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陽看傻了眼。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光聽人說,他一定覺得對方是在誆騙自己。


    鄧陽湊到餘寧耳邊低聲打趣。


    “餘醫生,看見沒?鬱先生的醫術可比你高超哇。”


    “此乃醫學奇跡也!”


    “去去去。”


    餘寧推了鄧陽一把,無語道:“吃豹子膽了?二少爺也敢開涮,當心自己飯碗不保!”


    鄧陽可不背這鍋:“我哪敢開涮二少爺,我明明是在開涮你好不好。”


    餘寧瞥了眼他被孟應年踢過一腳的後腰,兩眼微眯。


    “皮是不是還癢?我可以幫你補一腳。”


    鄧陽忙退兩步,擺手道:“不了不了,二少爺這一腳足矣!”


    餘寧罵他:“一天天的貧個沒完,遲早把你的嘴給縫了!”


    鄧陽驚恐:“天啦!魔鬼醫生你好狠的心!”


    “閉嘴。”


    在鬱知的安撫中,孟應年眉眼間的戾氣慢慢消散了。


    他沒再做出過激行為,隻是緊緊抱著鬱知不撒手。


    勉強止血的傷口因為這個動作再次滲血。


    繃帶很快被染紅。


    鬱知害怕孟應年的傷口感染,不能再由他這麽抱下去。


    於是,鬱知嚐試跟孟應年溝通。


    “你的手臂受傷了,先讓餘寧給你處理傷口,好不好?”


    孟應年果斷拒絕。


    “不好。”


    鬱知追問:“為什麽?”


    孟應年孩子氣地說:“不要餘寧,隻要你。”


    一旁的餘寧:“?”


    什麽意思?


    難道我要在你們的y裏痛失飯碗?


    鬱知哭笑不得,耐心地說:“可是我不是醫生呀,我不會處理傷口。”


    孟應年不以為然:“那就不處理。”


    “不處理你會一直流血,傷口還會感染的。”


    “愛流不流。”


    “……”


    那一刀莫不是還傷到了腦子?


    鬱知試圖推開孟應年,態度強硬。


    “不可以,必須處理,你先鬆開我。”


    不知道哪個字眼刺激了孟應年,他將鬱知抱得更緊。


    血滲透過繃帶,在鬱知身上的t恤留下新的血漬。


    “你不準走。”孟應年的語氣跟動作一樣強硬,“我不許你走。”


    鬱知好無奈。


    他隻能哄小孩兒似的對孟應年說:“我不走,我陪著你。”


    孟應年微怔。


    半信半疑道:“真的嗎?”


    鬱知“嗯”了一聲,認真地看著他:“真的,我隻是讓餘寧給你處理傷口,沒有要走的意思。”


    孟應年神色鬆動像,似乎聽進去了。


    片刻後,鬱知察覺到環在他腰上的手臂鬆了力道。


    鬱知趁機拉開孟應年的手,從他腿上離開。


    整個過程孟應年都沒有反抗。


    鬱知重新壘好枕頭,讓孟應年靠得更舒服。


    然後轉頭叫餘寧:“餘寧,你來看看。”


    餘寧提起藥箱走到床邊。


    他蹲下來,動作輕柔給孟應年拆了繃帶。


    血淋淋的傷口暴露在空氣中。


    血肉之下隱約可見白骨。


    除了醫生餘寧,其餘人都倒吸一口冷氣。


    這得多疼啊……


    轉念一想,這道傷口是因為易感期的痛苦所致,大家心裏更加不忍。


    這道駭人的傷口和易感期的痛苦,孰輕孰重,難以掂量。


    兩種常人難以想象集孟應年一人之身。


    鬱知不忍多看,偏過頭,悄無聲息把眼淚逼回去。


    他從小到大生過最重的一場病是腸胃炎。


    病因還是人為的。


    在他被鬱成坤停零用錢,最窮困潦倒的那陣子。


    冷饅頭就冷水吃多了,營養不良食不果腹導致了腸胃炎。


    有天上課,上一半疼暈了,人失去意識,再醒來已經在醫院了。


    幸好那時他未成年,學校和醫院都聯係了他的監護人。


    鬱成坤來醫院給他繳了住院費。


    兩千塊錢不到,鬱加一周零花錢都不止這個數,但鬱成坤在病房罵了他半小時,說他是個賠錢貨。


    那時在病中,鬱成坤的謾罵在他聽來隻有吵。


    比起難過失望,他當時想的更多的是:我終於可以吃一頓飽飯了。


    同病房的病友都吐槽病號飯難吃,他們的家屬會在家做好飯送過來。


    鬱成坤就第一天繳費的時候來過。


    鬱知沒有這種會給他做飯送飯,陪床照顧的家屬。


    聽病友說病號飯難吃的時候,鬱知一度懷疑自己味覺出了問題。


    這不挺好吃的嗎?


    有鹽有味,比冷饅頭好吃多了。


    活到現在,鬱知感受到的痛苦,除了饑餓和僅有的一次腸胃炎,其餘都是精神層麵上的。


    身體上的痛苦,他感受得並不多。


    都說人生的分水嶺是羊水。


    那孟應年肯定算一等一的投胎了。


    首富之家獨子,含著金湯匙出生,自誕生起就注定一生富貴無極。


    家世樣貌皆是優越,信息素也是極其稀有的s級。


    可孟應年卻飽受身體上的痛苦。


    連他這樣平平無奇的beta也比孟應年幸運。


    說來奇怪。


    此時此刻,他居然希望孟應年無病無災,幸福到底。


    明明他都沒有期盼過自己如此。


    鬱知深呼一口氣,淚意被強行壓下去。


    他沒有期盼過,可能不是代表他不想要。


    而是他覺得這份期盼無法實現,是一種多餘的奢望。


    孟應年跟他不一樣。


    孟應年本該如此。


    餘寧查看好傷口,對孟應年說:“二少爺,這道傷口太深了,需要縫針。”


    孟應年身上有這麽一道駭人的傷口,他本人眉頭都沒皺一下,完全不上心,隻一瞬不瞬盯著鬱知看。


    比起這道傷口,他更在意鬱知會不會走。


    “你看著處理。”孟應年看都沒看餘寧一眼,淡聲回答。


    鬱知比孟應年關心多了。


    他一臉擔憂問餘寧:“能打麻藥嗎?”


    他自己是沒縫過針,可是一想到要用針要在傷口周圍穿來穿去……嘶,絕對痛得要命!


    孟應年已經很痛了,鬱知不想讓他再痛。


    餘寧點點頭:“當然可以。”


    鬱知頓時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餘寧先給孟應年做了局部麻醉。


    等麻醉起效,餘寧戴上醫用手套和口罩,消毒完畢後,開始給孟應年的傷口進行縫合。


    每一針刺進去,鬱知的眉頭都會緊擰一下。


    偏偏鬱知還像母雞護小雞仔似的,擋著孟應年的眼睛,不讓他瞧。


    同時嘴裏還輕哄著:“快好了,快好了。”


    “吹一吹,痛痛飛。”


    孟應年被他的童言童語逗笑。


    心裏最柔軟的那塊地方泛起一陣又一陣暖意。


    孟應年用右手捂住鬱知的眼睛,反過來安撫他:“知知,我不痛。”


    “別看了,一會兒就弄好了。”


    beta濃密翹長的睫毛在alpha掌心輕掃,帶來一絲絲癢意。


    孟應年蜷蜷手指,正想說點什麽逗鬱知笑一笑,轉移他的注意力。


    忽然,有水珠落在掌心。


    孟應年怔了怔,慢慢放下手。


    鬱知的眼眶淚水充盈,淚珠順著臉頰往下流。


    他的鼻尖和眼周哭得通紅。


    “騙人。”


    鬱知聲音哽咽。


    他心疼孟應年受罪,氣自己沒辦法幫忙分擔。


    “皮開肉綻,怎麽會不痛……”


    鬱知背過身抹淚。


    眼淚卻像泄洪一樣,怎麽擦都擦不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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