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康代對丈夫關澤良英的安全一直放心不下。關澤才五十歲就當上了憲民黨的國會對策委員長,有人嫉妒他的破例發跡,況且,總務會長友納又是與他針鋒相對的政敵。


    有人傳說,和友納串通一氣的暴力集團成員正在伺機謀害關澤。盡管未必如此,卻不得不防備。


    關澤府占地上千平方米,當中一座鋼筋混凝土結構的三層樓房,坐落在一片綠樹叢中。高高的圍牆,一般人是翻不進去的。一個月前,圍牆頂端通上了秘密電網,一旦有人非法攀牆,電鈴就會自動報警。院內放養著兩隻受過嚴格訓練的狼狗,隻要有可疑的人進來,狼狗就會叫起來。


    因此,不走一前一後兩個門,任何人都休想進入關澤府內,警戒十分森嚴。門口設有執勤點,除原有的兩名警衛員外,一個月前又增加了兩名青年部的黨員擔任警戒。


    即使這樣戒備森嚴,康代仍舊為關澤的人身安全提心吊膽。


    其原因是,元且那天,她所倍奉的大日本光靈教女巫曾對她說:“令年您家主人的人身有發生變故的預兆,您可要多加小心,好好守著他!”


    她問女巫:


    “是什麽樣的變故呢?”


    女巫卻不正麵回答她,隻是說:


    “這是神的安排。”


    這使得康代更加恐懼了。


    一定是有人要謀害他!


    康代這樣覺得。對於關澤的玫治活動,她始終充當著秘書般的角色,有時也參與意見。這也許是她繼承了她父親——一位憲民黨長老的血統的緣故吧。然而,防犯暴徙這件事,對於身為女人的康代來說,畢竟是十分困難的。


    關澤隻要出府一步,就要帶上保鏢。最近,由於康代的勸說,保鏢又從曆來的一名增加到兩名。


    “不要累的,那麽輕易就被殺了還了得!”


    五十歲的關澤容光煥發,他眨了眨小眼睛對康代這樣說遣。但康代仍覺得不可大意。


    “你可不要以為同是黨內的人就疏忽呀!”


    二月十五日這天旱晨,康代對關澤這樣說逍。關澤正在用麵包片就著鮮果汁和菜湯吃旱餐。這時,他忽然停住了手。


    “你是說友納?這個人近幾天幹了一件怪事。”


    “什麽事7”


    “他保管著黨的保險櫃,可是他偷偷摸摸地從那裏麵拿走了三千萬元現金。不知究竟為了什麽……”“是非法挪用公款嗎?”


    “不,還不能那麽說。以後的情況,我已經讓石田去調查了。”


    “就是那個石田茂先生?”


    “對。”


    石田是關澤的私人秘密情報員。國會議員除了需要正式的秘書以外,還需要這類手足。


    “是不是因為連續休假,銀行關門,他需要現金,就挪用了公款呢?”


    “當然是這樣。不過,一般說來,一下子需要三幹萬元現金,事倩就非同小可了。”


    “那會是怎麽回事呢?”


    “比如搞暗地裏的交易,用支票就會給人家留下證據,所以就要用現金。”


    “那麽說,這個人在搞什麽陰謀……”


    “有可能。”


    說到這裏,大門傳達室的內線電話傳來了石田到來的報告。


    2


    不一會兒,石田進了客廳。他身材矮小,顯得有些寒酸,而雙目卻炯炯有神。


    關澤穿著和服,不停地用手帕擦著嘴,從餐室裏緩緩走出,重重地坐到大沙發裏。


    康代也在他旁邊坐下,打算聽聽石田的匯報。


    “怎麽樣?”


    關澤單刀直入地問道。關澤辦事很講究效率,正因為如此,遇事往往急於下結論。


    “是。”


    石田從兜裏詢出筆記本打開來。


    “那三千萬元現金的用途搞搞楚了嗎?”關澤急不可待地問道。


    “我給當時在場的職員一些甜頭,試探了一下,看樣子他們一點兒也不知遣。”


    “嗯,這倒也是。友納不會對這種人說的。”


    關澤抱著胳膊點著頭。


    “所以,隻能根據倩況來判斷了,先生。”


    “什麽情況?”


    “三千萬元已經歸還了。十三日……”


    “這星期一開頭?好快呀。是用他自己的存款還的嗎?”


    “不,不是的。他把自己的高爾夫會員權處理掉了。不,說得準確一些,他以此為前提,借了一筆款子。實際上,我已經設想他會那樣做,便布下了羅網,到被稱做友納派的‘極東高爾夫俱樂部’去核實了情況。”


    “嗯,是嗎,現金已經歸還了?這樣看來,三千萬現金是用到什麽地方去了。還有什麽情況?”關澤問道。


    “我覺得友納秘書的行動可疑。”他迅速回答遣,“第一秘書神山不見了,至今去向不明。”


    “他總該和老婆聯係吧……”


    “對,我也是這麽想的。本打算在神山家裏裝上竊聽器……可是,沒用。”


    石田嘴角上浮現出一絲自嘲似的微笑。


    “怎麽沒用?”關澤問道。


    “她不在。也就是說,他們夫婦倆都在外投宿了。”


    “奇怪!”關澤朝康代掃了一眼,然後說,“從新渴冒著暴風雪回來以後,第一秘書夫妻倆忽然消失。再就是這三千萬。這裏麵一定有名堂,而且是很緊急的……”“是的。當然,我還調查了一下第二秘書酒井的情況。他正在探聽一個從前一直為友納開車的司機井村光三的倩況,行動十分可疑。”


    “我想知道的就是這個……”關澤不耐煩地說道。


    “我明白。關於友納家的內情,我已經和一個叫中根禮子的女人牽上了線,現在,正在請她打聽。因為她是友納夫人的好友,又想不到我是在為先生工作,我想她能打聽到一些情況的。實際上她現在正在那裏拜坊,所以估計明天就可以得到令人滿意的回話或是報告了……”石田有意亮出這張王牌來安慰性急的關澤。


    “是個女人?……不管怎麽樣,要仔細調查!”


    “我明白!”


    “那麽……”康代插了進來,“是否……有形跡表明,他們用這三幹萬雇用了刺客?”“什麽?殺害先生?恐怕不致於……”石田急忙否定。然而,也許是心理作用,他的聲音很低。


    “我很擔心……”


    康代喃喃地說遣,帶著一絲歎息……


    3


    石田走後,關澤對康代說道:


    “我下午去赤阪,在這之前查些資料。”說完便進了書房。


    康代回到自己屋裏,在橢圓形西式梳妝台前坐下,剛才談話的石田又浮現在她眼前……


    這個人真地掌握了友納的情況嗎?……三幹萬現金的事似乎也說得含糊其詞……康代想起了石田那身材矮孝目光犀利的形象。他表麵上忙忙碌碌,而實際上卻和隻會團團轉圈的小家屬一樣,讓人覺得很不牢靠。


    不過,根據石田報告的情況來看,友納的確把三千萬元“付給什麽人了”。


    付了三千萬元,還必須秘密處理的事,恐怕是不能拿到光天化日之下來的。


    莫非是……


    康代正對著鏡子,目不轉晴地盯著映在鏡子裏的自己的臉。臉頰上的肌肉在微微痙攣。


    也許是什麽不可告人的……犯罪成功的報酬……或是預付的報酬?她想。


    忽然,她覺得背後冷森森的,忙從鏡子裏窺視了一下屋門。她仿佛看見門被推開了,一個陌生的刺客出現在那裏。


    他們要謀害的會不會是我丈夫?……


    想著想著,她最大的不安似乎變成了現實。


    友納突然下決心要除掉關澤,付出三千萬元巨款,雇來刺客……這完全有可能!


    但是……隻要在家裏,誰也休想碰他一根汗毛!


    康代在心裏說道。國會議員中就曾有過冒似自殺而實為他殺的先例。他們之間的勾心鬥角實在令人生畏。康代是知道這一點的。


    她力所能及的是,至少丈夫在家的時候,她要竭盡全力來保證他的安全。


    今年,自從受到“神的啟示”以來,關澤府簡直象個攻不破的城廊一樣壁壘森嚴。隻要有人翻牆,電鈴就會報警。


    即便進到院裏,也逃不出狼狗的目光和嗅覺。


    警衛員也增加到四名,晝夜輪番擔任警戒。眼下,隻要保持現狀,即使老練的刺客,也休想潛入院內。


    康代一麵這樣想,一麵又產生了新的不安,其它地方會不會還有漏洞呢?


    她站起來走出屋子,經過走廊,登上了通向三樓的階梯。這座三層褸房的三樓是日光室。東南西三麵玻璃,天氣好的時候,即使是隆冬,也可以不用暖氣而十分暖和。同時,這裏很適於眺望。


    從遠處看上去,這層的玻璃房和二層華麗的彩繪玻璃窗非常別致,象一座聳立在庭院樹木之中的水晶宮。


    康代在朝南的玻璃門前停住了腳步。向下望去,透過自己院裏的樹木,可以看見牆外的人家。


    “啊!”


    有個東西在她的視野中移動了一下。她覺得有點兒奇怪,於是拿起了始終放在這間日光室裏的小型雙筒望遠鏡,朝那邊望去。


    4


    康代注視著對麵一座小褸的窗口。她覺得在這個窗口裏有個男人的身影一閃而過。


    居民樓裏有點兒什麽動靜,這在平常並不值得大驚小怪。然而,這時康代的心懵與平日不同。那個男人剛才好象也正舉著雙筒望遠鏡在觀寮這邊的情形。


    真奇怪!她想。


    那座樓房的一層是“田晶電器店”,二層三層用做住處。


    “田晶電器店”的店主在去年年底突然去世了,隻剩下老伴和兩個女兒。


    這家照理沒有男人了。然而,剛才進入康代視線的無疑是一個男人的身影。


    而且她覺得,對麵那個男人,剛才似乎在肆無忌憚地觀察著自己的家。


    有人在監視我們,怎麽辦?!?


    血液一下子湧上了她的頭部。這時,康代的心理,幾乎處於一種被害的幻覺狀態之中。


    她又一次回想起關澤和石田的談話。


    那個人可能在偵察我們家的建築結構和進出口。這可不得了!…這可以說是她的直覺5比唬19揮惺裁慈吩淶母據,隻是她自己這樣認為k把雙筒望遠鏡放在日光室的木桌上,就驚慌蕋氳嘏芟鋁寺ァ?


    跑到關澤的書房前,她連忙敲了敲門。


    “我打擾你一下……”


    “什麽事那麽大喊大叫的?進來吧。”


    關澤話音未落,康代已經進了書房。關澤把轉椅轉過來,朝她看了一眼。


    “剛才,我從三層的日光室裏,看見對麵樓房和三層一樣高的窗戶裏,有個男人正在用雙筒望遠鏡向這裏偷看。”


    “那又怎麽了?有什麽可疑的跡象嗎?”


    關澤皺起了眉頭。


    “這還不夠嗎?用望遠鏡偷看別人的家……”“這說明不了問題!咱們也常從日光室裏向下看。”


    關澤是個很有膽量的男子。


    “不,那家電器行的樓裏,照理是沒有男人的,可是,我剛才看見的,的確是個男的……”康代想讓關澤知道,事情比關澤考慮的要嚴重得多。


    “她們家的親戚朋友裏,就不許有男人了嗎?而且,咱們家的彩繪玻璃窗又大又別致,外麵的人都喜歡看看,這個你不是也知道嗎?”


    關澤俯的圓形大彩繪玻璃窗,是關澤自己特意按照奧林匹克的五輪聖火設計的圖案,直徑有兩米。


    “是啊,可是……正趕上這個時侯,我好象感覺到了什麽不祥之兆,所以……”“喂喂,你不要嚇唬我好不好!聽你說什麽‘不祥之兆’,我也有點兒緊張起來了,仿佛覺得這屋裏就藏著刺客似的。”


    “不會有……這種事吧。”


    “是不是?……出了這個家門,倒是真有那麽七八個對頭,可是在家裏就沒關係了。你整天憂心忡忡的有什麽用?你那麽提心吊膽地向我報告這報告那的,我的心髒也受不了啊!”


    “請原諒!”


    康代低下了頭。


    “用不著向我道歉。反正,即使有人要謀害我,也是在外麵下手,我盡量小心就是了。”


    “我是想,那三千萬元……”


    康代剛要說下去,關澤卻滿不在乎地打斷了她的話。“行了行了,我當然明白,即使交到了刺客手裏,那種見錢眼開的人,也未必能幹出什麽名堂來……”“那可不見得,如果疏忽大意,也許就會有直升飛機或是小型飛機從房頂上撞下來……”“要是這麽幹、就三千萬元可太不上算了。專幹刺客的都是看錢辦事,哪會這麽賣命幹?頂多幹些朝車子打冷槍之類的事。我的車上裝著防彈玻璃,而且外出的時侯都穿著德國造的防彈背心。我怎麽能輸給這種卑鄙的家夥!”


    “你的心情我理解。可是……十一年前,友納先生的政敵杉椅先生臥軌自殺,關於他的死,不是有各種議論嗎?”


    憲民黨政調會長杉崎吾一,有人稱他是新派領導人,有人稱他是黨的皇太子。十一年前夏季的一天,他忽然衝上橫濱市內的東海道新幹線鐵路,被列車象“絞肉”似的軋得粉身碎骨。


    他沒有留下遺書,這個事件暫且被當作自殺事件處理了。然而在當時,反對派杉崎氏的死,對於嶄露頭角的友納來說是非常有利的。


    “嗯,真是心狠手毒啊!一旦需要,他會不擇手段,這一點我是有切身體會的。”


    關澤重重地點點頭,朝妻子微微一笑。從表情上可以看出,他不打算再說下去了。但是,實際上,他應當進一步認真思考。當他意識到這一點的時侯,不幸的事件已經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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