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些天,濱田眾議員一個人在書房裏的時候,突然發生腦溢血,倒下三個多小時,家裏人都沒有發現,結果終於去世了。朋友們議論說,要是早一點兒發現,也許還有救。


    “你從新蠍回來以後,好象有點兒反常啊!”富士子看著友納發白的鬢發說道。


    “怎麽?”


    “進書房以後,我以為你在忙什麽,誰知你在那裏慌裏慌張地走來走去……”“我平時不是常這樣嗎?”


    “而且兩個秘書也叫人莫名其妙。神山不知上哪兒去了,連個影子也沒有,酒井跑去調查老司機井村的情況……”“……”都是酒井這家夥幹的蠢事,怎麽讓我老婆知道了?他想。


    “你有什麽事瞞著我吧?你把三千萬現金給那個女人幹什麽了”“這是誤會,你不要再提這事了!一切都已經處理好了!”


    友納氣勢洶洶地說著,飛快地轉過身去。他從多年的經驗中得知,在這種時候,如果再與富士子糾纏下去,他就會被她的嫉妒逼得走投無路。


    “真狡猾!”


    盡管富士子窮追不舍,友納卻不予回答,快步進了起居室,從對麵的書架上取出了《徘句大辭典》。


    這時,友納忽然想起,這本大辭典是他買給久留美的。是他為久留美加入高中徘句部買的紀念品。


    當然,即使查這本辭典,也未必能搞明白什麽問題。但是,俗話說,病急亂投醫。正如這個比喻一樣,友納匆匆忙忙地翻起辭典來。


    有關蕪村的條目很快就找到了。他的目光集中到了這個條目上:——憲村江戶時期的徘人、畫家。本姓穀口,後改姓與謝。出生於攝律國東械郡毛馬村(現大阪市)。


    讀到這裏,友納的腦海裏象閃過一道電光。


    “啊!”他在心裏叫了一聲。


    他明白久留美想要表達的含義了。


    對,罪犯就是這個家夥!?


    他想到了一個男子。


    他看了看手表,。立刻回到書房,飛快地撲向電話機。


    他要向等候在“天堂”的神山下達命令。


    外麵十分寒冷,並且刮起了北風。但是,真利子的心裏隻有久留美的人身安全,她不顧一切地握住了方向盤。


    2


    與東京相比,顴濱的街道一到夜晚便顯得更加淒清了。


    尤其是冬天,碼頭一帶就成了荒無一人的野地,連條野狗也近的看不見。


    真利子開著車子,順著平緩的坡道疾馳而下,道路的左邊可以俯視碼頭。車子漸漸靠近了位於三溪園後麵八聖殿附本牧市民公園的大門。


    在水銀燈光下,還亮著一盞紅燈。


    罪犯在電話裏說的就是這盞燈……


    那個打電話的女人一定是穀口的情人。穀口了解真利子家的情況,他料想真利子不會去報告警察,便和情人一起玩弄了這麽一個花招。


    真利子雖然不知道神山秘書在信裏寫了些什麽,但是她知道,穀口一且被掐住了脖子,就會變得格外軟弱,唯命是從。


    良夫和別人不一樣,本來就不是幹拐騙、恐嚇這種事的材料,真利子想。


    她停住了車子。


    公園裏一片漆黑。穀口也許就躲在那裏。按照命令,她打開了車門,又打開了行李倉。這樣就可以證明車上沒有警察了。


    然後,她又把裝著贖金的箱子搬到了紅燈旁邊。


    “久留美就要回來了……”她心裏年叨著。


    一切都是按照電話裏的命令去做的。唯有一點,那就是箱子裏裝著一封寫給罪犯的信……真利子重新上了車,並迅速往回開去。


    風,從臨海工業區那邊吹來。紅燈還在曠野中亮著。煙囪看上去象是烏黑的巨人。


    真利子的車子開走不一會兒,樹叢裏的樹枝搖晃起來。


    忽然,一個男人的黑影出現了。他在黑暗中匐匐前進,很快就爬到了放著紅燈和箱子的水泥路上。


    他一把抓過裝著三千萬元的箱子,熄滅了紅燈,向著更加黑暗的方向移動過去。


    他十分小心地環顧了一下四周,當他認為確實沒人跟蹤的時侯,便又退回了原來的那片樹叢。


    水銀燈光投下了許多奇異的影子。他扶起了剛才藏在樹叢底下的輕便摩托車,把他的戰利品結結實實地捆綁在後架上。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開始有了信心,動作也變得敏捷起來。引擎發動了,瞬時間,摩托啟動,不一會兒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3


    到了夜裏十一點,仍然不見久留美回來。


    神山夫婦和真利子三個人,隻要一聽到哪兒有點兒動靜,就緊張得渾身發緊。


    三幹萬元贖金和神山寫的信交到罪犯手裏,已經過了相當長的時間了。


    “不會出什麽事吧?”真利子托著沉重的頭說道。


    “照理說還得過一會兒。穀口既要清點那三千萬元現金,又要考慮那封信上提出的要求。”神山說遺。


    “已經半夜了吧。”


    良子看了看自己的手表。


    “是啊,十二點了吧。”


    話昔未落,友納打來了電話。


    “還沒消息嗎?”


    “是的,大概不會出什麽岔子。”神山很有信心地回答道。


    “具體事見麵直接談,不要留下什麽書麵東西。”


    友納對於給人家留下證據是十分戒備的。


    “這我會辦好的,就交給我好了。”


    神山說著,象是友納就在眼前似的,態度十分虔誠。


    “這回要是成功,可算是歪打正著了!…”“就當這事與先生無關,我自己去幹就是了。?


    “拜托。”


    友納就說了這幾句,便掛掉了電話。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時針已經指到了零點。


    忽然,房門出乎意料地開了,有一個人踉踉蹌蹌地撲了進來。


    “久留美!”


    真利子第一個撲上前去,她看見,女兒穿著被拐走時穿的衣服,終於站在了自己麵前。


    “媽媽……”


    一時間,她悲喜交集,忍不住抽泣起來。


    “快進來,沒傷著嗎?”


    “沒什麽。”


    “快,快……”


    真利子拉住了身穿朋友學校高中製服的女兒的手。久留美把上學用的皮書包放在門口的地毯上,蹣跚地走進了起居室。


    神山夫婦也一前一後地圍了上來。


    “累了吧。這種時候,喝點兒熱湯就會好的。”


    良子立即開始動手做菜湯。


    “我先問一下罪犯的情況,莫非是穀口良夫?”神山急忙問道。


    “唉呀,怎麽……你們看懂那首徘句的暗示了?”由於疲勞,久留美略長的臉上,雙眼有些凹陷,然而在這一瞬間,又閃亮起來。


    神山佩服地說。“果不其然。先生分析了那首徘句,發現你可能是用與謝蕪村的本名來作暗示。先生分析得真準!薄肮瓤謖媸歉齷檔埃……”真利子小聲嘮叨著,臉上有些發紅。大概是由於自己的表弟拐走了自己的女兒,這種不光彩的事,使她在神山夫婦麵前感到有失體麵。


    “那麽,是怎麽回事?他們是怎麽拐騙你的?”


    久留美有氣無力地靠在沙發裏,回答說:“我在學校旁邊的小路上走著走著,忽然覺得後麵有什麽東西向我襲來,就失去了知覺。可能是給我聞了麻藥什麽的,又把我塞到車子裏去了。我清醒過來的時侯,已經被捆住了手腳,關在一間小屋子裏。罪犯一直是兩個人,臉上都嚴嚴實實地戴著麵罩似的東西,看不清相貌,……可是,我很快就發覺了男的是穀口先生。他的聲音一聽就知道。我早就發現他說話帶有一種特殊的口音。所以我真想趕快告訴你們,罪狙就是穀口先生!我正在發愁,他們說,讓我寫封信,證明我還平安。可把我樂壞了……”“沒有對你要野蠻嗎?”


    作為女兒的母親,真利子最擔心的就是這一點。


    “沒有。開始我也怕他要野蠻,可是因為有個女的跟他在一起,他沒有傷害我,而且對我還挺好的。隻是頓頓吃方便麵,真難吃,我都堅持不了了。”


    從久留美的話裏聽得出,囚禁生活並不那麽悲慘,真利子鬆了一口氣。


    神山問道。“你知道穀口躲在哪裏嗎?”


    “不知道。”


    “你是怎麽回到這裏來的?”


    “我被蒙住了眼晴,坐著車回來的。從哪兒出來,經過哪兒,我也搞不清楚。下車時,他告拆我數一百個數以後就可以把蒙眼睛的布拿下來。”


    “蒙眼睛的布就是這條嗎?……”


    她回來的時候,手裏曾拿著一條細長的白布。


    “贖金交給他們了嗎?”


    “三千萬元。不過,我們提了條伴。我想很訣就會有反應的……”神山言猶未盡,黑色電話便響了起來。


    4


    神山重重地點了點頭,用手摸了摸稍稍長出的連鬢胡子,仿佛十分滿意地站了起來。


    三個女人不知道男人們在策劃些什麽,她們用詫異的目光注視著他的舉動。


    神山拿起話筒,並不報羽根的名,隻有些緊張地說道。


    “喂,我是神山。”


    於是,話筒裏響起了一個男人有點難為情聲音:“你能識破我的真相,真不簡單。盡管我不清楚你是怎麽知道的,總之,這場較量現在還是平局……”穀口雖已被識破,他卻搶先一步奪走了三千萬元贖金,所以他說是“平局”。


    “好吧,就算是這樣吧。”


    神山並不去糾纏勝負,他有他的打算。


    “我不希望羽根女士母女倆知道,辦得到嗎?”穀口不顧現實地說道。


    “這可辦不到。不過我可以讓她們不聲張出去,隻要你照我說的去做。”


    “我可以照辦。”


    對於穀口來說,三千萬元贖金已拿到手,而且對方連自己的汗毛都沒有碰一根,這實在夠幸運的了,對方提點兒條件也是在理的。


    “那麽,你能不能開車再到本牧市民公園來一趟?這邊就我一個人去。”


    “去那兒?這麽做莫非……”穀口仍未解除戒備之心。


    “事已至此,我怎麽會跟警察通氣呢?難道你連這一點都不明白?……你我都在鋌而走險呀!”


    神山有意危言聳聽地鼓動對方。


    “是啊是啊,我明白了。一個小時以後能到吧?”


    “嗯。”


    兩個男人之間很快就達成了協議。


    神山放下話筒,點燃了香煙。


    良子問。“去見他?”她覺得不便說出罪犯穀口的名字。


    “是的,三千萬元可不能白白比他拿去。”神山在煙霧中眯縫著眼睛。做議員的秘書時間長了,往往會產生這樣一種錯覺,仿佛覺得自己在某種意義上也掌握著權力。


    “真對不起,因為我的表弟,事情鬧到這個地步……”真利子覺得無地自容,仿佛頓時矮了半截。


    “不,罪犯是他,反而對我們有利。”神山平靜地說道。


    “為什麽?”


    “現在我們要讓罪犯幹一件重要的……很不容易辦的事。如果您與他素眯平生的話,即使給他三幹萬元作為代價,他也不會答應的。然而,正因為他是您所熟悉的人,我們才能夠強迫他去幹!”


    “盡管我不知道是什麽事,可他能幹得了嗎?我反倒有些擔心了。”真利子仍舊申色憂鬱,她象是說給自己聽似的小聲念叨著……


    “幹得了!…當然,不叫他幹,他是不會去幹的。”神山信心十足?


    “這事就交給我丈夫吧。沒關係,他自從做先生的助手以來,任何事情都辦得挺順當的嘛。咱們還是明智些,不要過問這種事。來,湯做好了,久留美小姐,喝一點兒吧!”


    良子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把熱乎乎的菜湯盛到盤子裏,端到久留美麵前。


    久留美一聲不吭地喝起了菜湯。這位聰明伶俐的女高中生,不知在想些什麽。現在,她隻是專心致誌地擺動著湯匙。


    看著久留美的一舉一動,真利子想,隻要這孩子回來,我就該知足了……良子畢竟是良子,她的直覺告訴她,她的丈夫神山正在策劃一個關係到政治的陰謀。她不想讓這母女倆知道這一切。


    “你該準備出門了,……就這麽出去行嗎?……”她問道。


    神山把第二支香煙掐滅在煙灰缸裏。


    “什麽也不需要。今晚我隻跟他說幾句話。”


    他臉上浮現出一絲無所畏懼的微笑,一隻手插在褲兜裏,走出了房間。


    那背影似乎在說:


    “看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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