麅子雖然是叢林健將,但是在齊腰深的大雪坑裏,那四條小細腿根本不占什麽優勢!


    孫建平領著幾人一路衝到山坡下麵,堵住麅子的去路,麅子們被一點點圈回大雪坑裏,一個個可憐巴巴的看著眼前人類,調轉屁股,蹬著後腿,妄圖作最後的掙紮。


    楊學文氣喘籲籲跑過來,他摘下帽子擦了擦濕漉漉的金發,看著被困在雪坑裏掙紮的麅子們,眼中滿是豐收的喜悅,“動手吧!”


    “楊叔,這片林子裏是不是隻有這麽一群麅子?”孫建平放下手裏的木棍,反問一句。


    “好像是吧,這邊我還真不常來。”楊學文又把帽子扣上,“你的意思是,放走幾個?”


    “對,咱們把這群麅子都給滅了,確實今年能過個豐盛年,可是來年咋辦?來年就沒麅子打了。”


    楊學文看看這些囊中之物,再看看孫建平,一時間有些左右為難。


    “建平說得對,得給這些麅子留個種,咱們不能斷了後人的活路!”張子義走過來,一把扒楞開楊學文,“那個大的,對,長角的那個是麅子王,把牠放了;還有那幾個肚子裏揣崽子的;這邊這幾個小家夥都抬出來……”


    楊學文縱然有一百個不願意,但在張子義麵前,他也隻能悻悻作罷,眼巴巴看著孫建平和田光明、張富才幾個人連滾帶爬衝過去,抱起陷進雪坑裏的小麅子,跪在雪地上,靠著兩隻膝蓋一步步往前蹭。


    小麅子都被嚇傻了,耷拉著四條小細腿,抬起頭,一雙黑亮的大眼睛死死盯著孫建平,全身哆嗦著,一絲絲熱剌剌的尿順著腚溝流下來,灑在雪地上,留下一串焦黃的斑點。


    “別怕別怕,走吧!”


    孫建平跪在雪坑子裏,一步一步往前挪,總算把小麅子送出雪坑,摸摸牠的頭,安慰道。


    遠處,已經逃走的麅子王又折返回來,站在半山坡,發出呦呦的叫聲,招呼被人類網開一麵放出來的部下。


    小麅子看看孫建平,再看看山坡上的麅子王和母麅子,甩甩小白尾巴,蹬蹬的跑過去,又調轉頭看了孫建平一眼。


    “走吧,都走吧!”


    張子義驅趕著放出的母麅子和小麅子,把牠們趕過去,麅子王盯著被陷在雪坑裏的同類,發出一聲悲鳴,領著剩下的族群一步一步走上山坡,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


    “老張,總共就三十多隻,你放走了一多半……”楊學文鐵青著臉看著雪坑裏剩下的十三隻麅子,抱怨道。


    “草,你們老毛子咋都那麽貪呢,都包圓了明年伱打個屁去!”張子義毫不客氣給他一個大脖溜子,“賣呆呢抓緊動手啊,等下都凍死了!”


    楊學文拍拍僵硬的臉,拔出匕首,跪在厚重的雪殼子上,一步步挪了過去。


    剩下的十三隻麅子,每一隻都麵露驚恐的看著逐漸靠近的人類,楊學文一把揪住一隻麅子的耳朵,從腰間拔出匕首,隻一下,就捅進麅子的心窩處,匕首一拔,一股血箭竄出來,染紅了身下潔白的雪。


    孫建平看著直皺眉。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發軔於文明社會中的慈悲之心在這片蠻荒世界是最沒有用處的東西,這裏講究的是弱肉強食。


    再說了,哪一塊肉上沒沾著血腥?


    經過小半年時間的鄉村生活,孫建平覺得自己血脈之中的那些膽小、懦弱、自卑、猶豫、懶惰等負麵情緒已經改掉好多,但是現在讓他親手去了結一隻麅子的性命,自己卻猶猶豫豫下不了手。


    他自認為自己是個比較仁慈的人,對一切生命都保持一種敬畏的態度,但現在想想這些沒有一丁點用處,今年村裏遭了災,大家口糧都不夠吃,不想辦法弄點肉拿回去賣,等到明年春三月的時候大家一起餓死?


    他跪行到一隻麅子前,麅子似乎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凜冽殺氣,一雙黑黑的眼睛瞪得老大,滿是驚恐,一行行眼淚順著眼角流下來。


    萬物皆有靈,麅子低下頭,發出呦呦的叫聲,似乎在懇求孫建平放牠一條性命。


    “但願你下輩子托生成一隻鳥,這樣人類就打不到你了。”


    孫建平從腰間拔出程叔給他打造的匕首,捂住麅子的眼睛,自言自語道。


    張子義站在後麵,叼著煙,手裏攥著一盒火柴,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麅子似乎也知道了自己的命運,不再嚎叫,閉上眼睛,一副引頸就戮的模樣。


    噗!


    鋒利的匕首輕而易舉的刺穿麅子的血管,鮮血如箭一般噴出來,麅子全身劇烈抽搐,孫建平雙手死死按著麅子的腦袋,盡可能的減輕牠的痛苦。


    約莫過了一分鍾,麅子終於停止掙紮,繃緊的身體癱軟下來,孫建平長出一口氣,扯掉帽子,頭頂呼呼冒著白氣,他站起來,眼望藍天,默默歎了口氣。


    雙手沾血的滋味……


    真不好受!


    算了小麅子,紅塵俗世苦惱多,借我的手為你解脫吧!


    孫建平抓起一把雪,擦擦刀子上的血跡,麅子的血很紅很亮,被冬日的陽光一照,紅剌剌的刺眼。


    “建平好樣的!”張子義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讚許道,“男子漢老爺們,手上不沾點血,這心就狠不起來!”


    “嗯!”孫建平有些不忍的看看已經死透的麅子,“叔,現在是不是得抓緊開膛破肚了?要不一會都凍上了。”


    “你歇著吧,我來。”


    張子義一把把這隻麅子從雪地裏拽出來,拔出鋒利的匕首,刺啦一下劃開薄薄的肚皮,裏麵的腸子肚子一股腦湧出來,散發著騰騰的熱氣。


    張子義皺著眉,擼起袖子,伸手一掏,將還帶著溫熱氣息的麅子肝扯出來,用匕首切下薄薄的一片,放進嘴裏,細細咀嚼。


    這個味道……


    “建平過來!”張子義衝他招招手,孫建平不明所以,湊過來,見張子義滿嘴是血,一臉疑惑,“叔你這是?”


    “你眼睛不好,吃點這個。”張子義割下一塊麅子肝遞給他,孫建平摘下手捂子接過來,看著鮮活靈動的生肉,胃裏一陣翻湧。


    “就……”


    “就這麽吃!”張子義又割了一塊,塞進嘴裏,鮮嫩的麅子肝在雪白的牙齒間挫磨切削,泛出一片片暗紅色的血沫。


    “吃吧,好吃!”張子義在麅子皮上擦擦匕首上的血,目光和藹的看著他。


    孫建平猶豫半天,看著漸漸失去光彩,蒙上一層冰碴的麅子肝,把心一橫!


    殺都殺了,還吃不了一兩塊生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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