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蓉穿著真絲睡袍,幾根呆毛翹起,又因為沒化妝的緣故,慵懶性感中透著一股可愛。


    “已經八點了,你才起?”


    “拜托,才八點好不好,哪有你這麽早搬家的!”


    祝蓉抱怨著,抬手捂著嘴巴又打了一個哈欠兒。


    “怎麽樣,房子不錯吧?我媽布置了好幾天呢!1000塊賣給你,可讓你撿了大便宜了!我媽”


    “原來是謝奶奶整理的,怪不得品味這麽好!那我這便宜占的確實物超所值。”


    夏懷夕也曾設想過會不會是祝家姑侄倆給置辦的,但仔細想想也應該不可能,兩位大小姐隻會直接甩錢,讓她自己去買吧。


    祝蓉輕哼一聲,“那是自然!”


    可反應過來又覺哪裏不對,“你管我媽叫奶奶,那你管我叫什麽?我有這麽老嗎!


    算了,看在你這兩天被窮親戚折磨的份上,暫時先原諒你。”


    一陣清風吹過,泛起陣陣寒意。


    祝蓉攏了攏真絲外袍,打著哈欠兒慢吞吞走回了宅子。


    估計也是謝奶奶把人硬叫起來和自己打招呼的,不然這會兒連床都還沒下吧。


    也不知道祝卿好是不是因為孫輩的關係,謝奶奶竟然沒把那小公主也叫起來。


    想到祝卿好同樣打著哈欠兒,一臉不耐煩的模樣,夏懷夕忍不住嗤笑出聲。


    正想回自己院子的時候,轉身卻被斜對麵牆上突然冒出的一張臉嚇了一跳。


    那臉見夏懷夕看來,先是一愣,緊跟著擠了一笑,道:“嗬嗬,新搬來的呀?”


    驚魂未定下,夏懷夕才發現原來斜對麵也是一戶人家,一個齊肩短發婦人正趴在一扇方正小巧的推窗後,向外看來。


    隻是房間裏麵實在太黑,而婦人穿著也是一身的深色係衣服,如此探出來儼然隻剩一張臉比較突兀。


    夏懷夕輕撫著胸口,一邊又在心裏罵自己不禁嚇,上輩子死人見得多了,連鬼都見過,竟然還能被活人嚇一跳。


    她勉強扯了扯嘴角,回應婦人:“是啊,剛搬來的。”


    簡單寒暄過後,夏懷夕帶著訕訕笑意返回自己的院子。


    轉身之際,並沒瞧見那婦人的細細打量和嫌棄嘴臉。


    夏懷夕的東西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主要還是一些書和草藥。


    原主的衣服雖說還算新,但穿在瘦了20斤的她身上,已然不再合身。


    而秋冬裝顏色又過於灰撲撲,對穿著比較講究的夏懷夕來說,她完全沒有興致繼續穿著過冬。


    擺了滿沙發的秋冬裝,夏懷夕眼前隻剩下黑灰深藍。


    不由得讓她懷疑,原主之前不講衛生說不定還有這些衣服的一定功勞在。


    可又不知作何處理,幹脆用一麻袋全部裝起,扔在了角落。


    院子外,江川柏將人送到火車站後回來了。


    大步邁著疾步走進小樓,直到看見夏懷夕走出,這才緩下步子最後停在夏懷夕麵前。


    似乎有些尷尬,江川柏撓了撓頭,又挺了挺身板,僵硬著說道:“你叔嬸他們買好票了,我待會兒部隊裏還有事情,得把大柱二柱帶回去了。”


    夏懷夕不疑有他,將兩個玩累了昏昏欲睡的孩子抱起就要送到門外車上去。


    “嗯......媽,我不想回去,我要在這兒玩!”


    輕微一動彈,兩個孩子就醒了,尤其是大柱,還揉著眼睛就立馬意識到這是要把他們帶回家屬院的意思。


    當即偷偷掐了一把睡得不知所雲的弟弟的屁股肉,成功召喚出這座院子的第一聲啼哭。


    “嗚哇......我要媽媽,媽,我要......”


    江川柏看著跟條泥鰍似的大柱,從自己懷中一下竄了下去,以及哇哇大哭的二柱,隻覺得滿心滿腦的煩躁。


    正要板臉責罵的時候,夏懷夕安撫完二柱,說道:“就讓孩子再玩一會兒吧,圖個新鮮,晚上你再叫小劉順道帶回去吧。”


    看二柱眼底下那搖搖欲墜的淚珠,江川柏擰了擰眉,無奈隻好點頭答應,先行驅車離開。


    “媽媽,你的房子好漂亮啊!我喜歡這兒!”


    江川柏一走,二柱的眼淚立馬收了回去,鼻頭紅紅,眼睛濕潤潤的,卻是笑著說這話。


    “媽,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麽要一個人住在這兒,你一個人不害怕嗎?”


    夏懷夕從廚房拿了些準備好的零嘴,分給他們。


    “我和你們爸爸分開了呀,這兒是我朋友找的地方,我很喜歡,這麽漂亮沒什麽好怕的。”


    又笑著看向倆孩子,“你們又忘了,現在不能叫我媽媽了,得叫我阿姨,當然叫我姐姐,我是最開心了!”


    然而倆孩子吃著零嘴偷摸著看夏懷夕,卻是不吭一聲。


    歎了一口氣,夏懷夕摸了摸兩個小腦袋,“那你們爸爸在的時候,必須叫我姐姐,怎麽樣?”


    “好!”“好!”


    看著兩對晶亮亮的眼睛,夏懷夕終於忍不住輕笑出聲。


    午後。


    夏懷夕從家屬院搬來了許多藥材,趁著日頭正好,就在院子裏鋪開晾曬。


    等弄完一切,便洗澡去了二樓午睡。


    而大柱二柱許是早上睡得多,一時竟沒有睡意,坐在一樓房間裏看電視。


    “你們是誰!”


    倆孩子坐在小板凳上,正癡迷地看著前麵的動畫片時,身後突然傳來另一道孩子的聲音。


    大柱二柱嚇了一跳,呆愣愣地回頭看去,竟發現房間裏莫名出現了四五個年齡從五六歲到八九歲的孩子。


    都是又瘦又黑,臉上還有道道分明的泥湯子,手裏還都拿著長長的粗木棍,跟一群野猴子似的。


    大柱率先站起身,將弟弟護在身後,板著臉大聲質問道:“這是我家,你們又是誰!怎麽亂闖別人家!”


    就算進來,怎麽都不知道敲門,真不禮貌!大柱憤憤心想。


    這幫孩子站在最前頭的便是方才說話的那一個,也是長得最高,最為壯實,顯然就是孩子頭。


    隻見他抬了抬下巴,朝天揮了揮粗木棍,見大柱往後退了幾步,便有些得意地說道:


    “我們住在前麵紡織廠的職工樓,我爸是廠裏的主任,這兒才不是你家,是我們的秘密基地!”


    “你胡說!這才不是你們的秘密基地,是我媽媽的家!


    二柱躲在大柱身後立馬反駁,明明是一張奶乎乎的小胖臉,愣是學哥哥擠著眉頭。


    “我才沒胡說!我媽說了紡織廠除了廠長,就是我爸最厲害,他說什麽都算數!我爸說了要把這裏給我當秘密基地的!”


    “你說謊,我爸爸是團長,他才是最厲害的!”


    然而二柱這話一出,竟惹來這幾個孩子的一陣嘲笑,“什麽團長,紡織廠裏麵根本就沒有!你爸騙你的!你個小騙子!


    我爸是主任,跟著廠長可以掙好多錢,還能在友誼商店用外匯券買好多外國人用的東西,我爸他還和外國人說過話,那個外國人誇我爸爸最厲害!”


    “哈哈哈,小騙子,兩個小騙子!”


    “沒有,哥哥,我們沒有騙人......”二柱年紀太小,根本不知道部隊和外麵的區別。


    隻是在對麵的嘲笑下,漸漸陷入懷疑。


    難不成真是爸爸說謊了?主任和廠長才是最大的?


    爸爸是不會騙小孩的!可是爸爸好像沒帶他們去過友誼商店,外匯券是什麽?外國人是什麽人?


    過多的內容嚴重觸及了二柱的知識盲區,擰著小眉頭真的開始懷疑起江川柏的能力。


    爸爸好像真的一點兒也不厲害,會被媽媽罵,之前大家還說是媽媽救的爸爸。


    這樣比起來,媽媽好像都比爸爸厲害了。


    “哥哥......”二柱扯了扯大柱的衣服,眼神怯怯。


    “你才被騙了!你爸爸是紡織廠最厲害的,但我爸爸是部隊裏厲害的軍人,我爸爸可以管你爸和廠長!”


    大柱絲毫沒受對麵的影響,一字一句說得十分清楚。


    他比誰都清楚,軍人才是最厲害的人,他的每一個爸爸都是最厲害的!


    許是大柱的表情太過嚴肅,仿佛就和那些大人一樣的正經。


    對麵幾個孩子笑著笑著,也漸漸收了笑。


    竊竊私語道:“我媽媽好像也說軍人叔叔很厲害,哪裏有危險,他們就會出現。”


    “我堂哥之前參軍了,聽說現在做菜可好吃了,好會養好多豬,我爺爺特意找人寫信問他該怎麽養呢!”


    “我爸爸說軍人叔叔會開大卡車,還會開戰鬥機,還能開大船。”


    “老師說,軍人叔叔會武功,還有手槍,還能抓好多好多壞人!”


    “我還聽說......”


    “.......”


    這一句句說的,聽得二柱越發驕傲,到最後躲都不躲,昂著脖子就站在大柱身旁。


    肉肉的小臉上得意洋洋,仿佛是在說“看吧,看吧,我就說是這樣吧” 。


    而那揚言“我爸是主任”的小子,眼裏的得意囂張也漸漸消失,瞪著一雙小眼睛,眼看就要氣炸了。


    “你們都說謊!我爸爸才是最厲害的!你們都是小騙子!”


    說著揚起手中的粗棍子,就要衝大柱二柱打去。


    身後跟著的其中一個孩子下意識也跟著衝了過去。


    突如其來的進攻,嚇傻了站在前頭的二柱。


    睜大了眼睛躲也不躲,愣生生用腦袋接了一棍子。


    大柱反應過來,當即衝上去和那倆人廝打了起來。


    以一敵二,赤手空拳沒幾下便將這倆人打得摁在了地上,連棍子也被大柱搶走,改打他們倆人的屁股和小腿肚。


    疼得倆人嗷嗷直叫,連連求饒。


    此起彼伏的哭聲和嚎叫終於把樓上睡得正香的夏懷夕吵醒。


    踩著迷糊的腳步步下樓梯,就看見這一混亂的場麵。


    “大柱,趕緊停手!”


    聽見夏懷夕的聲音,原本還一臉狠勁兒的大柱,連忙扔了棍子,跳到一旁,一臉無辜地垂著腦袋。


    “嗚嗚,我要告訴我爸,你們都是騙子,讓他把你們從這裏都趕出去!讓你們出去要飯,嗚嗚......”


    夏懷夕靠近,還沒來得及問話,就聽見這孩子邊哭著邊說這話。


    雖然還沒搞清楚情況,但這短短幾句話卻已經讓她感到不悅。


    哪裏來的孩子,說話都這麽囂張?


    夏懷夕蹲下身子,還想給兩個哭得正慘的孩子擦擦眼淚,結果在看見臉上的泥湯子後,想了想還是收回了手。


    “你們是誰家的孩子?這裏是我家,你們怎麽跑進來了?”


    然而那為首的孩子愣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不管怎麽問話,也隻說“我爸是主任。”


    這哄又哄不好,趕又趕不走,沒辦法,夏懷夕隻好問站在角落裏的另外一個孩子。


    這才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阿姨,你能不能不要跟我媽媽告狀呀,是蘇天賜帶我們進來的,他打架了我們沒有打架。”


    奚丘怯生生地抬眼說話,這個胖胖阿姨下來的時候,另外兩人跑了也沒叫上他,眼看這個阿姨堵在門口跑不了,隻好躲在一旁乖乖求諒解。


    見這孩子還算幹淨,夏懷夕摸了摸他的腦袋,笑笑道:“沒打架就好,你們來找大柱二柱玩,我不會跟你們媽媽告狀的。”


    大柱的力氣和大人比起來並不大,而另一個被打哭的孩子顯然是常常被父母請客吃“爆炒竹條”,哭了沒一會兒就不再哭了。


    見夏懷夕這麽溫柔,帶著哭腔也道歉了。


    夏懷夕受不了髒,拿了一旁水壺裏的水,給幾個孩子擦臉擦手。


    而直到所有人都互相道歉變得幹淨後,那叫蘇天賜的孩子還在哭,夏懷夕真就沒辦法了。


    二柱有了吃就忘了疼,含著夏懷夕拿出來的奶糖,幸福得笑眯了眼。


    另外兩個孩子也分到了兩顆奶糖,握在手中卻不舍得吃。


    好一會兒饞了才打開舔一舔。


    似乎是被奶香味吸引,蘇天賜坐在地上也不再哭嚎,盯著桌上的零嘴也開始嘴饞。


    騰得從地上爬起,跑到二柱麵前,伸手就要搶糖。


    “不給你!你沒有和我道歉!”


    二柱對吃的向來保護,立馬眼疾手快地藏了起來。


    另外幾個見狀,也是趕緊收起了糖,免得自己的被人搶走。


    “給我糖!”見搶不到糖,蘇天賜就問夏懷夕要糖。


    卻不想依舊沒要到。


    “二柱說的對,你打了他卻沒道歉,奶糖是不能分給你的,其他小朋友都道歉了才有糖吃的,而且你打的是他的腦袋,按理說我還得找你媽媽。”


    夏懷夕剛才看了,二柱可是用腦袋狠狠接了一棍子,雖然孩子力氣小,隻是鼓起了一個包沒什麽大礙,但打腦袋這行為可不能輕易原諒,想要吃糖那就更不可能。


    蘇天賜在家向來是小皇帝的待遇,出門在外小夥伴也是處處追隨他,聽他的。


    可今天處處碰壁,不僅挨了打,連糖也吃不到,頓時耍起了脾氣。


    聽見還要找他媽媽,蘇天賜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夏懷夕,轉身衝到幾個小朋友身旁,將二柱和另外兩個小的推倒在地。


    趁著混亂搶了軟糖就和泥鰍似的跑出了院子。


    見夏懷夕追來,躲在院子外就衝她擠了擠鼻子,罵道:


    “略略略,死肥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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