回家的食客們吃著魚和油炸土豆片或是除掉智利香料的羊肉串,噴著酒氣,熙來攘往。蒙巴頓伯爵的銅像居然還能屹立不動,凱茨不由得心生疑慮。


    “有礙觀瞻。”彼得嘟囔一句,車很快就開過去了。


    博克斯所住的三層樓房是這個新街區裏最大的一幢公寓,公共花園修剪得整整齊齊,噴泉嘶嘶地噴著水。博克斯住在頂層。每到周六晚上花園裏都會雲集無所事事的年輕人打鬧喧嘩,但三層樓的隔離已足夠讓他保有自己的清靜。為了見到他,三人不得不穿過兩道門,繞了建築物一周,隔著格子網和他打了招呼,然後再擠上電梯。當發現自己和兩位女士麵對麵站著時,梅森微笑了。凱茨身體前傾去夠操作按鈕,終於接到了‘?’,可前臂卻碰到了梅森堆滿燦爛笑容的麵頰。


    “你們好!”博克斯說,一下子打開門,彎了一下腰,把三人領進屋。一看見他,凱茨就看出,“他剛和人做過愛。”隨著其他幾個人走進公寓,她還納悶,這是從哪裏冒出來的想法。整個客廳都彌漫著煮沸的咖啡豆的香味。梅森走在前麵,突然在休息室前停住了腳步。莫伊拉反應不及,一頭撞到了梅森的後背上。


    “請進,我正在煮咖啡,上等的巴西貨。是不是挺誘人的?”


    凱茨最後一個進門,一跨進門就立刻明白了剛才隊伍排頭的人為什麽會猶豫了。房間很簡單卻不由得讓人吃驚。左邊一堵牆直豎著有二十英尺高。從那裏,鑲著鬆木的天花板一直延伸到外牆上,離地板也有九英尺,然後像瀑布一樣略帶角度地傾瀉到地板上,在這麵斜牆頂上有五個銅邊的窗戶。


    他們進來時,燈開著,顯然是為了營造氣氛。休息室大約有四十五英尺長,天花板上淡棕色的條紋,在聚光燈的照射下奕奕生輝,中間離房間的最低端三分之一處有一塊堅硬的灰白色大理石,發著光澤,作為咖啡桌。上麵,隨意放著一架銀灰色的哈蘇相機,長鏡頭,一個曝光表和紅色的小筆記本。從遠處的的某個地方傳來博克斯先生的聲音,讓他們坐下。莫伊拉和梅森各自找了一把有白色皮墊的低椅坐下。但是凱茨還是站著。


    “我站著你不介意吧?”博克斯先生一進門時她就迅速問道,“我一整天都坐著,我想站著活動一下手腳。”


    “請便。”博克斯說。


    “我是弗拉德警官,”凱茨正式地說,不露痕跡地用鼻子做了一次又長又慢的深呼吸。


    “加糖嗎?”博克斯說。很平常的輕鬆一笑,他的牙齒很白。


    休息室一邊的高牆上,除了兩把磨得很亮閃著光輝的槳、塗成墨綠色的佩劍以及金色的題詞外,別無他物。其中之一,即使是在十英尺遠,凱茨還能看得出來那都是些大學的名字:皇後學院、巴裏奧學院、三一學院、基督教會學院。


    博克斯看出了她的驚奇。“牛津八大學院,”他在背後解釋說,“我們將其他人擠出了比賽,也就是說我們超過了他們,我們贏得了這些佩劍。”


    鮮明的天花板的造型使焦距末端的牆好似一個三角形。凱茨看著那兒說:“啊!這幾幅很吸引人。”


    對麵牆上掛著三幅畫,看起來像是一個係列。一幅是八乘三英尺的,另一幅是五乘二·六英尺,最後一幅是一個二英尺長的不規則矩形。三幅畫都是灰藍色的基調,凸現的線條高出牆麵幾乎有四英寸。畫家的筆觸很像蠟筆,但是灰藍色薄霧下的色彩卻有一股噴薄欲出的強烈張力,就像所謂的“曼哈頓”。


    “畫的名字叫做紐約三部曲,”博克斯解釋說,“是我在邁阿密北部海岸巴爾港的一個藝術館買到的。這麵牆需要些特殊的東西,我就選了這些畫。”


    “太完美了!”莫伊拉坐在低腳椅子裏說,“我覺得我最喜歡的是邊上的像尿布的那一幅。”


    “謝謝,”博克斯說,他朝她微微一笑。“我是一個攝影師。我隻欣賞三種東西,美、戲劇和傑作。這些畫具備了這三樣東西,你們覺著呢?”


    莫伊拉被他的話逗笑了,“是的,萬分正確,大的幾乎像……”


    “很性感?”


    莫伊拉的臉一紅,“我覺得是。”


    梅森問:“博克斯先生,這幅小的有別的什麽特殊用意吧?”


    “是的,即使我不太走運,買回了一幅尿布,還有一個陽物圖騰,那麽幸存的它也算是物有所值了。它看起來還不錯,不是嗎?”


    “肯定花了你不少錢?”


    博克斯笑了笑,咳嗽了幾下,沒有作答。他用一個大的竹製托盤把咖啡端了過來。他看到莫伊拉很好奇地望著托盤的造型,就解釋說:“幾年前在新加坡買的,手工的精品。”莫伊拉驚異地張著嘴:“噢。”卻發不出聲音來。博克斯在她對麵坐了下來。她稍微側轉身子,向前坐了坐,兩膝並攏,雙手交叉不安地放在雙膝上。博克斯是否注意到了她的緊張不安?凱茨已經坐了下來,慶幸自己穿著牛仔褲。她心裏不禁打了個問號:這個家夥過去是幹什麽的呢?


    博克斯邊倒咖啡,邊請大家自己接口味加牛奶,隻是話語裏似乎有點弦外之音。三位客人誰也沒在意,往自己的杯子裏都加了牛奶。


    “好,”博克斯略帶嘲諷地說,“你們有些太講究了!”大家這才發現他自己卻沒有加奶。“現在,我能幫你們做些什麽?”


    博克斯很聰明。他先看了看凱茨打過招呼,又轉向梅森警官。凱茨立刻就明白了他隻不過是禮節性地瞥了自己一眼,然後就把目光定格在了莫伊拉的身上。莫伊拉下意識地把兩腿往側麵轉了轉。


    梅森開了頭。“我們對您的幫助非常感激。有幾宗和最近兩次的圖頓十公裏跑有關的事件。我們得知貴公司負責在比賽終點拍照。”


    “是的。”


    “我們想看一下吉爾·布朗小姐和艾琳·斯塔布斯太太的任何照片。我們可以向您提供他們的特征和到達終點的大致時間。”


    “你們有她們的參賽號碼嗎?”


    梅森掃了凱茨一眼,又看著博克斯。“沒有。”


    “但你們有她們的全名和地址?”


    “是的。”


    “我們應該能給你們找到的。”


    梅森很高興,稍稍向前坐了坐。“也許您能講一下您的攝影係統是怎樣工作的,博克斯先生?”


    “當然,我很高興,趁熱喝你的咖啡。”


    名貴瓷器碰撞在一起,發出的聲音也不同凡響。凱茨也端起了咖啡,看了看莫伊拉,又轉眸盯住了攝影師。


    博克斯繼續說著:“為競賽攝影有兩條生財之道。我們可以在賽前預定,為已付款的參賽者拍照,或者是為每個人偷拍,賽後寄給他們,他們可以買下或寄回。”


    “您采用哪一種?”


    “通常兩者都用。主要是偷拍,然後賽後郵寄。”


    “通常情況下回收率高嗎?”


    “非常好。許多參賽者收到終點照片,願意留下來作為紀念。因此,我們記下我們寄照片的每一個人,再記下返還情況。如果一次不回複,你就不會再得到其它照片。很簡單!”


    “貴公司一定有一個很龐大的信息庫。”


    “是的,我們有。上一次統計時我們文件中大約有七千名參賽者,其中一半是在黑名單上,沒有買過我們的照片。其他則是新選手或是已建立關係的郵寄客戶。”


    “工作人員情況如何?”梅森問。


    “在公司我們有兩個專職人員,兩個兼職人員,一個接待員和一個公司會計。比賽那天我們會挑選三到六名工作人員:攝影師、裝卸工、記錄員和觀察員。”


    “觀察員?”凱茨問。


    “我盡可能地拍照。但是我們要特別照顧到預先付錢的人。我們在他號簿上劃一個很大的x。觀察員通常是年輕人,保證我們沒有遺漏劃十字的運動員。”


    “用x作為標誌?”是莫伊拉,但她立即就閉口不言了,一臉的尷尬。


    博克斯注意到了,於是很和善地說:“是的,迪……”


    “迪本,”莫伊拉說,“警官。”


    “不尋常的名字。”


    “我是指莫伊拉。對不起。”


    凱茨心裏咯噎了一下,她知道莫兒是覺察不到這位先生的別有用心的。她插話說:“那麽,加雷斯先生,如果我們給您一個名字,您能告訴我們那個人是否在您的數據庫裏,或是否買了您的照片嗎?”


    “他們參加了哪場比賽?當然如果我們拍到了他們抵達終點的照片。”


    “如果?”


    “我們的攝影率高達百分之九十到九十二。我們做得非常好,四五名攝影師用長鏡頭相機。但是,在偷拍時,有時難免有遺漏。”


    梅森問道:“您怎樣確切地知道他們的名字和地址以計算總數呢?”


    “兩種方法。我為賽事組織者提供免費服務。他給我參賽表格。我們做好賽者名單然後給他們送回去。如果組織者不願這樣做,我們就從計算結果的人那裏複印一份,賽後再匯總。這很慢,但有時沒有其它辦法。圖頓十公裏就是這樣,不過他們作統計工作的人很不錯。”


    “迪安·理查德。”


    “是的,迪安用ibm的筆記本電腦,沒有人比他做得更好了。”


    喝完了杯中的咖啡,加雷斯·博克斯又給三位客人續了杯。盡管凱茨腦袋裏的計量儀已經叮叮作響,發出“咖啡飲用量超標”的警告,但她仍就嘴裏說謝謝,卻忍不住讓博克斯再續了些咖啡。喝過珍妮·格裏芬熱水瓶裏的咖啡和赫爾斯路邊小館子裏水壺煮的咖啡,再來品嚐博克斯這地道的巴西咖啡,純正的味道的確棒極了,讓凱茨欲罷不能。


    加雷斯解釋說這不是他的辦公室,他在這兒隻有間工作室,就在樓梯平台對麵,但是客戶的名單都在計算機裏,不在這所房子裏。他買了兩套這樣的房子。在這裏有休息室、廚房和兩間臥室——他看了眼莫伊拉,意味深長地頓了一下——和一間浴室。樓梯對麵是工作間,另一間廚房,另兩間臥室,另一間浴室,還有一間特別小的暗室。


    “在這兒辦公是不合規定的,違反了租賃合同。不過這暗室雖然不像我們在辦公室的專業暗室一樣,但是我在家中用的器械也都是很先進的。”


    凱茨突然記起了那個模特。“二十分鍾。”他已經和她發生了關係。


    博克斯先生表示非常樂意,明天一早就在辦公室等候他們的來訪,無論是一人、兩人或是三人全來都非常歡迎。他給了客人們一張印有他工作地址的卡片。“我知道你們會理解的,對嗎?如果真要急用的話,我現在動身去辦公室。麻煩的是他們肯定還在為上周日的賽事服務,我們可能要等一段時間。”


    三位客人連聲表示:沒有問題。


    博克斯又給三人倒了些咖啡,寒暄幾句,抬起頭來從容地笑了笑。


    “明天?九點半,我等你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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