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停在村口,於長海率先下車,他彎著腰,一臉恭敬的扶著車門,把從縣裏來的大領導“請”出來。


    “同誌們新年快樂!我謹代表我本人和上級領導,向廣大戰鬥在生產第一線的社員同誌們致以新春的問候!”


    下來這位不是別人,正是老楊,楊萬春!


    這貨穿著一套嶄新的軍綠色棉大衣,帶著白手套,光著頭,衝大家夥招招手,看那舉止做派,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省裏下來的!


    “領導辛苦辛苦!”老曹湊上前,和他握了下手,“我們這不是麽,都準備好了,吃完餃子就下地,興修農田搞水利,男女老少共努力,喜迎豐收大勝利!”


    臥槽!


    孫建平險些沒把眼珠子掉出來!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不過過了一個年而已,小老頭的文學造詣突飛猛進,都能出口成詩了!


    “好啊好啊,老曹同誌奮勇拚搏勇奪豐收的決心我是看到了,接下來就看你們今年的表現了!”老楊非常滿意二馬架村的表現,和老曹寒暄兩句,“那個,我還要去別的生產隊視察,你們繼續努力,我等著聽你們的好消息!”


    老楊衝眾人拱拱手,一頭鑽進吉普車裏,凍得他直搓耳朵。


    於長海很貼心的把狗皮帽子遞過來,被他扔到後座,這貨捋了捋大背頭發型,一揚手,“走,去於圩子!”


    “擦,淨他媽瞎子翻跟頭!”老曹罵了一句,衝眾人擺擺手,“都回家睡覺去!建平把馬牽回去!”


    “曹叔,瞎子翻跟頭……”孫建平湊過來,好奇問道,老曹在他後腦勺上拍了一下,“還能啥,窮折騰唄!”


    孫建平撓撓後脖頸,嘿嘿一笑,可不是麽,一天天的正事不幹,扯沒用的真是老母豬帶胸罩——一套又一套!


    大過年的搞農田水利,虧他們說得出來!


    轉過天就傳來消息,除了二馬架村和紀家油坊,其餘十一個生產隊都在過年這段時間裏鬆散懈怠,不但沒有出來迎接視察的領導,甚至村口連個人都沒有,更別提下地幹活,“掀起農田水利建設新高潮”了!


    上頭給予這些生產隊嚴厲批評,並要求各生產隊隊長隊長進行反省,並在常委會議上逐一做自我批評!


    “好險!”


    老曹聽完後暗道一聲僥幸,多虧聽了建平的話,不然……


    “嘿我跟伱說老曹,你是沒看到啊,十一個小隊長站成一排,挨個做檢討,那場麵……”老張哼著小曲從外邊走進來,一屁股坐在炕上,說起上午在大隊部發生的事情,樂得嘎嘎的。


    “你這腦子就不過事,那哪是為了搞啥農田水利,還不是因為大家夥不服他,他趁著春耕還沒開始整這幫小隊長,給他們穿小鞋,給自己立威呢!”


    老曹點燃一袋煙,慢悠悠抽著,“看不出這個於長海平時蔫吧的不吱聲,道行挺深啊!”


    “你還不知道他?整個於圩子都說他咕動,最不是個揍性!”張子義扯過笸籮給自己卷了一根,“大隊說了,趁現在農閑要搞什麽民兵訓練,我尋思著把建平吸收到民兵隊伍裏來,這孩子腦瓜子靈醒,又是咱們一直帶著的,用他我放心。”


    “那可不行,建平還得幫我籌備春耕呢,哪有功夫跟你們搞訓練?”老曹一聽急了,合著你小子剛當上民兵排長就來跟我搶人!


    “地還凍著呢你春耕……耕個屁,建平幹啥去了,等會回來你跟他說一聲,我先回啊!”老張拍拍褲子上的煙灰,起身就往外走。


    “那個!”老曹叫住他,張子義手扶著門框,探過大腦袋,“幹啥?”


    “大隊裏人多嘴雜,你嘴上留個把門的,別啥玩意都往外胡嘞嘞!”


    “知道了,這個墨跡啊!”


    “小兔崽子……”老曹氣得直罵。


    一個個的,都不讓我省心!


    孫建平正忙著幫老程頭打鐵,他掄起大鐵錘子,對準鐵砧上厚厚的“老鐵”,叮叮當當一頓暴擊,燒紅的鐵片上剝落出一層層氧化的鐵渣,最後敲擊成一把鋤頭的模樣。


    老程頭用火鉗夾起捶打成型的鐵片,用一把大剪刀小心翼翼將邊緣修成圓弧形,再把鋤頭尖端放在水裏淬火。


    伴隨滋滋啦啦的聲音,搪瓷盆裏的水冒出騰騰白氣,淬火後的鋤頭扔到一邊等待打磨,老程頭又夾起一塊燒得通紅的鐵,叮叮當當一頓砸。


    “歇會吧孩子,累了吧!”


    眼瞅著太陽過午,老程頭這才放下火鉗,擦擦腦門上的汗水,衝孫建平一笑,從火盆裏撥出一個圓滾滾的“泥蛋”。


    “程叔這是啥?”


    “傻孩子這你就不懂了吧,我跟一個老瘋子學的,你瞧著!”


    他拿起火鉗一敲,泥蛋外邊已經燒幹結塊的泥土簌簌落下,露出被烤得冒熱氣的苞米葉。


    剝掉一層層的苞米葉,一條烤得金黃的魚出現在他麵前。


    “吃吧孩子!”


    老程頭把烤魚剝出來,遞給他,孫建平連連擺手,“程叔你先吃!”


    “你吃,我這還有呢!”老頭又從灰燼裏扒拉出兩個烤土豆,“這魚刺多,我怕紮嗓子。”


    孫建平看著手裏熱氣騰騰的烤魚,眼眶有些紅,他坐在小馬紮上,撕掉魚皮放進嘴裏,一股混合著玉米葉清香的鮮味在舌尖炸開,讓他的味蕾都活躍起來!


    這個味道……


    絕了!


    老程頭把土豆一掰兩半,遞給他一半,孫建平接過來,混著魚肉,吃完了這頓別開生麵的午餐。


    “程叔,你明天要去你老丈母娘家了啊?”孫建平扯過抹布擦擦手,閑來無事問了一句,老爺子嗯了一聲,“明早一早就走,歘天黑就回來。”


    “他們家還有啥人了?”


    “就我一個大舅哥。”老頭卷了根煙湊到火盆旁,忽的一聲煙卷著了,他也不在乎,叼著抽了一口,“一個老農民,沒啥大本事,還不是土裏刨食過日子?”


    孫建平撓撓頭,起身來到外邊,去看他的馬。


    烏龍馬最近有點傷風,接連打噴嚏,孫建平害怕牠再犯病,尋思著過兩天去公社獸醫站弄點藥給牠溜上。


    “春耕了,你要幹活了,到時候別偷懶啊!”孫建平捏捏烏龍馬的批鋒耳,笑道。


    烏龍馬像個乖巧聽話的孩子一樣靜靜站在原地,低下頭,用腦袋去撞他的胳膊,以示親昵。


    老程頭也叼著煙走出來,拍拍烏龍馬的脖子,“瞅瞅這馬,這毛,亮得跟緞子麵似的……”


    烏龍馬白了老程頭一眼,咬住孫建平的衣袖,向他討要黑豆吃。


    “該說不說還得是你們這些念過大書的人,自打有生產隊我就當馬倌喂馬,可不管咋喂這馬也不上膘,你一來我就看咱們這些馬啊,像吹氣球的,你瞅瞅這一個個胖得……”


    老頭抬手拍拍卷毛馬,“我伺候了一輩子大牲口,看到這些玩意,就像看到自己孩子一樣……怕他們冷著餓著……”


    棗紅馬欠欠的湊過來,把頭靠在老頭懷裏,老程頭嘎嘎一樂,摸摸棗紅馬頭頂的鬃毛,“開春要配種了,老閨女稀罕哪匹兒馬子跟爹說!”


    孫建平一愣,這老頭還真把馬兒當孩子了!


    棗紅馬調皮的用腦袋撞了他一下,鑽回馬廄,一雙卡姿蘭大眼睛盯著烏龍馬,亮晶晶的。


    “噢……”


    孫建平露出一個“原來如此”的表情。


    老曹叼著煙袋走進馬廄,從馬廄這頭走到那頭,臨了還拍拍被單獨拴在棚子下麵的小毛驢,滿意一笑。


    “咋樣老程,我給你找的這個馬倌不錯吧,瞧瞧把咱們的牲口喂得,真帶勁!”


    “那是,建平幹活不惜力氣,又細心,可比王金剛那小犢子強多了!”老程坐在土坯房門口,把孫建平好一頓誇讚,搞得他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你這老鬼咋又出溜到這了!一天天的跟耗子似的逮著哪亂鑽。”張子義探頭探腦進來,一看老曹也在,一拍大腿,哈哈笑道。


    “狗東西,我還不知道你狗肚子裏那點事!”老曹幫著卷毛馬整理了一下籠套,聽聲就知道是張子義來了,頭也沒回罵了一句。


    “建平啊,我代表咱們太平山大隊民兵排,正式通知你,批準你加入民兵了!”


    啊?


    孫建平一愣,“可我還沒申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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