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6章憎惡


    原本空曠靜謐的走廊,被沈氏浩浩蕩蕩的腳步聲踏破。


    沈光景麵若寒霜,紅著眼眶,周身散發著淩冽的怒氣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身後沈氏的人也是大氣都不敢喘。


    祝秘書亦步亦趨地跟在沈董後麵,強板著臉,心裏卻因為這次庭審而說不出的暢快!


    很多話,他壓在心裏也太久了。


    他每日跟著沈董,看著秦姝擁有、享受著原本該屬於鍾小姐的一切。他作為秘書隻能低眉順目,對秦姝迫不得已的尊敬,都讓他覺得咬牙切齒,憤憤不平!


    還好……還好蒼天有眼。想到這裏,祝秘書還是故作憂忡地試探問:“沈董,下午三點宣布判決結果,這之前您是否還需要運作些什麽?


    若您有想法,我可以幫您……”


    話音未落,沈光景一記冰寒徹骨的眼刀掃在他臉上,啟唇時嗓音沙啞尖銳得好似被劈裂一般,“是我瘋了,還是你瘋了?我為什麽要一次次救一個……救一個卑鄙下作、惡貫滿盈的殺人犯?!


    她殺了鍾情!她殺了我最愛的女人!救她……我都恨不得現在親手殺了她!”


    明明,走廊裏很多人,卻愣是一片死寂。


    祝秘書立刻垂手立在一旁,懸著的心卻落到實處,低聲道:“是,明白了。”


    沈光景又往前走了幾步,不成想沈白露竟在這時失魂落魄地撞到了他臉上來。


    “爸爸……”沈白露猛地刹住腳步,身軀僵硬地站在麵色陰沉的男人麵前,心髒在胸腔裏驚惶地撲棱著,掩在裙下的雙腿抖得快要麻痹了。


    沈光景麵無表情,向她邁進一步。


    “爸爸……媽媽她……啊!”


    啪——!


    沈光景瞪著通紅的眼睛,揚手狠狠摔了這惡女一巴掌!


    沈白露本就因擔驚受怕折騰得身上已沒什麽力氣了,哪遭得住這麽一下子,直接就跌倒在地,眼冒金星,站都站不起來了。


    但,比臉更疼的,是她嘩啦啦碎成渣滓的自尊心。


    當著這麽多沈氏的人麵前,沈光景作為她父親半分不給她留體麵,竟然對她下手這麽狠,簡直就像把對秦姝的怒火都宣泄在了她身上!


    “狼心狗肺的東西!你還有臉站在我麵前?!”


    沈光景眼底絞著憤恨的猩紅,直指著她震愕的臉的手都在氣得發抖,“同樣是沈家的女兒,為什麽你妹妹就那麽純真,那麽善良……反觀你,簡直讓我失望透頂!


    從小就知道惹是生非,長大了更是是非不分,隻知道被那個毒婦牽著鼻子走!”


    他越說越憤怒,越說越恨的睚眥目裂,覺得自己二十多年來一番心血全都付諸東流了,真恨不得打死這個喪門星!


    “沈白露!你身為我的長女,從小在我和你爺爺的寵愛下長大,我對你寄予厚望,對你的關心遠遠多餘你妹妹!可你背著我……跟你那魔鬼一樣的媽都做了些什麽!”


    “爸爸……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沈白露捂著火辣辣的臉頰,滿眼是淚地裝無辜、裝可憐、賣慘。“剛才法庭上的錄音,所有人都聽見了!”


    沈光景恨得氣都喘不均勻了,咬牙怒道,“別人不認得你的聲音,我難道還不認得嗎?!你從一開始……就知道秦姝做的一切,就知道她要買凶殺人!你非但不告訴我……竟然還幫她隱瞞?!你腦子被狗吃了!”


    “不、不是……”


    “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包庇,是幫凶!你也要步秦姝的後塵進去把牢底坐穿嗎?!”


    沈白露嚇得快魂不附體,狼狽地跪到沈光景腳下,揚起被淚水泡白了的臉,不斷地“蒼蠅搓手”:


    “爸爸!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我做那些……都是她逼我這麽幹的!她是我的親生母親……她讓我做……我不敢不答應啊!是我太愚孝了……是我糊塗!求您一定不要讓我坐牢啊!我可是您的親生女兒……您真的舍得讓我去坐牢嗎?!


    再說、再說……咱們沈家哪兒還能受得住再有一個家庭成員入獄呢?謝家都因此元氣大傷,難道您也希望您苦心經營的沈氏像謝氏一樣一蹶不振嗎?!”


    沈光景深暗的瞳孔幽幽一縮,突然厲聲吼了句:“滾開!”


    沈白露屁股尿流地蹭到旁邊,就像古代宮裏的奴婢給皇帝讓路一樣,眼睜睜看著沈光景的禦駕從自己麵前走過。


    劈裏啪啦的腳步聲掠過她身邊,卻沒有一個人留步扶她一把,令她更覺恥辱!


    “可惡……可惡!”


    沈白露雙手狠狠捶地,在空蕩蕩地走廊裏大喊大叫,口吐芬芳。


    “喂!這裏是法院,不是驢圏!出去喊出去叫去!”兩名警務人員過來一臉嫌惡地攆她。沈白露臉臊得通紅,使足了勁兒才勉強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剛搖搖晃晃站直了身,便猛地一怔。


    隻見走廊另一端,陽光之下,唐家的人端然地站在那裏,將她喪家狗般的窘狀全都看在眼裏。


    以前每每見到唐俏兒都要上前不知好歹舞一波的沈白露,這次卻連屁都不敢放一個,夾著尾巴灰頭土臉地逃跑了。


    “嘖嘖……真是家門不幸。”


    江簌簌雙臂抱胸,冷嘲笑道,“這是基因突變了嗎?同樣一個娘胎裏怎麽生出如此天差地別的兩個人來?沈家四小姐是多清麗可愛的小姑娘,這個沈白露……好像那個《山海經》裏跑出來的,又粗俗,又愚蠢,又壞!


    我看她那挨千刀的娘年輕二十歲都比她強些!”柳敏之麵露不解之色,“四妹,你說這個,我倒也覺得奇怪。沈家四個孩子,沈總、沈四小姐,就連久居m國的沈家大少爺,年少時我也是見過的,那在盛京的後輩中可都是風華正茂,出類拔萃的人物。


    這個沈三小姐,怎麽就跟外麵撿回來的野丫頭一樣,品行敗壞,又毫無千金氣質可言。”


    唐俏兒聽言,美眸微凝,莫名地心生一絲疑竇。


    不光是品性,細看之下,似乎就連麵相,沈白露也與沈董不甚相似,甚至他們站在一起,你都完全聯想不到,他們是父女。


    “俏兒,俏兒?你怎麽了,想什麽這麽入神?”沈驚覺厚實溫熱的大掌捏了下她的腰,溫聲低問。


    唐俏兒靠在他身上,淡淡挽唇,“沒什麽。”*


    下午三點整,休庭準時結束。


    法庭之上,依然是全程現場直播,依然是熟悉的審判長、公訴人、原告、被告。


    但,與上午來勢洶洶,黑壓壓的旁聽席相比,此刻台下,隻剩下唐俏兒、沈驚覺與一眾他們的親友,冷清得令人心生寒意。


    沈氏的人一個不見,就連身為秦姝親生女兒的沈白露也沒臉再坐在這裏。


    秦姝和汪卓一前一後,戴著手銬,再次毫無尊嚴地被押回屬於他們的鐵籠子裏。


    隔著冰冷的鐵柵欄,頭發淩亂的秦姝神情麻木,目光呆滯地向旁聽席掃了一眼。


    見映入眼裏的,隻有唐家的人,她五官逐漸扭曲,不禁放聲笑了出來。


    林澈眉宇一擰,敲了敲法槌,寒聲提醒,“被告人肅靜!”林淮此刻的表情也隻是苦苦維持,僵硬得仿佛風一吹便會土崩瓦解。


    通俗點說,就是一臉寄樣。


    林溯攙扶著豐檸的外婆,慢慢地走到原告席緩緩坐下,他還體貼地拍撫著老人家的脊背,以此安撫她的情緒。


    八十歲的老人,上午剛經曆暗潮洶湧的庭審已經十分勉強,中午老人家焦慮得幾乎沒吃什麽東西,一直苦苦等到現在,等待法院對這兩個畜生的最終判決。


    林溯看在眼裏,心口泛起苦澀的痛楚,別提多難受。


    為了這次庭審,他早早就沒日沒夜地做準備,立誓要拿出最好的狀態,盡最大的努力讓秦姝認罪伏法。


    但,他知道自己的能力遠遠不夠。這次若不是唐小姐和沈總運籌帷幄,若不是二少爺力挽狂瀾,秦姝豈會當庭認罪。


    眾人注意到,林澈這回上庭和上午的時候有一點不同,他戴上了眼鏡。


    外人不知,但林家兩兄弟卻很了解他們的兄弟。林澈其實是個較為注重形象的人,他有高度近視,所以平時在人前他隻戴隱形眼鏡。


    唯有,在極其嚴峻、認真、重要的場合,他才會佩戴眼鏡,這更像是屬於他的一種儀式感。


    全場一片安靜——


    林澈神情沉肅地站起身,雙手捧起判決書,吐字清晰,鏗鏘有力地宣讀道:


    “下麵我來宣布,被告人汪卓故意殺人案的審判結果。”


    眾人屏氣凝神,而汪卓此刻的表情卻沒有那麽死氣沉沉,甚至透出一股子微妙的輕鬆。


    他知道,因著自己外國人的身份,加上有秦姝為他分攤了罪責,他大概率也就是在這裏服刑二十年,然後就會被遣返回t國。二十年後,哪怕他已五十多歲,但好歹還是中年,出去仍是一條好漢!


    思緒至此,汪卓嘴角抽動了一下,頗有些陰暗的得意。


    林澈頓了頓,擲地有聲地再度開口,“經審理查明,被告人汪卓為一己私利,將受害人殘忍殺害,並潛逃國外一案,罪名成立。


    盛京市中級人民法院認為,被告人汪卓為錢財草菅人命後不知悔改,逃往國外又負隅頑抗,窮凶極惡地逃避警方追捕,情節特別嚴重,社會危害性極大,應予以嚴懲。


    遂以故意殺人罪,判處被告人汪卓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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