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安靜到一根針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


    鬱知心頭冒出一個猜測。


    他有意放慢了拿取課本的動作,用餘光打量室友們。


    然後他發現室友們也在這樣打量他。


    並且,室友們的眼神實在談不上友善二字。


    鬱知感覺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


    鬱知拉上書包拉鏈,拎起書包的一瞬,將目光落在同班的廖偉傑身上。


    鬱知為了省錢,有一陣子沒去剪頭發了。


    過長的淺棕頭發被他撩撥到耳後,抬起頭,露出整張臉。


    鬱知入學報到那日,在學校引起過轟動。


    混血兒大多相貌俱佳,但是像鬱知這樣漂亮到攝人心魄的,實在稀有。


    那時鬱知還沒分化,隻要見過他的人,無一不篤定他會分化成s級。


    軍訓沒結束,鬱知儼然變成學校的風雲人物,對他心生愛慕的人數不勝數。


    有些紈絝二代看出鬱知節衣縮食,過得清貧,猜測他家境困頓。


    跟鬱知表白的時候,有二代直接揚言,隻要鬱知答應做自己男朋友,每個月就給鬱知一萬當零花錢。


    一副“以後你不用再要強了,因為你的強來了”的油膩嘴臉。


    然後被鬱知冷淡拒絕。


    紈絝二代當即破防,陰陽怪氣道:“你是不是嫌少啊?直說嘛,哥就是看上你了,說兩句好聽的,價格還能商量。”


    鬱知送了他一個字。


    滾。


    被拒絕的人裏不止一個這樣的破防哥。


    破防哥多了,漸漸的,詆毀鬱知的聲音也就出現了。


    但鬱知本人對此毫不在意。


    有人帶頭孤立鬱知,他完全無所謂。


    鬱知本來就是獨行俠,很少看他主動跟誰說話。


    久而久之,鬱知高冷得倒像是他孤立了所有人一樣。


    鬱知在宿舍也是如此。


    他總是一個人忙著自己的事情,似乎不需要朋友,他的世界已經足夠精彩。


    別看廖偉傑跟他同班,又一個宿舍住著,他跟理科班的四個人都比跟鬱知熟。


    廖偉傑心裏挺嫉妒鬱知的。


    鬱知除了家境不好,什麽都是出色的、拔尖的。


    明明是美術生,文化課成績卻也一直保持在年級前三。


    從不主動交際,可是對他心生仰慕的人數都數不清。


    鬱知越高冷就越神秘,越吸引人圍著他轉。


    反觀自己,父母花很多錢送他上輔導班,請家教,才讓他的成績勉強維持在上遊水平。


    長相就更不必說了,廖偉傑照鏡子都覺得自己普通,扔在人群裏找不著的類型。


    但廖偉傑又有點怕鬱知。


    可能做賊心虛吧,他背地裏沒少說鬱知壞話。


    比如像現在,被鬱知看著的時候,廖偉傑的後背總是不自覺泛起涼意,整個人都抖了一下。


    鬱知神情淡漠,一雙藍色眼睛仿佛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麵。


    平靜卻蘊含危險,深不可測。


    廖偉傑的喉結滾了滾。


    鬱知一個字沒說,廖偉傑自己反而亂了陣腳,屏住呼吸,試探道:“……你看著我做什麽?”


    鬱知收回視線,聲音清冷如冰:“沒什麽。”


    說完,鬱知離開了宿舍。


    鬱知一走,廖偉傑懊惱得臉色鐵青。


    惱鬱知,更惱自己。


    他太沒出息了。


    鬱知隻是看他一眼,他有什麽好怕的!


    鬱知一走,理科班的人也鬆了口氣。


    大家都挺怕鬱知的,覺得他不好惹。


    可是鬱知又太完美了,完美得令人討厭。


    理科班有個人問:“廖偉傑,他剛才怎麽突然看著你?”


    廖偉傑沒好氣:“誰知道啊,一天天跟鬼一樣,陰森森的。”


    理科班一個眼鏡男惶恐道:“他不會聽見我們說他壞話了吧……”


    “不至於吧!?我靠,要是真的聽見了也太尷尬了!”


    “怎麽不至於,要是沒聽見,他幹嘛那麽盯著廖偉傑?”


    “這……”


    你一句我一句,聽得廖偉傑煩躁不已。


    廖偉傑不耐煩打斷:“你們搞錯了吧,無中生有才叫說壞話,實話實說算哪門子壞話。”


    “昨天生日會,我可是親耳聽見趙漣說鬱知過分的,鬱知跟趙漣他爸在客房糾纏不清也是事實,他敢做難道還不準人說?”


    廖偉傑剛說完,宿舍門被人從外麵打開了。


    宿舍的人聽見動靜看過去。


    隻見已經離開宿舍的鬱知,沒有任何預兆又回來了!


    理科班的四個人肉眼可見的尷尬。


    廖偉傑大駭,臉色快速漲紅。


    鬱知的眼神比剛才看廖偉傑時更加冰冷。


    他站在宿舍門口,視線在幾個人身上逐一掃過,最終落到廖偉傑身上。


    鬱知開門見山地問:“廖偉傑,你把話說清楚,什麽叫我跟趙漣他爸在客房糾纏不清?”


    廖偉傑汗流浹背,欲言又止。


    鬱知厲聲道:“說啊,你不是很愛說嗎?”


    “怎麽了?隻敢在背後說我,不敢當麵說給我聽?”


    鬱知好笑地反問:“廖偉傑,你和我到底誰敢做不敢當?”


    接連四問。


    廖偉傑被鬱知問得頭皮發麻,他硬著頭皮,逼自己硬氣一回:“誰不敢說了?”


    “你勾引趙漣他爸就是事實啊,昨天生日會那麽多人,又不隻有我一個人看見了,你不會天真到覺得自己做的醜事沒人知道吧!”


    “事實?證據呢?”


    鬱知冷笑一聲:“你該不會想說趙漣父子的一麵之詞就是證據吧,口說無憑四個字,沒學過?”


    “你——”


    “廖偉傑,你再胡說八道,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鬱知看向其他人,不緊不慢地說:“你們也一樣。我告一個人是告,告一群人也是告,傳謠之前最好掂量一下自己能不能承擔後果。”


    理科班的眼鏡男嚇得牙關打顫,語無倫次道:“對、對不起,鬱知,我就是聽了一耳朵,我絕對沒往外傳!”


    說完,眼鏡男背起書包,慌忙逃離宿舍這個是非之地。


    眼鏡男開了頭,理科班剩下的人也不想吃瓜吃得惹一身腥,接二連三給鬱知道歉,匆匆離開宿舍。


    不到三分鍾,宿舍隻剩下鬱知和廖偉傑兩個人。


    鬱知朝廖偉傑走了一步,廖偉傑嚇得接連後退。


    “你、你要做什麽?!”廖偉傑滿臉驚恐戒備,“難道你還想動手不成!”


    鬱知將廖偉傑的狼狽盡收眼底,輕嗤道:“我以為你膽子多大呢。”


    廖偉傑後背抵著上鋪的樓梯,沒什麽底氣地說:“參加生日會的人那麽多,我不說,別人也會說的,你還能堵上所有人的嘴嗎?”


    鬱知似笑非笑:“你說得有道理。”


    “那以後我隻要聽見有人嘰歪生日會的事情,造我的謠,我就默認是你的幹的,統統算在你頭上。”


    廖偉傑瞪大眼睛:“憑什麽!?”


    鬱知理直氣壯:“憑我抓住了你的現行。”


    廖偉傑失語了幾秒,怔怔感歎:“你……你這個瘋子!簡直不可理喻!”


    鬱知淡定認領:“對,我是瘋子,所以你千萬別惹我。”


    停頓片刻,鬱知還補充了句:“瘋子殺人不用坐牢的,你知道吧?”


    廖偉傑全然愣住,臉都嚇白了。


    鬱知轉身離開宿舍。


    廖偉傑這個膽小鬼是被他嚇唬住了,但鬱知心裏清楚,這件事遠遠沒有結束。


    果不其然。


    鬱知走進教室,教室也是宿舍那種詭異的氣氛。


    諸多不懷好意的目光落在鬱知身上。


    無聲勝有聲。


    鬱知感覺每個人都在罵他,罵得很髒。


    這時,趙漣站了起來,走上講台。


    他開口打破教室的詭異氣氛:“換季需要補訂校服的,來我這裏登記。”


    他是眾人眼裏的受害者,又是班長,一貫的好人緣。


    趙漣發話,班裏自然有人買賬。


    很快,班上的注意力都轉移到了其他地方,暫時沒人再關注鬱知了。


    第一節自習結束,鬱知起身去上廁所。


    走到樓梯口,趙漣追上來叫住他。


    “鬱知。”


    鬱知聽見趙漣聲音就犯惡心,走得更快了。


    結果趙漣一把抓住鬱知的手腕,把他拉到樓梯口。


    鬱知一把甩開趙漣的手,看他的眼神嫌惡至極:“別拿你的髒手碰我!”


    趙漣訕訕道:“我沒別的意思,鬱知,晚自習開始前我都幫你解圍了,我對你沒惡意的……”


    鬱知聞之發笑:“解圍?元凶給我解圍?”


    趙漣羞愧難當。


    兩人沉默的間隙,走廊傳來議論聲。


    “聽說沒?文科1班那個長得賊漂亮的beta,周末去參加他們班長的生日會,居然去勾引班長他爸,被班長當場抓奸!”


    “我靠,太炸裂了吧,展開說說!”


    “哈哈哈哈哈,那個beta果然是個騷貨。”


    “你們說的是鬱知嗎?鬱知應該不會吧,他性子超級冷的,學校好多富二代追他都碰一鼻子灰……”


    “裝的唄,婊子還立牌坊呢。”


    ……


    鬱知和趙漣待的地方離走廊不遠,屬於一個視線盲區。


    他們能看見走廊,走廊那邊看不到這裏。


    那些人的話一字不差落在鬱知和趙漣的耳朵裏。


    趙漣表情複雜瞪著走廊那群人。


    鬱知卻是一副事不關己看好戲的模樣。


    “趙漣。”


    聽見鬱知叫自己的名字,趙漣受寵若驚地看過去,殷切道:“我在聽,你說。”


    “你說你對我沒惡意是吧?”


    “對!”


    鬱知衝走廊那幾個嘴臭的抬了抬下巴。


    “那你去告訴他們,是你爸想強奸我,是你們父子倆合起夥把髒水潑我身上。”


    趙漣頓時僵住。


    一分鍾過去,嘴唇張張合合,沒吐出一個字。


    他整個人也像長在了地上似的,一步也邁不出去。


    鬱知嘴角勾出嘲弄的弧度。


    他一點也不意外趙漣的反應。


    本就是個畜生,哪幹得出人事。


    “你還真是你爸的親兒子,都一樣虛偽。”


    “別再跟我說話,我聽到你聲音就想吐。”


    趙漣的臉因為鬱知的兩句話變得煞白。


    鬱知撇下趙漣離開樓梯口,再旁若無人地從走廊那幾個嘴臭的麵前走過。


    那幫人說得正熱鬧,當事人猝不及防出現,一個個跟活見了鬼似的。


    流言第二天傳遍了全校。


    鬱知走到哪,哪裏就會一片死寂。


    等他離開了,大家又在背後對他指指點點。


    鬱知跟往常一樣上課吃飯。


    他努力不去在乎外界的聲音,維持內心的秩序感。


    終於熬到了周三。


    鬱知吃完午飯,從食堂回宿舍的路上,霍堯給他打來一通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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