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弗拉德從公寓的窗口俯視著布賴頓。8點的時候,天空中還陰雲密布,一場毛毛細雨把街道洗刷得幹幹淨淨,但此刻已是雨過天晴,有氣無力的太陽總算完全露出了雲端。現在是9點—元旦的9點。弗拉德把杯裏剩下的咖啡一飲而盡,抓起了汽車鑰匙。她仿佛聽見父親、賽跑教練和內心良知三種聲音在議論著。


    “一定要從一年的第一個月開始。”


    “一定要從一月份的第一天開始。”


    “昨天晚上你喝多了,今天會不舒服的,弗拉德,所以9點5分你出去,上車,把車開出布賴頓,來次長跑。”


    “在高地上跑上15英裏會很有效,凱茨。跑的時候悠著點兒。”


    8點40分時,她才一絲不掛地從床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走向廚房,打開電熱壺,把兩片麵包填進烤麵包器。她機械地做著這些事,甚至沒停下腳步。然後回到了起居室,向剩下來的最後一隻粉色絨毛豬道了聲早安就一頭鑽進了浴室。上完廁所,弗拉德往臉上撩了些水。隨後,壯大膽子向鏡子裏瞥了一眼。鏡子裏,她的樣子可真是不太妙。


    她用濕漉漉的手指理了理頭發——一頭金發看上去灰蓬蓬的,失去了往日金黃色的光澤。“也許是光線不好。”她自我安慰地想,貼近鏡子開始仔細地端詳自己。


    她的眼睛恢複了藍色——到目前為止還不錯——但舌頭卻出了點兒問題。她看到的舌頭好像已經不屬於自己了。印象中自己的舌頭是粉紅色的,她懷疑這個滿是舌苔的舌頭還好不好使。最好先試試看,8點45分了,而且時間還在一分一秒地過去。她咳嗽了一下,說出了沙啞的第一句話:“弗拉德警探……”


    嗓音如此沙啞讓凱茨有些吃驚,但舌頭畢竟還是好使的,和往常沒什麽兩樣。她乜視著鏡中自己的形象:“凱茨·弗拉德,你真讓人惡心。這難道是一張英國賽跑運動員的臉嗎?”


    她扒開自己的下眼瞼,“噢,上帝!”眼瞼裏全白了,微微泛黃,上麵隻有一點點紅紅的、彎彎曲曲的血絲。新年第一號決定是什麽呢?


    回到起居室時,凱茨提醒自己:“我一定要戒酒,再也不喝酒了,決不喝了。”她坐在床上,套上了一條白色內褲。然後把跑步用的東西收拾在一起,準備吃早飯。


    “我一定要戒酒,再也不喝酒了,決不喝了!”她嘴裏念叨著進了廚房。麵包烘烤器砰地響了一聲,麵包烘好了。


    她隨手關上了電熱壺。


    “到倫敦馬拉鬆賽結束之前我決不喝酒了。”


    她把水衝入速溶咖啡。


    “隻在特殊場合才能喝酒。”


    吐司上塗了薄薄一層弗勞拉人造奶油和一點點蜂蜜。


    “如果出去的話,可以喝點兒葡萄酒,但隻能在吃飯時喝,還有,隻在星期六才可以喝。”


    凱茨打開冰箱看了一眼,沒有牛奶。“媽的!”她狠狠地摔上了冰箱門。


    她曾下定決心從1993年起決不再吐髒字,可甚至還不到9點,這個決心就被拋到了九霄雲外。她小口地抿著黑咖啡。心想:“真可悲啊,弗拉德,連你也這樣!”咖啡太燙了。她向杯裏輕輕地吹著,盡量把這事兒往好裏想。這的確是件好事,她必須早點兒結束一些無礙大局的誓言,好把精力集中在幾個重要的誓言上麵。


    她一邊喝著黑咖啡,一邊最後澄清了第一號決定。“不可喝醉,也不可一個人喝酒,周末即星期五、星期六、星期天除外;慶祝一個大案告破或出去赴約除外。”她打算走之前把這個決定寫下來。


    凱茨漸漸清醒過來了。她走到奈德牌激光唱機跟前,打開唱機。裏麵已經有了一張光盤。她按了一下“開始”。這是一張波久斯的專輯——天哪!昨晚她真的醉了。她嘴裏叨著一塊吐司,腿高高地懸在半空,來回扭動著身子套上了一條萊克拉牌長褲。音樂響起來了。穿黑利上衣時,她打算聽“紐約的童話”這首歌,於是按“track”跳過中間兩首。聽“愛爾蘭河”的時候她吃完了吐司。然後回到廚房,刷了刷杯子。


    布告板的上方貼著她在費勒姆附近參加一次比賽時用的號碼和下周六的日程安排。旁邊是一張單子,上麵列著英國1992年女子800米前10名最好成績,單子旁邊是一幅沐浴在蘭薩羅特島燦爛陽光下的桑塔俱樂部的照片。


    除此之外上麵就隻有兩張明信片了,一張寄自佛羅裏達群島,另一張寄自葡萄牙。她打開了其中的一張,重新讀了一遍上麵的內容。上麵寫著一次航班的航班號、到港時間,要求她按時接機。瓦萊麗在旁邊畫了一張笑臉,也許是在告訴她他們一切正常。忽然間,凱茨感到仿佛有一股暖流在她體內湧動,令她春心蕩漾。明天應該把車好好擦擦。


    另一張賀卡是從邁阿密南部的普蘭泰申群島寄來的。凱茨沒看背麵,但她知道上麵的內容。這張賀卡沒有署名,開頭是“親愛的凱茨”。如果再清醒一點兒的話,這個小小的拚寫錯誤也會讓她徹夜難眠。卡片的背麵寫著:“天氣可真好。這裏的冬季是昂貴的。保重吧。希望93年我們不會再見麵。”


    她最終不得不把這事報告給她的上司湯姆·麥金尼斯探長。這也是作一名警察的麻煩之一,尤其對於一名女性下級偵探來說更是如此——即使你的郵件標明是私人信件,有了情況也不能瞞著不報。


    2


    當凱茨在下一條街的盡頭猛力地推開自己車庫大門的時候,她知道1993年將是她的幸運年。如果前一天晚上上床睡覺時你還隻擁有一輛用了12年已經破舊不堪的mgb牌汽車,而一覺醒來卻有人送來了一輛嶄新的英國產綠色馬自達mx5型跑車,而且這輛汽車將歸你所有而你卻不必花一分錢,而且3年內你還不必為驗車操心,而且……


    她盯著車庫,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昨晚的酒精仍然在起作用,耳邊仍是一片嚶嚶嗡嗡的聲響。她的狀態不佳,現在駕車也許會算違章。她閉上眼睛,晃晃腦袋,馬尾辮在腦後左右甩了兩下,腦袋嗡嗡直響,但當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馬自達依然停在那裏。“哇,這是真的!”她鑽進了車裏。


    凱茨把車開出車庫,抑製不住心頭的激動,猛地一踩油門,mx5引擎發出歡快的聲音!當車衝到街上時凱茨的臉上露出了會心的微笑。到了金斯廣場,她把車輕快地一停然後向左打舵,再次踩下油門,她想體驗一下這是什麽感覺。然後放下車窗,沿著空曠的濱海大道向市中心急速駛去。車在老斯坦因向北拐,經過威斯丁和韋斯特丁,沿a23號公路出了城。


    過了帕查姆,a23號鑽過一座橋,布賴頓-霍夫公路在頭頂上一掠而過。然後,公路和鐵路並行,經過了幾家農場,在派考伯村分開。凱茨把車停下,在車邊做了做準備活動,然後開始繞著田野慢跑,尋找南高地路。


    上路之後,凱茨向東跑直奔迪欽比根。她見到左邊有兩座風車,一黑一白,就像一對小兄弟矗立在路邊。小路突然轉向,她也沿著小路向北,朝風車跑去。接著再向右拐,左側是樹林,腳上踩著沙礫路,天上太陽又高又亮。


    一般說來,長跑時至少需要用15分鍾才能把節奏穩定下來。一旦穩定下節奏,她就一邊跑一邊東張西望。最終身體會不由自主輕鬆自如地一直跑下去並轉入漂亮的最經濟的狀態。然後,她會和周圍世界融為一體。這正是她想找到的感覺。


    右側,太陽像一顆檸檬,高懸在天空中。天空灰裏透藍。左側,大地突然下降,再過去一些是公路、農場、小村莊,星星點點的綠意,地道的英國式田園美景。現在,她已經完全成為這一切的部分。她自由地遊弋著。


    凱茨違反了規定。她在單獨行動,沒有帶備用衣物就來到高地上,未把路線通知任何人就出來跑步。如果其他人這樣做一定會受到她的責備,但是凱茨在按她自己的規定行事。她跑步的往返路線離公路不足一英裏,她的腰間塞著一條用來自衛的鑽石鑲把的真皮短馬鞭。


    跑在古老而原始的高地上,凱茨不願讓自己太舒服。平穩地跑了半小時後,她開始盼著能向一段蜿蜒的上坡挑戰。上坡終於出現了,她憋足了勁,陶醉在肌肉和意念的對抗中。她從腰間摘下眼鏡蛇般的黑色的馬鞭,輕輕攥在手指間。


    大腿上熱乎乎的,像是一座大熔爐。熱量消磨掉一切令人不快的東西並磨煉著她,肌肉的酸痛則使她變得更加敏捷。將近山的頂點——還有50碼——情況變得更為艱難,汗水中的乳酸開始刺激她睜得大大的眼睛,但她仍堅持著,兩眼緊緊盯著遠處的地平線。隻要她在奔跑,隻要黑色的馬鞭在她手中輕輕地攥著,她就決不會感到孤單,就決不會成為歹徒手下的犧牲品。


    上午,凱茨很晚才開車回家。到布賴頓的時候,時間已過了中午12點。汽車沿著高地路行駛,不久路易斯山就展現在麵前,又翻過了一兩座小山,她就輕鬆地回到了家。


    凱茨把車停在公寓外,進門時頭伸到一樓窗戶外看了看動靜。她感到了一種近乎性欲般的歡喜,下午一定要再開車出去兜兜風。


    通常凱茨總是洗淋浴,但今天她卻破例泡了個澡。泡在有點兒滑稽的粉紅色泡沫裏聽著起居室的音響裏傳來的哈裏·肖邦的音樂。她在浴缸沿上放了一隻高級的水晶高腳杯(這是她惟一的高腳杯)。沉浸在哈裏的音樂之中,不知不覺地一絲傷感襲來。她想到了男友,不由得輕輕歎了口氣。她需要瓦萊麗,需要他回到自己的身邊。


    洗過了澡,凱茨穿了一件寬大的上麵印有independence(獨立)字樣的橙黃色t恤衫,在房間裏踱來踱去。她又倒了一杯德國葡萄酒,把哈裏·肖邦的唱片換成了喬·科克爾。她從廚房出來,手裏拿著一片塗著胡椒布裏幹酪的脆薄餅幹和從佛羅裏達寄來的明信片。拾起地上的電話,打給湯姆·麥金尼斯。


    探長的電話鈴在空房間裏回響著。凱茨等著有人接。她又默數了10聲,還是沒人來接,就掛斷了電話,又撥通了警察局。電話鈴響了15聲後喬·科克爾用嘶啞的歌喉唱起了“三角洲女郎”。最後,終於有人答話了。


    “這裏是約翰街警察局。”


    “我是凱茨·弗拉德,麥金尼斯探長在嗎?”


    “他今天不當班。”


    “我知道,他在嗎?”


    “你說呢?”


    “是鮑勃·艾倫吧?別他媽的兜圈子,巡佐。”


    “好吧,弗拉德。我來給你接。”


    滴答兩聲之後,她聽到了湯姆的聲音。他聽上去十分虛弱。“你好,凱茨。”


    “一起吃午飯怎麽樣?”她柔和地說。


    “在你那兒還在我那兒?”湯姆有點兒高興起來。


    3


    在漢寧頓百貨商店後麵,湯姆·麥金尼斯正等在唐那泰羅餐館外麵綠白相間的涼棚下。夏日裏,八張桌子擠在條紋傘蓋下麵。餐館的拉門大敞四開,奶油和大蒜的氣味混雜在一起從噝噝響著的爐子上散發出來,彌漫在整條街上。但是現在,這個地方空空蕩蕩,最不缺少的就是寒冷。


    探長顯得有點疲憊。消瘦的身體禁受不住白天的寒氣,凍得直發抖。但當凱茨蹦蹦跳跳地向他走過來時,盡管遲到了5分鍾,他還是露出真誠的微笑。她也對他笑了笑,隻微露出幾分歉意。


    “讓我猜猜。”探長說,“停車去了,對嗎?”


    “這是布賴頓,頭兒!”


    “你可能是從家走來的吧?”


    “我是個長跑運動員。我討厭走路。”


    他們倆進了酒店。當凱茨經過麥金尼斯身邊時,他輕快地摸了一下她的肩膀。這是個寧靜的星期五。這個地方幾乎沒有什麽顧客。他們挑了一個靠門的桌子,凱茨背對著牆坐下。探長建議喝杯威士忌,她點了點頭。然後,她拿出明信片放在他麵前。


    “這是什麽?”


    “明信片。”凱茨仰著頭慢悠悠地說,“一個喜歡佛羅裏達島的男人寄來的。”


    侍者走過來,送來兩份菜單和兩杯雙份威士忌。探長的加了冰塊,而凱茨的加了加拿大幹白。侍者一會兒又送來凱茨點的一瓶半升的意大利紅地勤酒,一客蒜味麵包和點綴著火腿和通心粉的唐那泰羅麵條。湯姆·麥金尼斯凝視著明信片上的圖畫,讀了上麵的文字,然後再看看圖畫,看了足足有10分鍾。上主菜的時候,他把明信片交還給了凱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位朋友寄的,對嗎?”


    “你這樣想,湯姆?”


    “也許是個潛水員,正在盡享陽光。”


    “就不能想法對付這個家夥嗎?”


    “無能為力。由他去吧。”


    麥金尼斯注視了凱茨幾秒鍾,然後低頭看著冒著熱氣的菜。再抬起頭時,凱茨仍在等著他開口,叉子上卷起的通心粉停在半空。麥金尼斯緊緊地盯著她的眼睛。那目光看上去有點兒蒼老但很快就恢複了犀利。突然,他笑起來,伸手端起了紅葡萄酒。


    “為你幹杯,偵探。祝你健康!”


    凱茨拿起酒杯,晃了晃,然後喝了一口。她說她本不該喝酒。探長問為什麽,她跟他說了周日比賽的事。


    “你的狀態怎麽樣,能贏嗎,弗拉德?”


    “也許能得第二名,第三名,但湯姆,我不打算參加比賽。我是想帶一帶梅森警佐。看看能不能幫他把成績第一次提高到40分鍾以內。”


    “你們倆現在一切就緒了?”麥金尼斯說。


    “可以了。”凱茨說,“看樣子能突破40分,不會快太多,但突破40分大關應該沒問題。”


    “今天我辦公室裏的事糟糕透了。”探長說。


    原以為這是個平靜的星期五,但至少有10位已喝得醉醺醺的不當班的警察不得不被叫來幫忙。新年前夜不但發生了平時經常發生的一些諸如砸碎窗戶、在門口撒尿、劃壞人家汽車的事,而且這一夜還發生了至少5起搶劫,兩起家庭糾紛和在韋斯特街上的持械搶劫。


    “要是就這些,那還算是相當平靜的。但除此而外,昨晚還有兩起撞傷醉鬼後開車逃逸的案件;兩起失蹤案,失蹤者至今杳無音信,我們遲遲不能結案。”


    “真是好極了!”凱茨怪裏怪氣地說,“我還嫌我星期六當班太輕鬆了呢!”


    “你本來今天就可以動手幹,小姑娘。”


    “那就更好了。”


    “我們曾往你家打電話,你出去了。”


    “我到高地上跑步去了,幸虧你們沒找到我。”


    “別高興得太早了。其中一個失蹤者你認識。”


    凱茨忽然間怔住了,好像應該為不知此事而羞愧一樣。


    “一位名叫克萊爾·庫克·布倫的女士。很顯然你認識她,至少她丈夫是這麽說的。他大約在11點左右給約翰街打來電話,說下午他們曾經大吵過一場,克萊爾6點後出去了。告訴他自己要出去練習12英裏跑,要晚點兒回來。”


    “她是個相當不錯的運動員,先生。專項是半程馬拉鬆和馬拉鬆。我好像見過一回她丈夫。他的名字叫戴維?”


    “丹尼爾。他私下裏找你。有人告訴他你度聖誕節去了,周六才能回來。起初他說他等你回來後再跟你聯係,但不到5分鍾他又來了個電話,說他要來通過官方處理。”


    “他說為什麽了嗎?”


    “因為他感覺糟透了。是吉姆·格裏夫斯和他談的話。很顯然,他臉白得像張紙,而且看上去要嘔吐。”


    “你說有兩個失蹤者?”


    麥金尼斯又抿了一口酒:“啊,是一個叫佩圖拉·沃爾特斯的女孩。18歲。9點半離開家,告訴她媽媽她要去參加在肖哈姆舉辦的一個聚會,再也沒回家。麻煩的是她媽媽沒問這晚會到底是誰辦的。這女孩也許正在什麽地方和男朋友同居,甚至不知道人們正為她擔心,要不然就是去了倫敦參觀查菲爾格廣場。”


    “誰經手這個案子?”


    “雷德警佐、比利·廷格爾和迪本。”


    “是莫伊拉·迪本嗎?”


    “考慮到我們最好讓她忙一點兒,你知道,讓她同比利一起多工作幾天沒壞處。”


    “那麽他們做了些什麽?從女孩的家、朋友、同事人手開始調查?”


    “沒有別的辦法。太費事了,她媽媽對她女兒去晚會幹什麽好像一無所知。”


    “那她父親呢?”


    “他做的是一年到頭四處奔走的工作,幾年才回一趟家,現在知道的他的最新地址是南威爾士。”


    “聽起來很有趣。”


    “現在你該知道為什麽讓比利·廷格爾和迪本處理這個案子了吧?你可以同我和鮑勃·穆爾一起處理肇事逃逸的案件。我想,需要進行大量的調查。這件事非常適合你做。”


    “鮑勃·穆爾什麽時候回來?”凱茨問。


    “星期二。”探長說,“他告訴我他正盼望著再度與你合作。你高興嗎?”


    “噢,我簡直迫不及待了。”凱茨說。看她要發脾氣,湯姆又說:“這家夥不喜歡女警察,凱茨。但自從開始幹警察以來,你已經取得了兩次相當不錯的成績。他會回心轉意的。他有點兒目光短淺,但畢竟是個好警察,給他一次機會吧!”


    “你是了解我的,湯姆。”


    “所以我才這麽說,弗拉德,我太了解你了。”


    她不去看他,向侍者招招手,要了一份甜酒咖啡。她滿足地抿著咖啡,品味著暗褐色的香甜和意大利白蘭地的醇香。麥金尼斯又叫了一杯雙份貝爾酒,喝完之後,凱茨說她很滿意,最好和他一起去警察局,順便看看庫克的案卷。麥金尼斯甚至沒有注意到這隻是個玩笑而已。


    “你這樣說我太高興了,姑娘。這樣星期天你就不必來上班了。”


    “噢,謝謝你,先生!”凱茨說。她想表露出憤怒但不能。查看幾個案子會讓周五和周六的時間過得快一點兒。到了星期天他們可能需要整整一個拔河隊才能把她從瓦萊麗床上拉起來。那時,她就再也不會想什麽工作的事了。


    他們離開餐館後斜穿過漢寧頓,穿過諾斯街和城堡廣場一直走到老斯坦因。路過帕維倫,凱茨問探長:“湯姆,你剛才說克萊爾·布倫出去練12英裏跑?”


    “丹尼爾·布倫說的。”


    “知道她的跑步路線嗎?”


    “他說她到體育中心,從那兒開跑,肖哈姆路。這些案卷裏都有。”


    “噢,好的。”凱茨說,她想知道哪一個體育中心,附近是否有一處4英裏長的短距離跑步路線。凱茨不止一次地和克萊爾·庫克·布倫一起跑過。800米中克萊爾會徹底輸掉。她的步速不夠快。在10公裏處,她會列居第二位,至少比凱茨慢1分鍾,但在半程馬拉鬆,像去年在樸次茅斯舉辦的ibm半程馬拉鬆賽中,她和凱茨的成績非常接近。她適於超長距離跑,越遠越好。在馬拉鬆賽中,她要比凱茨快15分鍾。如果提高步速,她本能成為世界水平的運動員。她和凱茨年齡相仿,而且她們曾一起談論過一兩次訓練方法。星期四訓練往往非常痛苦。凱茨建議她:“別跑得太長,保持體力。但盡量快地跑每一英裏。”


    6個月來,克萊爾一直在試圖練習提高速度,她們上次見麵時,她還每周四晚上作“4英裏快速跑練習”。出事是在周四晚上。如果克萊爾·庫克·布倫打算跑步,她應是從前門出去,包括熱身活動的時間,半小時後回來。那麽這一晚餘下的時間她幹什麽了呢?


    凱茨沉默了5分鍾,大步流星地跟在“哢哢”走著的探長身後。他們拐上了愛德華大街,走過慢坡。凱茨咳嗽了一下,然後問起了布倫的婚姻情況。


    麥金尼斯聳聳肩膀:“她丈夫說他們的婚姻還不錯,隻是時常爭吵。他說,他們爭吵大都因為丹尼爾反對她把那麽多的時間花在訓練上,此外兩人關係很好。”


    “但她每周四晚出去好幾個小時?”


    “是的,還有周六、周二。經常從體育中心回來。周一、周三、周五她隻在房子附近慢跑一下,你為什麽想知道這些?”


    “不過是出於同行的嫉妒,湯姆,克萊爾·布倫成績越來越好,我隻是想了解一下她的訓練安排。”


    “得了吧,算我沒問。”麥金尼斯說。


    4


    這是一個忙碌而安靜的法定假日,又是一個星期五。下午,約翰街警察局裏,食堂空無一人,停車場隻停了一半的車。開門關門時發出的咣咣的聲響回響在空蕩蕩的黃色走廊裏。整個警察局靜悄悄的,像一個太平間。即便有更多的人當班,這時候也應該開著“熊貓”車四處巡邏或挨家挨戶地尋訪。現在是下午1點,四周一片寂靜。


    他們從正門進去,徑直走向探長辦公室。湯姆·麥金尼斯快步向前走去。凱茨則在離他五個門的地方停下來,拐進了一間辦公室。屋裏空無一人,隻有凱茨進門時發出的聲響回蕩在房間裏。傳真機忽然傳出吱吱嘎嘎的聲音,一張打印紙緩慢地從裏麵卷曲地滑出來。在吉姆·格裏夫斯的辦公桌上,煙灰缸裏吉姆丟棄的煙頭散發出一股香煙的氣味。兩個塑料杯子倒扣在棕色樹脂托盤上。濺在外麵的飲料正慢慢地冷卻、幹結,等待著清潔工來打掃。在家平時最討厭香煙味,但又有什麽辦法呢?


    凱茨的桌上有一張字條,莫伊拉·迪本要凱茨和她聯係一下。“星期一之前我一直休息,希望你能來個電話。咱們一起去吃頓飯如何?”


    在警探的辦公桌上沒有任何關於逃逸者的材料。計算機房裏也什麽都沒有,在大多數時間裏凱茨就和莫伊拉泡在這間計算機房裏。凱茨走到鮑勃·穆爾的辦公桌前,但也沒有什麽材料。她剛要張口罵人,身旁的電話鈴忽然響了。她連忙接了起來。“湯姆?”


    “你來一下。”湯姆說。


    兩起肇事逃逸案發生在幾小時前,其中一件兩點半發生在舒斯特街。所有的目擊者都是後半夜的醉鬼,但其中的四個人都跳到一邊,沒被高速行駛的卡瓦利爾sri型汽車撞上。那輛車正沿著皇後大街以“至少每小時60公裏的速度飛奔,開得像瘋了一樣,在諾斯路鍾樓附近猛然轉彎,他媽的一直向我們衝過來”。這輛車可能是紅色、深藍色或綠色的,也可能是黑色的,這幾個剛剛縱情狂歡過的人都在商業街上同一家銀行工作,其中一個目擊者看上去很體麵,是一個25歲名叫羅蘭·普勞特的男子,被拋到引擎罩上,越過了汽車頂。他是惟一一位沒能及時躲開的人,但有可能看清了汽車顏色。他身上多處骨折,受了嚴重的內傷,處於深度昏迷之中,正在中心醫院接受特別護理。盡管沒死人,但此案被作為危險駕駛致死案同等對待。


    “現場發現了一些頭燈的玻璃碎片,以及保險杠上的橡膠,但沒有油漆,所以無法確定顏色。最有可能是黑色的。如果是卡瓦利爾牌,找到它的機率是五萬分之一。”


    “沒人看見車牌號或司機嗎?”


    “他們都喝得酩酊大醉。其中一位認為司機是一個很胖的家夥。”


    “這會增加找到的機率嗎?增加到三萬分之一?”


    “如果我們幸運的話。”麥金尼斯說,他拿起了幾份黃色的材料遞給凱茨,“如果它是卡瓦利爾牌。預感到我們會幸運嗎,弗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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